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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药之毒,身世之惑


  如意抬眸一看,那说话的人正是瑞亲王莫胤,而他身边还站着一着暗紫色斗篷的男子,宽大的帽子遮在他脸上露下一层浓重的阴影,只见他身长七尺有余,身姿挺拔修长,虽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容忽视的天胄贵气,如意心下一惊,便猜着了七八分,再低眸一看,这男子脚着蛟龙出海纹样赤罗靴,不是当今天子又是谁。
  皇帝只低眸微微扫了周围两眼,这帐篷内铺陈简陋,只有简单的医案陈设在帐篷正中间,一柄淌满白蜡的古铜高柄七星烛台烛火摇曳,照的整个帐篷甚是明亮,神医盘腿席地坐在一个软草垫之上,身上穿着灰蒙蒙的长衫,头上罩了黑色面纱,瘦弱而娇小的端坐在那里。
  如意只疑惑瑞亲王怎好好的从宁西回来了,莫不是宁西暴乱平定了,又或者瑞亲王赶回京城与皇帝有要事相商,只单留了莫尘希在宁西守着,这件事她不得而知,只低着粗嘎的嗓音淡淡道:“在下正是,不知尊驾姓甚名何,又是何疾要看?”
  皇帝乍一看以为是个女子,如今听她嗓音倒似个男子,怪道传闻不知神医是男是女,如今连他也辨不清雌雄了,他只静默站着,也不说话,瑞亲王淡然一笑道:“我们来并不为看病,倒是有一物希望神医能仔细分辨分辨。”
  如意淡淡道:“在下只治病不辨物。”说着,伸手指了指帐外尤还在焦灼等的人群道,“二位既无病可医,还劳请尊驾赶紧离开,休要延误了别人治病。”
  皇帝身旁的侍卫怒喝一声道:“大胆!你敢出言不逊?”
  皇帝摆了摆对着身后侍卫沉声道:“龙言,退下!”他眉稍轻挑,瞳仁漆黑一片,隐着几许锋芒,带着审视的意味盯着如意道:“神医焉知辨物不是治病救人?”
  如意缓缓道:“物为死物,人却是活人,在下敢问一句是这活生生的人命重要,还是尊驾要在下所辨之物重要?”
  皇帝幽幽道:“人命关天,自然是活生生的人命更重要。”
  如意微笑道:“若尊驾的确有重要之物要让在下来辨,烦请尊驾移步帐外,待在下看完这些病人再辨。”
  如意知道这两人身份,自然话也不能说的太绝,何况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倘或自己有一天身份曝光,若对皇上大不敬岂不自惹麻烦,而且素日里瑞亲王待她不错,她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若表现的太过积极,难免要引人怀疑,唯有这样不卑不亢,事事是人命为主,才不会惹皇上和瑞亲王不快,日后就算身份暴露,总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等将所有病看完,已是三更天,巫医到现在都没来,想来她要扑了空了,听阿日说她前儿和昨儿个跟踪巫医,那巫医都消失在瑶池舫了,莫不是这巫医跟瑶池舫有什么牵扯,又或者他想去买什么,但若巫医真是骆无名,骆无名又怎会涉足瑶池舫?
  前世的他洁身自好到已经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除了自己从来不允许有人接近她半分,就算是帮别人搭了脉诊了病之后,他也要用香汤泡上一个时辰才罢休,所以那时的他脾气古怪,也不轻易救人性命,像这样的他又怎么跑到瑶池舫去,兴许她去瑶池舫打探一下能找到点头绪,今晚她没等到他,却巧遇了皇上,也不知皇上究竟要寻她辨何物。
  龙言是个急躁的性子,见等了这么久,有些沉不住气的发牢骚道:“爷,您何苦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站着,若想让神医辨让属下直接将她拎回去便罢了,省得在这耗这些时候了。”
  瑞亲王哂然一笑道:“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若这神医果真是能人异士,等这会子也是值得了。”
  皇上微笑不语,忽听见帐内传来一沙哑的声音:“烦请二位进来吧!”
  皇上和瑞亲王一起入内,龙言留在帐门边看守,如意盈盈一目打量着皇帝和瑞亲王,心里难免感叹,能劳烦这二位等上一个时辰,怕是天下间也没几个人敢这般做了吧!她的脸隐在纱帘之后,皇上和瑞亲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此人神秘无比。
  忽然一阵贼风掠过,如意吸了吸鼻子从皇帝身上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她一怔,竟隐隐有些像沙漠之草的草香之气,但自己也不能十分确定。
  沙漠之草的根部汁液虽无色无味,其茎叶却有种特殊的香味,沙漠之草茎叶呈锯齿带毛刺状,第一根细微的小刺都含有毒液,所以人们并不敢轻易拿其茎叶提炼,而单取其根部汁夜,除非有心人收集茎叶制成毒药害人,因此草来自西域,提炼又很是困难,在中原极为少见,甚至价格是阴阳两欢香的百倍,所以一般御医根本辨不出来,想来也只有瑶池舫能贩卖此物。
  她心里虽疑惑,面上只作平静之态,缓缓道:“让二位久等了,若在下有言行举止不当之处,还望二位海涵。”说着,她又抬眸问皇上道,“敢问尊驾近日可曾沾过什么香?”
  皇上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虽不知道自己中了何香,那昨晚之事明明是中了*药所致,只是连他跟前医术最高明的御医也看不出什么明堂来,更不能在屋子里找出任何带有*药成份的香料,那屋子里除了一只燃着红袖篆的错金虻兽香炉并无其他香味,御医已反复检查燃烧红袖篆后留下的残渣,并无任何不妥,他着实想不通那香是怎么进入依兰阁的。
  近日,他独自待在依兰阁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能进依兰阁有机会弄香的也只有高庸,要不就是玉贵妃自己使了这无耻的手段,但也不排除玉贵妃是被人嫁祸,但此事未查清不宜对外宣扬,否则宫里必要闹的沸沸扬扬,所以他暂且找了个过错将玉贵妃禁足在朝阳殿,若真是玉贵妃所为,他可真算看错了她,至于高庸是他身边最贴身的老太监,一向深得自己信任,这事到底是谁所为也说不准。
  他曾听阿胤提过鬼市神医之名,早有将神医招入宫中的打算,今日前来一是想弄明*药之事,二也是想看看这鬼市神医是否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虽然天纵国出了个福星沈如意医术高超,但沈如意毕竟是个未出嫁的闺阁千金,自己怎好命她去查*药之事,少不得要亲来鬼市一趟。
  皇帝轻轻颔首,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质小圆盒,如意接过玉盒,轻轻打开明黄绸缎之上却是一片灰烬残渣,闻着却是红袖篆的气味,她拿了银制宝镊夹起一块碎渣放在火上微微的烤了,帐内散发着一股沁人醒脑的红袖篆气味,她仔细检查了其成分,乃是由沉香、檀香、龙脑香、茉莉、米兰花、龙涎香、百合花这几味香组成,并无沙漠之草香气,她皱了眉心,抬眸道:“此香无任何不妥之处。”
  皇上凤眼微眯转头对着瑞亲王道:“这可奇了,屋中除了燃烧此香以外再无其他。”
  瑞亲王亦不解,又问如意道:“你可仔细检查清楚了。”
  如意点头道:“这个自然。”说着,又对着皇上问道,“不知尊驾可否让在下为你诊脉?”
  皇上一怔,转瞬间神色恢复正常,缓缓坐了下来,将手放在软枕之上,如意伸出三指细细搭脉,面色微一变,皇上果然中了沙漠之草茎叶之毒,若四日不解必有性命之忧,到底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暗害当今圣上,皇上此次便装前来就是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也不能言明,只徐徐道:“尊驾果然一语击中,原来辨物当真可以治病救人,到底是在下疏漏了,依尊驾的脉像看是中了毒。”
  皇上眸子里寒光一闪,神情凌厉了几分,他虽中了*药,但一夜春宵精神反倒长了几分,根本无任何不适之症,怎会中了毒,他想了想问道:“中了何毒?”
  “沙漠之草茎叶之毒。”
  “沙漠之草是何物?”瑞亲王急问一声道。
  “不知尊驾可曾听到阴阳两欢香,那东西就是由沙漠之草根部汁配比了其他几味草药所制而成。”
  瑞亲王闻言脸色大变,只点了点头道:“有所耳闻。”虽然他从来没用过此等下三滥的药,但也听闻过此药的厉害,只是他只听过阴阳两欢散,却并不知道此散由何种原料制成,那阴阳两欢散虽然厉害,但若用量适当于性命也无大碍,难道皇上中了过量了阴阳两欢散,但若过量,皇上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给神医诊治么?
  刚想着,如意又解释道:“沙漠之草根部汁液有催晴功效,制成阴阳两欢香若用量适当于人无害,但沙漠之草茎部汁不仅有催晴功效还含了毒素,尊驾中的正是沙漠之草茎叶之毒。”
  皇上的脸已经暗如锅底,精锐的眸子蒙上了重重怒色,他沉声问道:“如何能证明你所言非虚?”
  如意淡笑一声道:“若尊驾不能相信在下,也不会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在下虽不才,但还是能识得这沙漠之草茎叶之毒的,若尊驾再对在下所有怀疑,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明晃晃的烛光映在皇帝脸上,皇帝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恢复如常,鬼市里人摆摊做生意的人早已走的七零八落,整个地下鬼市好似真的成了一座无人鬼城,静得似一潭幽深的变了味的死水,有股浓烈的属于死人独有的腐臭味道阵阵袭来,这地底下曾埋葬的是千万具数不清的枯骨,他轻蹙了一下眉心,镇声道:“我从不曾听说过有此种毒药,不知此毒出自何处?可还有解?”
  “此毒出自西域沙漠之畔,极为稀少珍贵,想来也只有京城瑶池舫可以贩卖此毒。至于可不可解,全在尊驾一念之间。”
  瑞亲王接口问道:“神医这话是何意思?”
  如意清亮双眸直视着皇上淡然道:“若尊驾相信在下便可解,若尊驾怀疑在下又岂会遵医嘱,所以在下说可不可解在尊驾一念之间。”
  瑞亲王一听立时松了口气,口中喃喃道:“有解就好,有解就好。”
  皇上的心在这一刻虽松懈了几分,更多的却是怒气,胸腔处好似被躲在最阴暗角落的野狼爪子狠狠的撕开一般,到底是谁是要弑君,玉贵妃?亦或是其他人,若想证明玉贵妃的清白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要拿她的命去赌,若玉贵妃是被人所害必然也中了毒,倘或她因此死了,自然可以证明她的清白,若她没事,可见那毒就是她下的,到时自己便会杀了她。
  可她是依兰朵的亲姐姐啊!纵使她们之间生了嫌隙,纵使有人诬赖是依兰朵推身怀有孕的玉贵妃落水的,但他知道依兰朵不会那样对她的亲姐姐,在疯癫之前,依兰朵还曾跟自己说过,这辈子她对姐姐有亏,她夺走了姐姐最爱的男人,她那样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子怎舍得让自己的亲姐姐死,若他拿玉兰朵的性命去赌,不管是输是赢,玉兰朵都难逃一死,他最终无法面对消失的依兰朵,纵然他恨了她这么多年,可说到底都是因为他太过爱她,倘或有一天她回来了,他要如何对她说。
  既然神医说这药由瑶池舫贩卖,那就从药的源头查起,到时顺藤摸瓜就会知道到底是谁购买了这歹毒之药,他沉思片刻又慎重问道:“非我不相信神医,我实在是感觉不出来身上有任何不适之处,倘或不解毒,离毒发之日还有几时?”
  如意竖起四根手指道:“四日。”
  皇上目光沉的更深了,薄唇轻启淡淡道:“那就劳烦你了。”
  如意取银针刺入皇上的合谷穴,银针由下至上缓缓变成黑色,瑞亲王看的心却越跳越快,这背后的阴谋实在太可怕了,弑君大罪诛灭九族,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和野心,竟敢朝皇上下手,他朝若揪出此人,必将他碎尸万断。
  如意施完针,皇上又问道:“若四日之后可还有解?”
  如意摇头道:“无解?”
  皇上心里总存了想试探玉贵妃的意思,又怕真的冤枉了她,他斟酌半晌又问道:“难道在四日之前竟无任何症状?”
  如意心知肚明,皇上中了此毒,今夜还能精神抖擞的来找她必是同宫里的哪位妃子,甚至于女子在一起过了,昨晚去了正安殿的只有玉贵妃和皇后,皇后未能侍寝,那侍寝之人必是玉贵妃,皇上如此问她,不过就是想借机试探玉贵妃却又下不了狠心。
  下毒之事,她不敢确定是谁,但若皇上此刻死了,这最后最大的受益者不是玉贵妃,而是皇后,皇帝一死,太子名正言顺登基,她再也不用担心太子被废,一旦太子登基,这获益的人可就多了,厉家,慕容世家,乃至平南王都能获益。
  皇帝正准备要灭杀了慕容家和平南王,但这层窗户纸还没到捅破的时候,倘或他这会子死了,慕容家岂不要逃过一劫,水涨船高了,还有平南王灭杀前朝余孽,只杀得鸡犬不留,这当中有多少是她的亲人啊!这仇恨她怎能不报,除了娘qin,她的舅舅,她的姨母,乃至那些人亲人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全都被斩杀了,怪道前世老太太偷偷跟杜氏说平南王跟她有仇,这仇确是不共戴天,改朝换代本是不可逆转的趋势,这天下又岂能永远都属于一个皇族,她可以接受前朝覆灭的命运,但怀壁其罪,稚子无辜负,她绝不能接受平南王惨无人道的灭杀孩子。
  想着,她敛了敛容,垂首低眸道:“第一两日病在肌肤,一般无不适之症,第三日病入肌肉,五脏便可出现头痛眼花,胸闷气促,视线模糊之症,再往下便头不得举,目不得视,睢目眼废,到了第四日病入骨髓便无法再治了。”她只不动声色的说着,“幸而尊驾所中之毒只病在肌肤,解法也简单许多。”
  皇上又问道:“倘或在毒发无解之前来救,可会累及性命?”
  如意估摸着皇上还是想试探玉贵妃,她叹息一声据实答道:“虽不一定会累及性命,但若非要拖到那情急之时再过来救,就算人能救回来也会亏了身子,此生怕是在子嗣上再也无望了”
  皇帝脸上添了一层阴云,如意也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只拿纸笔拟好了方子,本以为皇帝拿了方子就要离开,皇帝或又问道:“不知三日之后神医是否在此坐诊?”
  如意顿了顿,心中已全然明白皇帝所想,也罢!莫离忧于她有救命之恩,不管毒是不是玉贵妃所下,她若能救玉贵妃一命也算还了莫离忧一个大人情了,她点了点头缓缓吐了一个字:“在。”
  瑞亲王又疑惑道:“明明屋子里只有红袖篆这一味香,刚神医都验明无毒,四哥是如何中毒的?”
  如意徐徐道:“此香无需焚烧,遇热而散,遇水而化,就算是掌心里的那点温度也足以令它生发了。”
  瑞亲王点了点头对皇上道:“四哥,看来只有去瑶池舫走一遭了。”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回眸却看见那乌黑的天空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躲在黑暗里的人让他觉得愤怒而又不安,那长长而残破的台阶竟似跨入黄泉路的桥梁,墙壁上几盏雪白的灯盏迎风摇荡,晃得人心里发毛,他又道:“十弟,此番之事非同寻常,我需得亲自去探个究竟,不揪出这幕后黑手,我心难安,还有那瑶池舫究竟只是为赚钱才卖了这种毒药,还是根本就牵涉其中,我也该好好弄清楚了。”
  如意静静听着皇上的话,只摇了摇头一声长叹,瑞亲王疑惑道:“神医为何要叹息?”
  “听闻瑶池舫虽以敛财为主,但也有极严厉的规矩,绝不会轻易透露买主是谁,何况瑶池舫虽是烟花杂乱之地,却也是卧虎藏龙,高手立林,更是汇集天下之毒,倘若二位冒冒然前去,怕是打草惊草,反遭了祸患。”
  瑞亲王沉吟道:“神医说的在理,四哥,就让我为你跑一趟吧!毕竟那瑶池舫是烟花柳地……”瑞亲王想着皇上是隐瞒着身份来的,自己也不好在神医面前说的太明,皇上是天子,怎能亲自去瑶池舫那种地方,万一传了出去,知道的人以为皇上去查案,不知的人还以为皇上风流*靡,何况那也是个危险之地,他也不能让四哥涉险其中。
  皇上知瑞亲王之意,但若让瑞亲王一个人去,他不能放心,瑞亲王虽然武功不弱却不懂毒理,万一发生意外中了毒,就算有再利害的武艺也不行,如果有个神医跟在他身边必然安全许多,至少不会中毒,他叹息一声,眼里带着几分未明之意,又淡淡问道:“不知神医可否陪我十弟走这一趟,不管能不能成功,我到时必有重赏。”
  如意只暗暗瞟了一眼皇上,这皇上不亏是万民之首,当真是个“奸滑”的,这会子要拖她下水,不过,今日巫医没来,她本来也准备要去一趟瑶池舫,她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干等,也要去主动寻人,说不定就在瑶池舫发现了巫医的踪迹,何况瑞亲王还是明欣和莫尘希的父王,她也不能让他一个涉险而置之不理,她沉思良久,方答道:“若能成功,在下自当领赏,若不能成功,在下分文不取。”
  皇上赞许注视着她,恨不能掀开她头上面纱,看看这传说中的神医是何模样,但他自己都对神医有所隐瞒,又何求别人坦白在他眼前。
  宋欧阳修《论人之体不可疑札子》里有云:“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宁可艰于择人,不可轻任而不信。”他虽做不到完全的用人不疑,但也不会如曹孟德那般疑心过重,只是他不知这神医的身份,也不敢轻易相信初次见面之人,暂时还要先不要透露的好,他要用他,但还要暗中观察他是否可用,此行真是最好的机会。
  三人约定好了时间,皇上便带着瑞亲王遥遥离去,如意收了医摊,带着阿日赶回府中。
  待如意回到晚晴阁时天还未放亮,如今老太太疯了,大夫人残了,府里的守备也松懈了许多,就连看门的侍卫都不知道躲在那里赌钱喝酒去了,她这次只带了阿日一个人去鬼市,冬娘和莲青则留下守着屋子,毕竟她刚回府,又有人要对她虎视眈眈了,慕容家连她在宫中都忙的不消停,她回来了,大夫人又岂能轻易罢休,留下冬娘和莲青看着,她也能放心些,近日事情太多,她也没那闲功夫对付大夫人,倘或她再自寻死路,她也只能成全她了。
  她一进屋,冬娘和莲青忙忙的走过来服侍,冬娘指了指屋内小声道:“小姐,那位刚刚才来了。”
  如意脸上漾出个如花般的笑意,水光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欣喜之意,冬娘和莲青自动将房门关好退到一边,如意刚一进屋,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紧紧抱着她,将头轻轻送上她的发上,呢喃道:“酒儿,你可回来了。”说着,他脸上露出淡淡不愉之色,亲昵的伸手刮了她的鼻子道,“一回来就去了鬼市,也不知我有多想你。”
  “哦?”如意调皮的笑了笑道,“快说说你是如何想我的?”
  玄洛脸上却露出无尽悲凉之色,连那琥珀色的眸子都隐了几分痛惜之意,他望着她的脸郑重道:“酒儿,你在皇宫落水了是不是?”
  她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你出了那样大的事我岂能不知,我那时急得不得了就要入宫,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玄洛有些迟疑。
  “只是你喝了夫人端来的一盏茶就睡了着是也不是?”如意娇笑一声问道。
  “咦?”玄洛满是疑惑笑问道,“酒儿,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太让为夫伤心了,这以后为夫在你跟前连一点隐秘之事也不能有了。”
  “你说我你我两不相欺,难道你还准备瞒我什么?”如意嘟起嘴娇嗔道。
  “比如为夫日后要备个私人小金库什么的,又比如为夫要给酒儿准备惊喜什么的……”玄洛掰着指头数道。
  “噗……”如意轻笑一声道,“下午我派了阿日去你府上,是夫人告诉我的。”
  “哦?”玄洛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这一睡醒就到三更天,母亲却还派人守着我,我一睁眼就听说你平安回府了,其他的也来不及问了,就连赶着来了,结果你却去了鬼市,我还没来得及去寻你,你就回来了……”他顿了顿又疑惑道,“我不懂母亲为何要这般做茶?”
  如意心内感慨,清平侯夫人苦意隐瞒玄洛的身世,怎可能会轻易让他入宫,何况玄洛几次三番遭人追杀,焉知不是宫里什么下的手,她全凭着一颗爱子之心想护着玄洛,她自然明白清平侯夫人的苦心,可玄洛未必能明白,她也不知是否该将真像告之玄洛,只笑了笑调侃道:“夫人必是怕你入宫会闯祸,所以才麻翻你的。”
  “我又不是孩子,怎会闯祸?”
  “你可不就是个孩子。”她轻轻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打趣道,“男人不懂事的话,年龄再大也是个孩子。”
  他伸手就呵了两口气,就要朝如意的胳肢窝两肋下挠去,忽看见如意的眼里布着几道血丝,脸色也有些憔悴,又心疼的放下了手,一把将如意抱起来直走向榻边,如意带羞涩与娇弱的眼波,抬手捶了捶他的胸膛道:“你抱我做什么?”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戏谑道:“睡觉。”
  如意脸上微微一红:“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睡……”如意忽掩了口又道,“我自己会走。”
  玄洛低首将红唇放到她耳边轻声道:“为夫陪你睡如何?”
  “好!”如意点头笑道。
  “真的?”他很是激动。
  “你陪在榻边看着我睡,哈哈……”
  玄洛将如意轻轻放到榻上,指尖缓缓从如意脸上划过,温柔似轻羽,抬手替她抿去额上落下的几缕碎发,他轻轻问道:“怎么摸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如意镇定道:“不就是被你的摸个一两把么?过去又不是……”没摸过三个字又吞回了肚子里。
  他突然伏了身子,将唇印到她的唇上重重的吻了一口,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突然抽离,她一怔,他嘻嘻一笑道,“不就亲了你一两口么,过去又不是没亲过。”
  如意张口结舌,她睁大眼睛望着他的脸,他眼眸里翻腾着热烈的琥珀之色,荡着蒙蒙水雾却让她迷失了自己,她眼底浸出一抹泪意,只是差那么一点,她或者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她伸手勾了勾他脖子,他轻轻的揉了揉她的乌发,最后万分不舍的松开了,他又看了看她清澈而略显疲倦的眸子,轻轻道:“酒儿,闭上眼,睡吧!”
  她打了个哈欠,确实有些累了,闭了眼口里模糊道:“玄洛,能再见到你真好……真好……”
  他坐在她榻边静静的看着她,又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手轻轻碰了碰她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又害怕惊醒她似的赶紧收回手,只重新落了一个吻在她眼皮之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是如此满足。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为了避嫌,他不得不赶紧离开侯府,他想娶她,想立刻就娶了她,他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在明知道自己或许给不了她一生的陪伴还想要强留她在自己身边。
  她让阿日跟踪鬼市巫医,虽然阿日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做,但他明白,因为他听她提起过一个叫骆无名的男子,她的医术都来自于骆无名,骆无名是个怪异的人,竟然男扮女装,想来,她必是怀疑那鬼市巫医就是骆无名,不然她也不会花心思派人去跟踪一个陌生人。
  一开始,他不敢肯定酒儿的想法,只是好奇酒儿为何要让阿日跟踪巫医,所以自己也悄然跟踪过,却发现那巫医褪下面具之后竟然是个绝美的女子,与酒儿口里形容的骆无名一般无二,只是骆无名时常出入瑶池舫,那瑶池舫却是个销金窟,不仅如此,还是个危险而神秘的地方,他绝不能让酒儿轻易涉险。
  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酒儿,因为酒儿是为了他才去寻找骆无名,她没有告诉自己鬼市巫医之事就是怕自己有所担忧,不如他趁着她熟睡之际自己先去探探情况,若他能找到骆无名,他的酒儿也无需再去瑶池舫了。
  他出了侯府大门,天刚蒙蒙亮,万里苍穹之上还点缀的散落的几颗星星,刚转拐脚处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闪过,他微怔了怔,忽地想起,那人的身影像极了宗政烨,只是他不在宁西好好待着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他一个飞身就要追过去,又听到都穆伦朗朗说话的声音:“喂!你个死断袖,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玄洛轻喝了一声:“都穆伦,你怎么来了?”
  都穆伦叫了声:“哪儿呢?”再一回头却看见黑影之处有人飘然若仙的人走了过来漆黑的长发带着清晨的露水显得湿蒙蒙的,不是玄洛又是谁,玄洛呵呵傻笑一声,伸手挠了挠头道。“玄洛小子,早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儿你怎么起的这么早?”玄洛疑惑道。
  都穆伦长叹一声作无限惆怅之状道:“还不都是因为那个死断袖,莫名其妙的从宁西跑来,又莫名其妙的找上我,我见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可怜,才收留了他,谁知道一大早的他偷偷摸摸的竟然跑了,我一路追着就追到这里了。”
  “你追他做什么?”
  “奶奶的!那个死断袖肯定是打探好了你的消息,不然怎巴巴儿的从宁西跑过来,真……”
  “傻瓜,真你个头!”宗政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和都穆伦又是一番斗嘴,三人方一道去了都穆伦所住的地方。
  刚一进屋宗政烨就斜着眼瞪着都穆伦道,“要不是爷拿了最美味的酒和最鲜嫩的羊腿贿赂你,你小子还肯收留我,若不是我想从你口中打探如意姑娘的消息,我还犯不着找上你呢?”
  都穆伦气怔道:“死断袖,你怎么敢打上如意的主意。”说完,他将玄洛一拉道,“如意就算不能跟着小爷我,也得跟着玄洛小子,难轮得到你。”
  玄洛摇了摇头道:“我劝你们莫要打扰酒儿,她……”
  “她什么?”宗政烨打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肯定是怕我接近如意,抢了你的心上人。”说着,他伸手往额前的落发上一撩笑道,“瞧瞧,看到我有没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玄洛和都穆伦齐齐摇头。
  宗政烨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是想来打扰如意的,只是听都穆伦那傻小子说这府里有个什么大夫人作死的想要对付如意,我就想着来探探路子,到时侯找个夜深人静的时侯,爷潜到他府里将那个大夫人削成个人彘,爷倒要看看她还敢不敢作怪。”
  “你你你……”都穆伦伸手指着宗政烨道,“你不是断袖?你还喜欢如意?”
  宗政烨眼眸闪了闪,抬手托住下巴,食指上的一枚墨色玉戒闪着幽幽光芒,他沉沉道:“当然不是。”
  “哦?”都穆伦点了点头,“原来你不仅有龙阳之性,还是好女色之人啊!你也太哪什么了吧!我呸……”
  玄洛微微蹙眉,只一本正经的问宗政烨道:“你果真只是为了如意来京城的?”
  宗政烨一怔,半晌道:“也为着这个也不为这个。”
  玄洛又问道:“你与南寂北影里的宗政无影是何关系?”
  宗政烨脸霍然一变,他此次入京正是为着宗政无影来的,只是这件事也无人知道,怎的这玄洛问忽喇喇的问他此话,他摸了摸食指上的墨玉戒指,目光与玄洛对上,神情里带着几分探究,旋即问道:“你问此话是何意思?”
  “我只是好奇罢了,若说你和他是同一个姓也就罢了,偏偏长得还有几分相似。”玄洛直接了当道,“你若不想说只当我没问罢了。”
  “奶奶的,什么无影有影的,说的小爷头疼,小爷睡觉去了。”都穆伦腿一抬就走了,然后又回头伸手指着宗政烨道,“别趁着小爷我不在打我家玄洛小子的主意。”
  “滚你的——”宗政烨白了白眼,又转头对着玄洛道,“既然你问的直接,咱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了,宗政无影正是家兄。”
  玄洛虽早猜到了几分,但听闻宗政烨亲口承认却也有些错愕,在宁西的时候他就完全知道了酒儿的身世,酒儿之生父乃景朝战神宗政煦,其母是景朝的汐晚公主,当时他就有疑惑,他曾经见过宗政无影一面,那人是个反朝廷的,也是朝廷镇压的对象。
  北影不像南寂,寂凭阑至少没有公然走到反朝廷之路,充其量也只是江湖英雄,而宗政无影却不同,宗政无影似乎对朝廷中人有深切的仇恨,当年自己的父亲清平侯被宗政无影所劫持,自己与他有过交锋,只是那时他身子不好,根本不是宗政无影的对手,后来也不知母亲跟宗政无影说了什么,宗政无影竟然乖乖将父亲放了。
  当时他怎么也想不透,及至知道了酒儿的身世才有些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母亲与汐晚公主交情颇深,而汐晚公主与宗政煦是情侣,兴许宗政无影与宗政煦有什么关系,宗政无影放人焉知不是为了这一层错综复杂的关系,母亲对过去之事似乎不愿提起,他也不敢问,只能暗自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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