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格格不入

周安道：“兄弟，跟你说个事情，你自己体会，体会。”

        少年人不喜欢被人看小。

        周安唤这一声“兄弟”便不是将廉英当小孩子看待了。

        廉英感觉不错，点头笑道：“周大哥请讲。”

        周安道：“咱们边干活，边说，要不主人家见了，要生气了。前些日子的告示看过吧。”

        廉英道：“抢劫的那个？”

        周安道：“嗯。”

        廉英问：“怎么说起这个事情了？贼早跑了，根本抓不到的。那胡家只能认倒霉了。”

        周安叹道：“胡家是惨，就老两口子。”顿了顿，道：“那你可知道，胡家的婆子做什么的吗？”

        廉英不知。

        周安抬手一指上官家，道：“那胡家的婆子是上官夫人的使唤婆子，在这上官家做了十多年了。说起来，她做活的年侯，比那上官大小姐的岁数都大呢。”

        听到胡家婆子跟上官家有关系，廉英听得更认真了几分。

        只听周安道：“祸不单行，家里的银钱全被盗了不说，胡家爷们也被贼子伤了腿，动不了了。雪上加霜，连请郎中的钱都拿不出，眼看着是要过不下去日子了，愁得胡婆子逢人就掉眼泪。可谁知，过了不到一天，胡婆子不但请来了郎中，还另外请了人来照顾爷们。每日好吃好喝的，跟没遭过贼似的。”

        廉英猜测道：“胡婆子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没几个朋友？从朋友或是左邻右舍那里凑着钱了吧。”

        周安笑道：“兄弟啊。她要是能凑着钱，何必处处跟人哭啊。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她得借多少家，才能够了爷们的医药，够了维持生计？他们家可是被贼盗了个精光啊。”

        廉英又猜道：“周大哥，我知道了，胡婆子在上官家做事这么多年，跟主人家借些银钱还不是轻而易举？上官家的夫人、小姐指头缝里流出来的银钱都够她家几年的了。”

        周安笑道：“那你可猜错了。”

        廉英不解道：“不是？”

        周安突然道：“你厌恶上官家的人，是吧。”

        廉英点头。

        周安道：“跟你明白了说，在我们镇上，没几个不厌恶他们家人的。我听人说了，胡婆子一开始是打算找上官夫人借钱的，但上官夫人没答应，不止没答应，还不许胡婆子回家照顾老伴，把胡婆子逼得够呛。”

        廉英愤愤道：“上官家的人果真都不是好东西。”

        周安连忙道：“小点声儿，人家家门口呢。”

        廉英点点头，问道：“那胡婆子的困难谁给解决的？”

        周安道：“你再猜猜？”

        廉英摇头道：“我不猜！”

        周安笑道：“不猜就不猜。还能是谁给解决的，大小姐呗。”

        廉英抿嘴不语，满脸写着不相信。

        周安道：“耳听为虚。咱们也没看着，或许不是呢。不过，后来，我又听说，胡婆子那事没过几天，上官夫人将大小姐专门叫了去，阴阳怪气数落了一顿。”

        廉英惊讶道：“因为她闺女帮了自己的使唤婆子？是不是亲妈啊，至于的？”

        周安道：“那我也不知道。人家是跟我这么说的。上官大小姐之前那做派，亲爹、亲妈也受不了，上官夫人本就看大女儿不顺眼，借此事数落训斥也不是没可能。”

        廉英道：“还窝里斗呢。”

        周安道：“大家宅嘛，事情肯定多。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可就说胡婆子这事情，前后结合，是不是可信了很多啊？”说到这儿，呵呵一笑，抬手拍了拍廉英的肩头，道：“兄弟，我就说这么多，说多了，你也嫌我烦，你自己体会、体会吧。”说罢，离开这处，到另一处搬砖瓦去了。

        廉英和周安讨论之时，上官灵云带着小翠和项勇来到了目的地，白家医馆。

        白家医馆是属于在本镇医术高超，美名在外，曾给上官灵云和项勇都看过病的大夫，白素。

        医馆不是令人开心的地方。

        项勇忍不住关心道：“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吗？”

        上官灵云笑道：“不用担心，我无事，只是有些事情要问问白大夫，顺便让白大夫给号个平安脉。”

        项勇点点头。

        他急切了。

        医馆的人是识得上官大小姐的，可不敢让人在外头等着，赶紧将三人迎了进去。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学徒，小春。

        上官灵云阻止他，笑道：“不用麻烦，我不是来看病，先让白大夫给其他人诊治了再说。我等等无妨。”

        小春闻言一怔，想到了什么，随即笑道：“小姐有心了，小姐请这边走，坐下歇歇，喝杯茶，等排到您了，小的来请。”

        上官灵云道：“多谢你了。”与小翠，项勇坐下喝茶。

        小春笑眯眯退下，转了转，跟另一个名叫磊子的学徒低声耳语：“哎，瞧见没，上官大小姐真变和气了。说话都是柔柔的，真好听。”

        磊子道：“师父早就说过了，上官大小姐变好了，你还不信吗？”

        小春道：“那我没见着，我怎么能信。谁像你，师父说什么就信什么。”

        磊子不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小春又道：“磊子，你看那小哥，就是大小姐救回家的那个吧，他可真好命，一下子成了大小姐身边的红人了，听说啊，在上官家，李管家都给他面子呢，给他安排的都是轻身差事，月钱拿得可不比谁少，真好啊！我怎么没这个命呢！”

        磊子道：“你不是他，你怎么会有他的命呢。”

        小春被堵了个没话可说，不满道：“你怎么不会聊天呢！”

        磊子道：“还不赶紧去给人拿药，要是师父发现你偷懒，又要罚你抄医典了。”

        小春道：“我要接待上官大小姐，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磊子不再管他了，按着传来的药方，配药，包药。

        两盏茶后，上官灵云见到白素了。

        白素自然也如项勇一样，问上官灵云是不是不舒服。

        上官灵云道：“多谢白大夫关心，我来给我自己和项勇请个平安脉，还有就是，有些事情要请教白大夫。”

        白素道：“原来如此。”将脉枕往上官灵云方向推了推，笑道：“大小姐，请！”

        上官灵云微微颔首，将手腕搭上脉枕。

        小翠抽出丝帕，盖在上官灵云的纤细雪白的腕子上。

        望、闻、问、切之后，白素道：“小姐脉象平和，身子无碍。敢问小姐，可想起什么了吗？”

        上官灵云摇头道：“想不起来。”

        白素安慰道：“此事急不得，小姐要放宽心。身体好就很好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不是坏事。”

        上官灵云道：“多谢白大夫宽慰。”

        项勇是不知道上官灵云失去一段记忆之事的，此刻听到二人对话，心中明了，为上官灵云担忧的同时，也清楚，这是自己不能随便问的事情，暗暗苦闷。

        白素问：“小姐要问我何事？”

        上官灵云道：“是这样的，前几日念书时，我看到书中写，药草之上凝结的露水有润肤之效，想要尝试、尝试，却不知哪里有药圃，药园可以收集露水，特来请教白大夫。”

        上官灵云收集露水自然不是为了润肤的。

        原来，她决定好了，要按照老婆婆的授意，收集月露，浸润那枚刻有“药”字的戒指，令其具有灵性，借此进入其中的空间，探寻归家之途。

        她是穿越而来，在此地，是异世人，也可叫做异乡人。

        异乡人如飘萍，根系不定，不能不“思乡”的。

        她更不想稀里糊涂地当上官大小姐，过完大小姐的一生。

        阴差阳错，得到大小姐的身份，因此锦衣玉食，不愁温饱，是她的幸运，她的福报。

        但有得有失，福祸相依。

        伴随大小姐身份而来的麻烦和束缚，则是她要承担的祸，比如，内宅斗争，比如，爱情不能自由，比如，本不属于她的种种非议和指责。

        她是不能不面对这些的，只因为，她不自主地成为了上官大小姐。

        可是，从异世而来的她怎么能完全接受这里的女子的寻常命运！

        可悲的是，人力有限，已然成为古代女子的她，单独一个，又能为自己改变多少命运的轨迹呢！

        究其根本，她与这里也是格格不入的。

        自从来到这里，她也在忍耐着她的不适，努力适应着，但至今无法完全适应的。

        老婆婆提点的不错，是留还是去，是她该要做出的选择，若无这个过程，她是被迫留下，会抱憾的。

        当然了，她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玄而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戒指中那未知的玄妙指点到底是什么，是她猜都不敢猜的。

        然而，不管是因为思乡情切，是因为好奇心驱使，还是其他冥冥之中的力量催动，她勇敢地做出了决定，有勇气一探究竟。

        若不试过，怎能做到无怨无悔。

        收集月露是第一步，是前提。

        她考虑着，自己对何为药草知之不详，为了保险，也为了不徒劳，她决定只收集草药之上的月露，想着白素是大夫，该有门路，故而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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