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历史见证人
下午的码头上，一边是太阳火辣辣地烤，一边又是江风热浪，人就像焖在蒸笼里。
岸边搭起的大凉棚，成了码头背夫打尖憩息的集中点。
没有活干的时候，就都在这里，喝口水，擦把汗，顺便讲点荤段子，说些黄笑话。
等到有驳船装卸货物，工头一声喝，又顶着烈日，搭着毛巾，开干。
甘大少来的时候，会被码头经理请到屋子里，吹着风扇，再泡上茶，听码头经理汇报情况。
有时候他也会到搬运工中，陪大伙儿聊聊天，关心一下。
梁天舟开车路过这里的时候，正好碰到甘文勋站在江边，旁边站着码头经理，两个人指指点点，在谈论着什么。
他不是来找甘文勋的，但他得确定，甘文勋此时在码头，而不是在甘府。
他去见甘夑元的时候，不希望甘文勋也在场。
倒不是怕甘文勋在场，会影响他跟甘夑元谈话。他知道，即使只跟甘夑元说，最终甘夑元也会让甘文勋知晓的。
他现在大体已经知道了甘文勋的身份，而甘文勋应该不知道梁天舟的身份。
所以，还是尽量减少非必要的接触，省得相互猜忌、相互防着。而且，不能把青木一雄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到甘文勋的身上。
路过汪玉霞糕点铺的时候，顺便买了些这家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字号的特色糕点，放到车上。
然后向甘府驶去。
甘府的管家，此时不在家。听到门口梁天舟跟仆佣说话，甘美玉立马迎了出来。
“梁先生，快请进。你是来找我爹的吧？”
“是啊，甘老爷子在家吗？”梁天舟问道。
“在呢，”甘美玉满脸微笑，转身带着梁天舟往里走，“在书房练字，我带梁先生直接去书房吧。”
到了书房门口，美玉对里面说了声：“爹，梁先生来了。”
甘夑元正在挥笔写大字，听闻梁天舟到，赶紧放下毛笔，正待出来，见梁天舟已经站在门口，忙道：“梁科长，请进，请进！美玉，叫刘妈给客人上茶。”
“还用得着叫刘妈？我去给梁先生沏茶去。”
甘美玉走后，梁天舟进了书房。
桌上正铺着一大张宣纸，甘夑元已经写了一半。
梁天舟带着欣赏的眼光，边看边念，回头对甘夑元道：
“这首《满江红》，甘帮主写得真有气势！笔力雄浑，挥洒自如，很见功底。甘老爷子的书法是得过名家真传的吧？”
甘夑元急忙谦虚道：“老来无事，也就临摹临摹，养养心性，打发时间。”
“打扰到甘帮主的雅兴了，请甘帮主先把这幅字写完，让我也一睹甘老先生的风采。”
“不急，我昨晚听说梁科长今天要来，在这书房等着，闲来无聊，随便写写画画。”
梁天舟道：“甘老爷子不必客气，这一幅字，必须得一气呵成，中途停下，再接着写，气势就中断了，大小、力道都受影响，还是先写完，我们再聊不迟。”
甘夑元不在推辞，站起身，提起笔，饱蘸墨汁，一副完整的行草作品，很快完成。
最后一行小字落款，还不忘盖上一方闲章，有模有样。
“不错，不错。”梁天舟一边看着，一边夸着。
“我也是住的地方太小，要是有个梁府，一定跟甘帮主求一副字画去挂着，这叫华国传统文化。想不到甘帮主书法这么好，梁某人佩服。”
梁天舟不由伸出大拇指。
甘夑元心中受用，两人重新落座，甘夑元道：“我也没上过什么正经学堂，年轻时候行伍出身，后来又闯荡江湖，就会说多在山岗，少在书房，只知江湖贵重，不知江湖礼仪之类的行话。”
“原来甘帮主还是当过兵的？”梁天舟好奇地问道。
这时甘美玉正好提着一壶茶水进来，插话道：“我爹几十年前，可是大清新军。”
“是吗？这么说，还是军界前辈。”梁天舟道。
甘夑元呵呵一笑，摆着手道：“哎，往事不堪回首。那时候年轻，在黎元洪的陆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第八镇第四十一标工程营当了个大头兵。双十那天，我们都参加了的。”
三十多年前的双十，梁天舟前世从历史书上学到过，没想到在身边还能遇到亲历者，简直就是活化石。
那时候行伍出身的，大多没什么文化。
行伍出身这个词，也常作为文化人的另一面使用。
但很多军人，尤其是知名军阀，还是有不错的文化底子的。甘夑元提到的黎元洪，还有直系的吴大帅等，都写得一手好字。
GD总司令也是行伍出身，字和诗的功力，都很出色。
“有机会真想多听甘帮主讲讲过去的事。”梁天舟本就对历史感兴趣，碰到这个活着的见证人，确实很想多了解。
“那你就经常来坐坐噻。”甘美玉趁机说道。
梁天舟看了甘美玉一眼，对她说道：
“美玉，你先去忙吧，我跟甘老爷子有事要说。”
都提前让栾九来通知过，肯定是有事，而不是顺道拜访。
甘夑元心里早有预感。
他也轻轻一挥手，让甘美玉回避。
梁天舟关上书房的门，坐回椅子上，才对甘夑元道：
“甘帮主，现在码头上的业务还好吧？”
“勉强维持，这个梁科长是知道。你来，是为了？让我想想。”
甘夑元停下来，喝了口茶，接着道：“是青木一雄让你来的？”
“甘帮主英明！一猜即中。”
梁天舟赔笑道。
“这个还用猜？穆向良派人给我过过话，想把丸红船运转给我。我没有理会。我想，穆向良不会亲自找你，多半是青木一雄出面找的你。”
梁天舟道：“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多说了。甘帮主是什么个打算？”
甘夑元沉默良久，似有不少顾虑。
“咱们之间，有什么就请直说。有个情况我想先跟你交个底。”梁天舟见甘夑元半天不语，他又不想直接替他做主，害了他，便道，“这场战争，两个月左右，就会结束。到时候，日伪汉奸资产，原则上是要充公的。”
梁天舟不能说得再细了。他相信，甘夑元一定能领会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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