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我要死了
一
杨光站在桥上。
汽车在身后呼啸，风携着轰鸣从四面八方打过来。
他望着桥下的河水，潺潺的流水声绕开了风穿进他的耳朵里。他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无神，像是陷入了沉思里。西边的落日照了满江红，鲜红的波光刺进他眼睛里，他一下回了神。
他翻过了栏杆，只有脚跟能站住，水声涛涛冲击耳膜。他反手抓着栏杆，手心开始冒汗，松开手，一切就结束了。
即便是幻想过无数次跳下去，真实的面对依旧是令人恐惧的。杨光往下看，和刚刚在栏杆里看得明明是同一条河，现在却变得这样波涛汹涌。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往岸上看了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他闭上眼，感受身体下坠。
“啪！”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的面孔。
“抓住我！不要放手。”
杨光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要照这个人的指示做的意思；好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应该是同龄人，十七八岁的模样，戴眼镜、皮肤和杨光的对比起来像是生了病，从手臂看来虽然运动但身上肯定没什么肉，脸颊也瘦得略略凹进去却恰好衬得脸颊棱角，再看最熟悉的五官，鼻子眼嘴巴该有的都有，凑一起清秀俊郎拆开看也不丑有点稚气，分明是个少年感十足的脸，怎么眉眼里总让人觉得有抹愁晕不开，透着股成熟和忧愁。
这眼镜要撑不住了，看得出尽力了他，手上青筋快爆了都，脸还憋红了。
还好，几个好心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有好心司机打着双闪靠边停车下来帮救人。
总之，杨光没有死，只是被拉上来的时候手和肚子蹭破了点皮。
杨光上来之后，被人群轰炸，各种声音和教导都涌来——“你个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就寻死啊！人生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想想你父母想想你的家人吧！”“你看看阿姨我……（悲惨过往）……我都挺过来了，人生哪有那么容易的，不要遇点挫折就要死要活的。”“你都有勇气死了，怎么连这点活着的勇气都没有。”
眼镜捡起刚才匆忙跑过来救人时丢到地上的菜肉，检查检查有没有被摔坏。
杨光没有把一句话听进去，现在他只在意一个问题：到底该不该说谢谢，就是说，自己自杀被救了，常理来想，是该谢谢人家救了你的命是吧，但是问题在于他自己没有想被救啊！这些人反而是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吧在常人眼里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肯定要费劲巴力救你，不说谢谢有失礼节。
杨光陷入了死循环，眼镜打破了这个循环，替他向人们说了：“谢谢各位。”
眼镜在说谢谢之前还说：“我是他朋友，这不是要开学了，他作业还没写完情绪有点崩溃才想出来跳桥这一出，让你们担心了，我会和他父母反映的，麻烦叔叔阿姨们了。”
人群一听到这就放心了，摇摇头最后说了几句就散开了。
眼镜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沉默后问他：“你……饿不饿？”
“有点饿。”
“走，去吃点？”眼镜点了下头示意杨光跟他走。
杨光拍拍衣服上的灰，跟着眼镜走：“想吃什么我请你。”
眼镜回头看了一眼杨光，似乎很想说，你这样子真的不像是刚刚要寻死的那个人。“我都行。”
“那就吃寿司！”杨光忽然一下来了兴致，本来是跟着眼镜后面走现在几乎是并排走了。
眼镜的脸上现在写满了五个大字：你很奇怪诶。
其实在寿司店门前眼镜犹豫了一下，毕竟他没有带很多钱，要真是让杨光请，他心里有点过不去。
杨光似乎一眼看出了他的担忧：“放心吧，我刷我哥的卡，我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大可以放心的用他的钱。”
眼镜：所以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眼镜叹口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寿司店很小，只有十二个座位，是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到处塞满了日式元素，座位是围着厨师包了半个扁扁的椭圆。但眼镜还是被里面普通日料店的装修震惊了一小下，以前他都是从玻璃门的木框缝里看，没想到进来的体验感会这么不一样。而且还有寿司师傅和刺身师傅的现场表演。
眼镜忽然拉住了杨光：“我不想吃了。”
“……那行，吃什么你说。”杨光收回了踏进去的半只脚，跟着眼镜往前走，天已经慢慢黑了。
眼镜终于在一个小吃店门口停了下来。比刚才那个还小只能勉强塞四个座位，座位不够只能在街道上摆桌子。
“所以说，真的不用心疼我哥的钱，他穷的只剩钱了。”
“……你那是什么说法。”虽然刚刚确实是因为钱才不吃但也不全是那个理由，眼镜说：“不介意的来我家，正好我买了菜。”
杨光一挑眉，这家伙会做菜啊，还以为只是给父母当跑腿的呢，还挺独立的：“也行，怎么去？”
“扫单车。”
杨光皱眉不太情愿地给手机开机，刚开手机就是一串未接电话和微信轰炸，杨光皱眉选择了忽视扫码开车，他实在是忍受不了接了一个电话，杨光听起来很不耐烦：“干嘛我说了不去，我在哪儿用的找你管？行了，没死，挂了。”
眼镜在一边看着，不好插话，他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才让杨光跳桥，而且目前看来杨光应该是不愿意回家：“如果你没地方去的话……也可以住我家。”
杨光抓抓头发，倒也不是没地方去，网吧、酒店、宾馆什么的，但好像去眼镜家会有趣一点：“可以吗？”
“当然。”
眼镜家挺朴素的，进门鞋柜之后就是餐厅连着客厅，左边一条走廊连着两个卧室，右边是干湿分离的厕所，就一般般的两室一厅，但是地段不错，应该能值个两三百万。就是旧了点，碎花墙纸角落已经受潮脱落了一点点，皮沙发的皮掉了也用毯子盖了起来。
“你家该翻新了。”
“拖鞋的话，穿这双。”
眼镜无视了他的话，弯腰从鞋柜里拿了上碎花拖鞋给他。
“真是喜欢碎花啊。”
“嗯，我爸比较喜欢花。你坐会儿吧，遥控器在这，你可以看电视。”安顿好杨光之后，眼镜没有立刻进厨房，而是在电视机柜前翻翻找找。
杨光倒也没客气，打开电视：“你挡着电视了。”
“你还真是不客气。”眼镜抽了抽嘴角，提着医疗箱过去：“手。”
杨光看他一眼，皱起眉头：“不要。”
眼镜干脆牵起来，沾着酒精的棉签毫不客气怼上了擦伤的地方，眼镜的眉毛渐渐凑到一起，他看到杨光衣袖里隐隐约约藏在手臂上的伤，红白、新旧交错。最刺眼的还是手腕处和擦伤挨在一起又深又粗的、看起来像是割腕的伤。
杨光捏住手腕遮住了伤：“我肚子上也有。”
杨光扯起衣服，眼镜弯下腰来，认真仔细地用酒精擦伤。杨光从俯视眼镜的脸，眼镜的山根很高，鼻梁挺翘，他的眉毛总微微皱着，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让人觉得他成熟、忧愁的原因。冰凉的棉签有点刺痛。他的睫毛也翘、在眼皮上扇风，认真地神情总是吸引人的。
杨光忽然想起来了。
“我记起来了，你是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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