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紫藤花架下，清风徐徐，少年百无聊赖，手中折扇转个不停。明荷含笑走来，见他起身，连忙手拉继子坐下。

        “辛苦世子久等。”女子眉目温柔，声音带笑。

        少年哼一声，“岂敢，只怕我嘴笨待会得罪王妃，话不投机，王妃恼了，还要觉得我站着脏了你这地呢。”

        明荷一笑，撇开不理，只笑问：“听说世子最近很爱往湖心亭去。”

        楚皓哦了一声，声音多了冷意。自从那日回来，明荷与那女人天天聚，夜夜聊，他是有那么一点儿好奇，所以问一问。怎么为了这点事，就要责问他？他倒是真没想到那女人竟如此胆大，无依无靠，只是承蒙怜悯入府，这才五日，竟敢告到这来。

        “是她说的？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他扔了折扇，铁扇锋利如刀，嗖的一声，刻进树干之中。

        楚皓抬眼见明荷脸色微变，似有惊色，不由收了怒气，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坐下，端起桌上茶水慢慢品着。

        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年脸上忽然有了玩味表情：“都说王妃美貌慈悲，可是谁能想到王妃交友这样广泛，连青楼中都有故旧深交。”

        明荷有些生气，“你想说什么？她们被逼为娼，已经凄苦至极，如果有朝一日，你我沦落至此，又待如何？”

        楚皓见她动怒，心底一动。这些年，他没看过明荷大怒，也不曾见过她发自内心的欢愉。连丈夫的死讯传来，她都只是一惊，而后是长久的沉默。连一滴泪也没有。

        曾经，他所见到的明荷，并不是这个样子，她爱哭，爱笑，爱捉弄人，好打抱不平，会骂人，会关心他。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朱瑾，虽然是只身一人，却好像带来了什么，将明荷整个人染上了一层浅金色，就如同此刻的朝阳，照射在她的身上，那么的温暖明亮。让他移不开目光。

        就像那封被他拦截下的书信，他相信若是明荷看了也会有这样的生动表情。那是叫做回忆与过去的东西，能让沉默且冷静人变得鲜活，让理智的人变得不理智，让铁血的人变得柔情，就像他父亲那样。

        明荷有着他无法插足的过去，无论他多么努力，也无法逆转时间，但至少他可以去了解。

        所以他初见朱瑾头上的金钗，就忍不住拦下朱瑾。没人明白，他只是想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更好奇明荷的过去。

        哪怕她因此对他发怒，至少也是比从前更近一步。

        楚皓心中泛起涟漪，脸上就有些淡淡的笑意。

        明荷见他脸色几度变化，理了理思绪，等着楚皓发话。片刻后就听的少年轻快声音：“王妃何必着急，我不过偶遇她，问候几句。”

        少年说的不急不缓，明荷还是能听出他语气，好像变得有些轻快和得意，让明荷心里生出一朵疑云。

        想到事情不能糊弄，明荷正色道：“太妃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属意王姑娘已久，是断不许你纳个这样女子。”

        “王姑娘？谁定的谁去娶。”楚皓冷哼一声，“我管她们怎样！”

        明荷心中想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想起自己所受的现代教育，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待要顺着说下去，又怕刺激楚皓。王家是有意结亲，楚皓恣意惯了，太妃这才按着不提，她真也不该这样的话，不然祸害了别家姑娘，真是罪过。一时间明荷满肚子的话就这样噎在喉咙中。前不能前，后不能后。

        明荷无奈，喝了口水继续道：“娶什么样的妻子，这的确是你一辈子的幸福，不能草率，太妃暂且不说，我自然是不会胡乱插手。只是……”

        楚皓忽然笑问：“那如果是你，又想嫁给怎样的夫君？”

        明荷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楚皓这样打断，他问：“若是你，又想嫁给怎样的郎君？”

        明荷怔住，她心中的如意郎君？好悖逆的话，先不说她已经是有夫之妇，是他的继母，马上又是寡妇，况且这样的高门，她家世家世寒微，如无根之萍，身不由己，生死尚且难料，何况无价宝易得，难得有情人。

        楚皓这话问的荒唐，但楚皓这样的人，说什么也不奇怪。

        只是这样询问，倒好像是在哪里听过这样似的。明荷陷入了回忆，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很快回神，笑道：“靖王在世待我极好，世子何必多疑。”

        想要抓她话柄，下辈子吧。明荷心里好笑。

        “他有什么好的！”楚皓却拍案而起。

        明荷错愕，随即明白过来，靖王在世，父子已经是针锋相对，势如水火，几乎决裂，在世子眼中，这样的父亲自然是处处不好。

        明荷看向他的眼中也有了些悲悯：“或许你说的没错。只是一个人往往有许多面，对不同的人来说，他们可以是好，也可能是坏。”

        “我不想听这些。”楚皓有些生气。

        明荷笑道：“那好，总之阿瑾身世坎坷，我不想看她受苦。”

        “阿瑾，阿瑾。”少年似乎没来由的重复两句，他那看向明荷的目光莫名黯淡，恍如失神。

        明荷不解，刚想问，就见少年转瞬恢复了精神，只是苍白脸颊突然浮起一些血色，如同红晕。少年容貌极美，只是不苟言笑，更兼喜怒无常令人畏惧，然而此刻他露出罕见情愫，如经了霜雪的梅花，更添风致，惊奇美丽，一旁的丫鬟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哪里能想到少年会是这样反应，明荷心中一惊，心下道：阿瑾确实艳丽，更兼多年培养下的婀娜妩媚，世子也到了这样的年纪……

        只是没来由的，明荷马上放弃了这样的猜想。虽然只是直觉，但她总是觉得，不会这样。况且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断了楚皓的打扰，她立刻道：“世子可愿答允我，不再往阿瑾身边去了。”

        “答应你。”楚皓似乎有些迷蒙，做梦似的重复了这句话，好在没等明荷疑惑猜测，他很快打起来精神，“我自然答应你，这也没什么，只是——”

        他拉长了声音，让明荷莫名有些着急，“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你替我办好，我自然让你满意。”

        “好，一言为定。”明荷爽快道。

        楚皓一笑，指尖在茶盏边缘来回划了划，缓缓问：“你答应的这样快，不怕我强人所难，或者，”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凉意，继续道：“哪怕我叫你去死，你也愿意为这些人奉献吗？”

        明荷呵呵一笑，将声音放得轻柔，温柔说：“我相信世子。”

        少年却移开目光，冷哼一声，将条件提出。

        明荷听完一震，她想自己所能做的事情有限，倒也不怕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提出的条件会如此苛刻。

        让她陪着一起去天泉探望悍将王麟，听说这人脾气古怪，行事残暴，先王在世，凭着几次过命的交情还能压住，世子年少，如何弹压，此行凶多吉少。

        她是先王续娶的第三任妻子，入府多年，先王怀恋旧妻，极少让她待客，她与王麟闻名不曾见面，毫无交情，如今世子硬要拉她陪去，一个不好，便要搭上性命。

        “太妃不会让的。”明荷皱眉。

        楚皓呵呵一笑，“不要拿她搪塞我，王妃，我不信你这点事也办不到。”

        明荷无奈，心下做了决断，只得叹气：“我答应你。”

        “好！王妃与我起誓。”少年举起手掌等待。

        明荷抬手击掌，“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她应声之下，掌声清脆，旋即二人分手错开，明荷收手却被少年抓住，只见他飞快于怀中取出一块红玉，又强行将明荷掌心摊开，将宝玉放在她手心，道：“这东西原要给她，如今你命我不要沾惹，那这东西任你处置。”

        明荷握着，美玉温润，她点头道好。楚皓这才起身，说：“那佛经也有劳王妃分担一半。”

        “你快去吧。”明荷已经不想和他多说。佛经不过是太妃的责罚，让世子反省静心，抄写一事多想想办法，还是能应付过去。

        最要紧的还是接下来的安排，如今长宁郡主远在千里之外，通讯不便，府内有太妃坐镇，应当不用太过担心，最麻烦的还是楚皓，既然答应了和他走，做好接下来的安排才是要紧。

        明荷细想一番，与袅袅她们秘密商量，备好纸条做好安排，又将信纸仔细藏好，好好规划了一番，几个晚上下来都不得停歇，如此几日忙到深夜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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