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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寂莱正在白亚宁身边。刘辰听上去很是着急,也不说什么事儿,只催着他上网。

        约好了,考试前不上网,这小子又没扛住诱惑。

        白亚宁的手机被他自己锁在箱子里,寂莱用自己手机打开网页,然后事情就超出了预期。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寂莱朝白亚宁伸出手,她的手机正在白亚宁手里。

        现在只有她出面,才能结束这桩乌龙。萤火没有公开账号,想要让人相信,必须有个官方号帮忙背书,她打算找小楠,通过出版社发声明。

        白亚宁心存侥幸:“再想想,林姐那边还没消息,会不会有其他的办法?”

        他知道寂莱并不愿公开身份,也知道成为公众人物后将要面临的压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公开为好。

        寂莱摇头:“我不出面,这件事就是死局。林帆不愿告知是她的情谊,我这么做是为我的真心。”

        白亚宁不甘心:“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对方把所有路都堵死了,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萤火亲自出门辟谣。而且,这是寂莱早晚要面对的。

        寂莱静静看着他,眼神坚定,每次她这样看自己的时候,白亚宁都会不自觉地服从。他百般不情愿,最终还是把手机放进她的手心。

        寂莱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嘴角,走到阳台上,给小楠打电话。黑色的真丝睡裙和夜色融为一体,发丝飞舞,轻风掠过,卷出她纤细的腰肢。

        白亚宁石像一样站在原地。这种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过发文澄清,可是澄清什么?说寂莱是自己的爱人吗?算是澄清还是蹭热度?不般配的爱情,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说不爱?他根本没办法开口。寂莱也不会同意。

        他仿佛看见五年前,站在青青尸体前的自己。五年了,他还是那个无能为力、手足无措的男孩,毫无长进。

        彭城。

        姜筠的办公室是个套房,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外间沙发上办公。

        这款沙发是寂莱亲自挑选的,纯手工牛皮,柔软细腻,弧形设计与室内其他家具画风迥异,像是混凝土世界里走进了一只大猫。

        寂莱抱着大猫不撒手,她说,这是她的自留地。

        她经常趴在上面看书,陪着他加班。

        姜筠仰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捂着眼睛,用手心温度安抚跳动的眼球。

        过了35岁,明显感觉精力不济,以前熬夜通宵是常事,现在不过看几个网页,就眼干眼胀。

        沙发旁的移动桌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页面停留在出版社的声明上。

        长天象征性敲了敲开着的门,走到他面前,略微躬身,说:“姜总,已经删帖。”声音平淡沉稳,身姿端正,躬身角度丝毫不差,分寸感极强。他和黑子不同,科班出身的商业精英,气质是由内而外的。

        姜筠姿势未变,闷声说:“谁指使的?”

        “信息来源已锁定明眼传媒,动机待查。”长天说。

        半响,姜筠才开口:“查到底。”

        这一波看似目标是世帆公司,但更像是逼迫寂莱现身。他需要确认寂莱安全。

        长天领命,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和正要进门的黑子打了个照面。

        长天侧身让路,恭敬站立:“小爷好。”

        黑子叼着一支没点的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两人同为姜筠的左膀右臂,关系却一般,性格行事迥异,能维持表面和平已然不易,全靠长天恭让。

        听见黑子的声音,姜筠睁开眼,舒展着身体:“怎么样?”

        黑子递上文件:“英国那边谈妥了。下个月初派人过来交接。”

        “嗯。”姜筠翻看着文件,黑子做事情越来越妥帖,一份报告面面俱到又言简意赅。

        片刻后,姜筠抬起头:“辛苦了。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也只有你能办。”

        他边说,边把手里的文件放进了碎纸机。

        黑子一向怕热,夏天车里一直是十六度的恒温,不知怎的,今天却觉得寒气逼人。

        他随手调高温度,视线转向窗外。

        路边是切割整齐的农田,间或几座小山,裸露着灰白的巨大伤口,开山取石的后遗症。

        相比之下,农田边的房子们小巧得可爱,红色屋顶白色墙面,整整齐齐凑在一堆,像是有人复制粘贴上去的,有几家人家被绿色遮挡着,应该是杨树之类。

        黑子清楚记得,以前老家的房子里有一棵槐树。

        那棵树又高又大,姐姐踩到梯子最高那层还不够,得使劲迈一大步,才能站在树上。

        他在树下看着她在树枝间穿梭,直到后背上的包越来越鼓,装满槐树花。他仰着头,姐姐的笑容和明媚的阳光一起,穿过花影落在他眼睛里,落得多了,眼皮发沉,仰着仰着就向后倒下,掉在软绵绵的青草垫子上。

        姐姐做的槐树花包子,他一顿能吃五个。

        那场大火以后,有人说,院子里不能种槐树,木中生鬼,大凶。

        是不是大凶,黑子不知道。

        他只记得,那天半夜,他在客厅里,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那场大火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姐姐消失在那场大火里,那天起,他再也没见过她。

        很多天后,警察局里,黑子又一次见到了那天晚上的男人——姜筠。

        二十几岁的姜筠眼神锐利,像一颗钉子扎在黑子心里,他看了他很久,开口时惜字如金:“跟我走?”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如果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姜筠了。

        黑子下意识摩挲着手臂上的蛇形纹身,凹凸不平的手感,提醒着他伤疤下的记忆。

        “小叔叔。”姜棋在后排座位上叫他,声音甜腻,“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黑子瞥了眼导航,回答:“两个小时。”

        开车的是上次的居家壮汉,今天没穿海绵宝宝,套了个黑色派大星t恤,铁粉无疑。他笑着说:“小少爷着急了?我再开快点。”

        “不用,谢谢雷叔叔,您慢慢开,安全第一。”姜棋礼貌地说。

        小少爷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小孩,绝对没有之一。要是我有这么乖巧的儿子,一辈子吃斋念佛都愿意。雷泽的心又一次融化,开启与小少爷相处的日常祈祷。

        姜棋和黑子在后视镜里快速交换了目光。

        黑子说:“雷泽,前面服务区你先回,我自己送姜棋过去。”

        雷泽一愣,随即答应。小爷的想法从来都让人猜不透。最好的方法是不去猜,全盘照做。

        黑子在副驾上微微闭眼,后视镜里,完美小孩姜棋正单手支头,看着窗外数鸟窝。

        服务区很快就到了,雷泽自行叫车回城。

        黑子和姜棋每人吃了一碗面,休息了一会儿,上车继续前行。

        黑子开车,姜棋很自然地拉开副驾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黑子瞄他一眼:“小孩子不能坐副驾。”

        姜棋冷冷地说:“不扣分、没处罚。违章不违法。大不了我坐高点。”他伸手向后拿过座垫,坐在屁股下面。

        黑子“哼”了一声,由得他去。

        只有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姜棋才会露出本性。

        “什么事儿?说吧。”黑子是看到姜棋给自己递的暗号,才把雷泽支开。

        “妈妈和小白哥哥的事情,姜筠是不是知道了?”

        黑子点头默认。姜棋在他面前从不叫姜筠“爸爸”。

        姜棋问:“他准备怎么做?”

        “……”

        “他要除掉小白哥哥?”姜棋有些着急。

        “这么喜欢那个白亚宁?”黑子挺奇怪。这些年除了寂莱,没见过姜棋在乎过谁。就连自己这个“一路货色”也没见他多问一句。

        “不用你管,你只说他打算怎么做。”姜棋很不耐烦地说,跟平常温柔懂礼的孩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黑子特别佩服他,演技绝了。

        “不知道,我的任务里没有除掉他这一项。”黑子说,“自从那件事后,他不是太信任我,尤其在跟你妈相关的事上。”

        姜棋沉默片刻,低声说:“上次的事情,是草率了。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黑子目视前方,一手扶方向盘,一手从杂物格里摸出一个黄豆大小,像纽扣电池的东西,往姜棋那边一抛。

        姜棋从膝盖上捡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惊讶道:“这是……跟踪器?”

        “知道得不少呀。”黑子瞥他一眼,最新款也认识,这孩子成天都研究些什么?寂莱姐不管吗?

        “拿去放在你妈身上,最好找个随身戴着的东西。”黑子按了两下喇叭,快速超过一辆在高速上以90码散步的大众。

        姜棋皱着眉头看着跟踪器,像捏着颗老鼠屎:“姜筠想干什么?还不死心吗?”

        黑子一咧嘴:“不死心是一定的,但是这个你还是照放,接收器在我这里。姜筠认为你妈会有危险。”

        “谁会比他更危险?”姜棋不屑一顾地说。他盯着跟踪器半天,最终还是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小书包外层里。

        黑子沉默不语。正是这个共识,让他和姜棋走到了一起。

        在姜筠身边这么多年,黑子始终没有发现姐姐的消息。

        警察调查后,认定火是从香炉附近烧起来的。

        黑子一再跟警察叔叔解释,他们家虽然把父母遗像供奉在家里,但很少烧香。可是警察并没有采纳他的说法。很少不代表没有,各种证据都支持香火掉落燃烧起火的事实。火灾现场没有尸体。这件事很快就以意外失火定案。姐姐则定性为失踪。

        姐姐绝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一定是姜筠带走了姐姐,烧掉了房子,他本来是想连黑子一起烧死的,只不过他命大,竟然活下来了。

        高速出口马上就要到了,路边高楼林立,姜棋的鸟窝数到头,结束在一百零七个。还差一个就凑够一百单八将了。他决定自己加一个数,凑个整。

        驶过etc,车缓缓开进匝道,黑子问出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跟着寂莱?

        姜棋是个奇怪的孩子。从他第一次出现在黑子面前开始,黑子就没想明白他想做什么。

        相比自己毫无线索的寻找姐姐,姜棋的人生路非常简单,演好戏即可,只要不作妖,凭他的情商智商,姜家的家产早晚都会是他的。可是寂莱离婚的时候,他竟然选择跟着寂莱走了……

        姜棋默不作声,良久,才说:“你不也是一样?那个女人,如果不是你教唆,怎么能走到妈妈面前?为了让他们离婚,做这么明显的动作,不考虑后果吗?”

        黑子无言以对。姜棋也不再出声。车里一片静默。

        红灯增加,车流汇集,马上进入市区了,姜棋像是自言自语,轻声说:“就当我想有个正常的家吧。”

        ……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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