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秀场位于郊区一个创意产业园，原本是个废旧厂房。

        这幢建于三十年代的工业厂房布局奇特，外圆内方，外形颇似古罗马竞技场。

        周边六栋建筑与中间主楼通过楼梯盘旋相连，高低错落又次序分明。中间主楼采用无梁楼盖，类似教堂的拱形大门两侧，各摆放着一排错落有致的大型高清显示屏，差不多环场半圈，高大的藤蔓交错其中。

        林帆和设计师李枫正在舞台中央交谈着，看寂莱和白亚宁进场，林帆朝他们挥挥手，刚想迎过去，身旁的李枫加快几步，走到台前，伸出手，要扶寂莱上台阶。

        第一次见面，寂莱刻意没有打扮，李枫已经神魂颠倒。今天看见她这个装扮，简直惊为天人。

        寂莱微笑打招呼，正要上前，手却被身边的白亚宁紧紧握住，她回头，看见他目光里分明的警惕，不由好笑，依着他扶着。

        上台后，白亚宁的手却没有再放开，寂莱试着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李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俩十指相扣的手，打量了下白亚宁，笑了：“这位就是压轴的模特吧，人比照片还优秀，果然如清风朗月。萤火小姐好眼光。”

        感觉到身边人瞬间紧绷，如临大敌。寂莱反手握了回去，微笑道：“彼此彼此，也只有这般人才才能配得上李先生的佳作。”

        李枫得女神夸赞，眉开眼笑：“唉~萤火小姐请叫我李枫。您的设计我刚看过了，美不胜收啊，萤火小姐才华横溢，希望我们以后经常合作。”

        林帆笑道：“萤火小姐的才华，加上我们小白压轴，这场秀必然能够完美呈现李大设计师的优秀作品。”

        “小白。”豆豆拎着她的古装小裙子一路狂奔过来，看见他拉着寂莱的手，略微一顿，喜上眉梢。我磕的cp成真了。

        “boss好，李大设计师好，美女姐姐好，我来带小白去化妆。”她最后一句是看着寂莱说的，像是在跟主人借东西。

        白亚宁恋恋不舍地看向寂莱，寂莱无奈，捏了捏他的手指：“去吧，一会儿我在台下看你。”

        “嗯。”他乖巧应着，想要走，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来把寂莱搂进怀里，像护着稀世珍宝似的轻轻抱了下，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等我。

        转身跟着豆豆一起往后台走去。

        留下一脸懵的寂莱。这是要宣誓主权吗？寂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个反应，一时愣住了。

        李枫笑道：“我若有萤火小姐这样的女朋友，定然一分钟都不想离开。”

        寂莱笑容不冷不热：“李大设计师真是专情，想必对未婚妻也是痴心一片吧。”

        林帆问：“今晚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见到尊夫人哪？”

        李枫尴尬地笑了笑：“她……她可能会来吧。”

        “那太好了，到时候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看看哪位女士这么有福气，能得李大设计师青眼。”林帆欣赏着李枫面色变幻不定。

        还是寂莱为人厚道，笑着解围：“时间快到了，咱们该做最后的准备了吧。”

        林帆不再理李枫，她搂住寂莱肩膀，转身打开耳麦：“各位，最后两个小时，咱们紧张起来。”

        舞台中心，林帆揽着寂莱华丽转身，大声喊道：“开工！”

        舞台灯光应声全部打开，秀场尤如白昼。

        寂莱微微眯起眼睛，发丝在微风中飘动，听见林帆在耳边轻声道：“新的舞台，新的精彩，每次灯光打开的瞬间，我都会无比兴奋。”

        林帆眼睛里流光溢彩，她真的爱死挑战了。

        这样的林帆光芒万丈。

        寂莱伸手搂住她的腰，皮质腰带上的金属铆钉冰凉尖锐。

        “以后，你陪我站在舞台上吧。”林帆看向她，舞台灯光下的寂莱，五官更加深邃精致，绚烂夺目。

        “我吗？”寂莱笑道。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应该属于舞台，我一直坚信，你。”林帆指了指寂莱，又指了指自己，“跟我是一类人。”

        寂莱笑而不答，闭上眼睛，感受面前的耀眼光亮。

        也许吧。与其说她喜欢舞台，不如说她喜欢经历辛苦、压抑、焦虑的期待之后，在舞台上如烟花一般璀璨绽放的瞬间。

        像一场仪式，结束，同时开始。

        秀在累累鼓声中拉开序幕。

        远处烟岚云岫，浅淡楼台虚掩其中。轻薄水墨，如花如丝，层层盛开。

        藤蔓攀爬，孤影重重，间或有异兽珍禽灵动而过，萤火独特的画风与现场灯光遥相呼应，构建出山海经般诡谲神秘的氛围。

        模特们伴随音乐，从欧洲中世纪拱门中漫步走出，脚下腾云泛雾，如妖似仙，亦真亦幻。

        不得不说，李枫人虽风流，但才华着实不容小觑，不愧是国内顶尖设计师。

        他的设计重在布料的运用和剪裁，布料的悬垂感增加了服装的飘逸洒脱，特殊的裁剪工艺，让布料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视觉效果，别致的款式在模特身上显现出特别的流动感，让人惊叹不已。

        寂莱站在舞台侧面，戴着耳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应对现场突发事件。

        林帆把模特们安顿好，忙里偷闲，从后台钻出来，凑到她身边看舞台效果。

        “太美了，太美了。”虽然看过现场彩排，林帆还是忍不住赞叹。前排看秀的观众，表情和她如出一辙，脸上明晃晃写着“艳羡”两个大字。

        李枫设计的每一件衣服都别具特色，模特从光影拟就的幻境中行走，与舞台整体氛围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昨晚的几遍彩排，效果非常明显。各部分配合良好，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演出非常顺利。

        寂莱却一直悬着心。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最后一名模特消失在黑暗中。终于，压轴礼服即将登场。

        鼓点急促响起，又减缓，灯光渐弱，布景暗淡下来。鼓声完全停止，全场寂然。舞台上只留下两条微弱的光带。

        寂莱拿糖时，手有些抖。

        片刻后，清冽的箫声远远响起，如深山竹林的幽鸣。

        淡蓝色灯光打在正中间拱门前，光线由蓝转淡，再变白，最后停留在莹白色。云雾氤氲而起，整场秀中唯一的礼服徐徐展示在众人面前。

        白色修身西装笔挺有型，同款面料做成的长袍垂坠飘逸，行走间隐隐露出繁复而又层次分明的红色系内衬。

        衣领上、腰带上，同款银色刺绣将中西风格和谐统一起来，垂至脚踝的银色连珠流苏随步伐轻轻摆动。

        场景渐次亮起。

        地面升起大朵白云，云层里飘洒出晶莹水滴。云层托住水滴上升，白色巨浪翻涌，无数透明莲花莹莹绽放，每条脉络都散发出柔和圣洁的光芒。

        鼓声、琴声逐渐加入，音乐高潮渐起，云层幻化成巨大的白色飞鸟，羽毛根根分明，绕着场地飞翔，惊起全场赞叹。

        模特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放下，观众们这才看清上衣并不是纯白色，右手袖子末端，一寸长的鲜红遮住了他半截手掌。

        伴随着一连串惊雷鼓声，模特左肩上的鲜红披肩被横向甩起，长风猎猎，如血溅长空。

        台下掌声雷动。

        云气条条如丝线，蒸腾盘旋而上，模特脚踩裸色莲花，缓步向前，整个人泛着空灵光芒，每走一步，衣袂飘飘，色彩纷呈。

        舞台上的小白可谓惊艳绝伦。

        豆豆加强了他的眼妆，丹凤眼更加细长，平添妖异，眉眼间，藤蔓十分邪魅，可偏偏整个人挺拔端正、如松似竹。清冽俊美的面容，亦正亦邪的气质，恰恰搭配这套纯洁中隐匿磅礴的设计。

        “……太绝了。”林帆半响才说出这一句话。这是唯一没有经过彩排的部分，李枫坚持要留到最后，果然惊艳所有人。

        掌声长久不息。

        寂莱看着画中人一般的小白，心潮澎湃，如若画中有仙，定然是这般天姿国色。

        设计师李枫携众模特上台致谢，又引发新一轮的掌声。

        “我的天，这真是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美的秀。”潘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路上就没停过赞美。

        “太完美了，各个环节都无与伦比。”李枫显然还没从舞台的聚光灯里下来，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举着酒杯敬在座所有工作人员。

        庆功宴一般设计师是不到场的，今天李枫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另有所图，一路跟了过来。

        “感谢诸位多日辛苦，感谢林总全盘指导，感谢萤火小姐无与伦比的惊世才华。此为鄙人入行以来最满意的一场秀了。鄙人先干为敬。”李枫酒量显然不错，一杯红酒一口干。喝完笑盈盈地看向寂莱。

        寂莱举着一杯白水，面不改色心不跳，柔声道：“谢谢李大设计师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体验了新事物，我也干了。”

        “大神赏个脸，红酒美容养颜，最适合美人喝了。”李枫笑着，拿着酒瓶就要走到寂莱身边倒酒。

        被林帆挡住：“李总，这就不对了，合着我们不是美人的就不配喝红酒了呗？来，咱们都来敬李总，是不是美人的，李总可都得喝。”一群模特应声围了上去，把李枫堵了个水泄不通。

        林帆变脸比翻书快，转过身背着李枫，就一脸厌弃：“本来想咱们乐一下的，扫兴！”她坐到寂莱身边，小声嘀咕。

        “慎言，那可是你的金主。”寂莱把她压在手边的纸巾拿开。

        “什么呀，各取所需而已。离了我……们谁给他办这么好的秀？”林帆搂住寂莱。

        “你家张总哪？这些天怎么不见？”

        “出差了，南边有个影视颁奖典礼，做场面去了。”林帆叹息，“好想他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苦呦~~~”寂莱打趣她。

        “挤兑我。你还不赶紧交待？又拉手又拥抱的，人家可摆明了没拿你当‘家人’啊。哎，小白哪？抓来审审。小白，小白去哪了？”她站起来，四下找白亚宁。

        “小白卸妆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走了。”豆豆喝了口果汁，送下嘴里的吃食。

        “哦，没说什么事吗？”林帆问。

        “没有。不过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寂莱打开手机，没有来电提醒，也没有微信。

        “他没跟你说？”林帆问她。

        寂莱摇摇头：“可能是学校里有什么急事了吧。”

        “今晚小白真是太绝了，怎么说来着，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绝独艳，世无其二。”林帆掉起了书袋，最后总结：“我真是好眼光，发掘出这么个好苗子。以后让他跟着我，保证他吃香的喝辣的。”

        寂莱刚搛起一根芦笋，小口咬着，笑着说：“你可想好了，养外室，小心你家张总闹啊。”

        “不然，你养？反正不能便宜了外人去。”林帆笑道，“看他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实话招来，是不是早就收入囊中了？”

        小豆豆假装剥虾，竖着耳朵搜集八卦。

        “再剥虾肉就没了。”潘姐一边好心提醒。

        “去去去，别吵。“豆豆百忙之中，抽空瞪了他一眼，关键时刻哪。

        “跟你说过的，他太小了。”寂莱单手托腮，笑言。

        “年龄不是问题，姐姐那么年轻貌美……”豆豆突然意识到偷听插嘴什么的，貌似有点不太合适，语音渐弱下来。

        所以，还是美貌吗？

        林帆笑道：“大家能不能关注点别的？比如我们寂莱小姐的惊世才华之类的？”

        豆豆一时语塞，她完全没办法把壮阔浩瀚的舞台场景和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一般来说，好看是加分项。比如我们会说一位美丽的医生，一位帅气的科学家，美丽和帅气是修饰词，关键名词在后面。

        而寂莱的问题在于，美貌过分突出，又自带柔弱属性，以至于经常无法被看见后面的主语。

        在她这里，美貌成了遮蔽物。

        当姜筠发现美貌爱妻，竟然是个才华被大众认可的插画家时，一度惊讶到不可接受的程度。

        说是不喜欢那些离经叛道的画，其实是不愿意相信，脆弱的琉璃娃娃其实有着钻石般坚硬闪耀的灵魂。

        寂莱很无辜，她只是嫁给了自以为是的爱情。这份爱情治愈了抑郁中脆弱无助的她，让她重新找回了自我……没想到却因此背离爱情，渐行渐远，无法回头。

        后悔吗？

        不，婚姻如果压抑自我，要它何用？

        她和林帆说笑：“不然我也去剪个短发，染个……白色？”

        “削发以明志么？”

        “那不如染绿，实事求是嘛。”

        两人笑作一团。

        李枫被人群远隔，眼神却从未离开寂莱，看她巧笑嫣然，媚眼神飞。美人如斯，不得入怀，真乃人生第一憾事。

        杯中酒亦不如美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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