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仇恨

祁怀远就这么在这处名叫小山镇的地方待了下来，他来时本不知道这里也有自己的名字。

        小山镇名曰“镇”，实则加起来不过二十来户人家，与寻常一个小村子一般。

        这里民风淳朴，人们生活简单，这一点倒是颇合祁怀远的心思，他虽然极擅谋略，实则性情恬淡，极为厌恶那些手段。

        那户带他回来的人家姓祁，小山镇的大部分人也姓祁，也许这不过是一个巧合，又也许是他无意之中竟找回了他阿娘一直盼望回来的故乡，总之他就将这里当成了那个故乡，一个能够落地生根，生活一辈子的故乡。

        这一年也许是祁怀远这十三年来最快活的日子。

        他在这座小镇的最南端盖了一座木屋，砖瓦之类都是那对将他带回来的父女提供了，小屋坐北朝南，虽然面积不大，里面也十分简陋，却干净素洁，以祁怀远的性子，能够有一处落脚的位置便十分满足，这屋子在他看来倒比那些高楼大厦舒心得多。

        起初一些日子，小山镇那寥寥二十几户居民对这忽然到来的陌生人自然带着些好奇和疑惑，只是几天之后便很快熟络起来。

        终究是个小村子，对外人并无什么戒备之心，祁怀远样貌气质又极好，自然深得众人喜欢，只当他是个遭了什么难而流落的可怜人，时而还会送些瓜果食物来“接济”一下。

        修养了几天，祁怀远便跟随那最为熟悉的父女两人出门夜猎。

        祁怀远显然不愿显露非凡而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无论异能还是那些聪慧到可怕的手段都从不曾用过，哪怕是一个人的时候。

        他似乎真的当自己是一个普通山民，虽然他那变态到极致的学习速度和夜猎时的矫健反应依旧让人惊叹，却也还在一个正常人的范畴。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便是半年。

        当那名曾经救助过他的父亲向他询问有没有娶亲打算的时候，祁怀远甚至连想都没想便点了头，也许于他而言，生命本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样，婚姻自然也一样。

        他的妻子便是那位父亲的女儿，从表面上看，这似乎堪称一段佳话，那女儿长得很美，懂事又乖巧，在这附近几个“小镇”上追求者颇多，可再多的追求者，在祁怀远面前终究差得太远，更何况那女子显然从第一眼见到祁怀远的时候便已颇为倾心。

        山民的婚姻如同山民的生活，简陋而安宁。

        大红帐中，祁怀远却陷入了沉思。

        唐纪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来应该是在想他如何走到的今天，走到娶亲成家的今天，唐纪看得出，他看似放在任何地方都十分融洽，可实则他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你心里……是不是并不曾喜欢我？”那女孩儿自己揭了盖头，看着祁怀远认真问道。

        祁怀远回神，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和煦微笑：“我只是不知道原来我也会有一个家。”

        女孩儿自然不懂，在她的世界里、在她们的世界里，成家不过是人生必经的一件事情，只是有人幸福，有人却不幸罢了。

        “我和父亲从来不曾问过你过去的事情，你也一直不曾说过，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决定嫁给你？”女孩儿笑道，那笑意间满满的皆是柔情爱意。

        祁怀远闻言愣了愣，又摇了摇头，他的聪慧并没有多少分配在情爱之事上面。

        “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是趴在你阿娘的墓碑上睡着的，后来又总是看见你在那处小山丘上哭，我就想，你能这么爱你阿娘，便是你身份、经历再奇怪，也一定会是个好人。”女孩儿笑道。

        祁怀远又是怔了良久，才看着女孩儿认真道：“若我曾经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人，而我做过的事情今后也许会让更多人受难，你会后悔嫁给我么？”

        女孩儿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少恐惧和震惊，也许她认定了，像祁怀远这般清朗柔和的人，绝不可能是那样的恶魔。

        女孩儿柔柔一笑道：“自然不会后悔，其实当初我让阿爹向你询问婚事的时候阿爹便问过我这般问题，他说你天赋异禀，却宁愿困居在这小小山间，也许曾经的经历有什么不可与人说道的事情。”

        说着，女孩儿顿了顿，忽然红着脸，大着胆子伸出一双纤细小手环住祁怀远脖颈，笑道：“可我嫁的是你，是我认识的你，若你当真曾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那些罪过，今后我同你一起承受便是啦。”

        祁怀远闻言，盯着对面女孩儿良久，才忽然展颜笑道；“我自负聪明，一生做过的错事、悔事却多不胜数，来到这小山镇，娶了你祁玉儿，也许便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了。”

        红帐落下，这场景却久久定住。

        唐纪并不知道这神话般的人物原来有过这么一段普通人的经历，有过这么一段美好的婚姻，他更疑惑，既然已经如此，又如何会发展成后来那般……

        红帐化作了血水，漫天的大雨也洗不干净地上猩红污渍。

        祁怀远站在大雨之中，满身湿透，手上提着显然是不久前才打来的野物，却就那般怔在那里。

        肚子已经微微鼓起的女孩儿此时正躺在他前方不远处，身上是纵横的伤口，似野兽撕扯过的痕迹，她早已断了气，双手却仅仅捂着腹部，显然竭力想要保护腹中的胎儿，可终究徒劳无功。

        女孩儿身周的，是满满的整座小山镇山民的尸体。

        下手者凶残狠毒，不曾留下一个活口，且大多尸体皆是残缺不全。

        “是谁？”祁怀远蹲在女孩儿旁边喃喃道，手指颤抖的轻轻伸向她的脸，却又止住。

        “是谁？”

        祁怀远满眼皆是猩红，较之当年忽然得知母亲病逝还要可怖。

        唐纪从其中看见了仇恨，深入骨髓的仇恨，那种要想要焚毁整个世界的仇恨……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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