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你在找一位姑娘，她是齐国人，有个小名叫小葡萄。是你给她取的，虽说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何纠葛，但我认识小葡萄。”
其实我不认识小葡萄，但我知道他们两人的过去。
在傅牧丞十一岁那年，被一伙蓄谋已久的团伙给绑架了。
他的阿父为了利益，放弃了他。
一个原本锦衣玉食、无忧无愁的少年，为了活下去抛弃尊严，变成了如狗一般卑微的乞讨者，讨好那些绑架了他的人。
他在那群人身边待了大多年，遭受了数不清的虐待和屈辱，才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小葡萄是绑架那伙人中，一个齐国男子的孩子，才九岁。
人也就比圆桌高一点，如丫鬟一般伺候着她的阿父，以及那些人渣。
可这样的小葡萄，却是傅牧丞唯一的慰藉。
偷偷留下只有几口的暖汤，虽破旧却足够保暖的衣物，挨打时的卑微求情，从阿父那偷出来的伤药，塞在袜子里的零钱……
这些小事如同每晚透过漏风的房顶，照射进来的月光，照亮了黑暗。
她最爱的便是仰头望着街边的葡萄树，所以他管她叫小葡萄。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名称，而不是一声喂，一个语气词。
她卑微、弱小，仿佛一朵蒲公英，风大一点、雨大一点便会被吹散。
可这样的她，偏偏将自己捏成了一尊菩萨。
这尊泥菩萨偷偷为了傅牧丞攒下银两作为路费，帮他拖延时间，让他离开去寻家人。
他终于回到了儿时曾给予他养分的大树旁，天真的墨蓝色眼眸里，只有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对那群绑架他的人的仇恨。
他如同藤蔓一般开始拼命的扎根，努力的缠绕着大树。
在十八岁那年，他将依靠的大树活活的勒死了，将他们化为灰烬，成为了他的养分。
他不再是小小的藤蔓，有了手脚，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那群，曾经让他变成狗一般的人渣们。
将多年积累的仇恨发泄在人渣们身上，一个活口都没有。
他还想找到他的小葡萄，可她早就被她的阿父，卖给了一个路过的楚国男子，换成了银两。
“我知道小葡萄的下落、也知道她后来的生活，但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带你找到她。”
因为小葡萄早就死了。
这些事都是我前世死后，跟在苏清悠身侧知晓的。
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凑出来了一个令人难受的故事。
小菩萨没等到能为她遮风避雨的人，便被吹得倒在了泥土里。
她的名字却在死后，被人冲洗干净带在了身上。
寄居者用小葡萄的名字来到了傅牧丞的身边，在她系统的帮助下，捏造了一个虚假的过往。
寄居者装作迷路又找到家的小猫一般，依恋着他。
等她的笑容不再需要隐藏在这个名字后，便可以随意找个借口和理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光出来。
傅牧丞最痛恨的，便是背叛。
明明应该将这个冒名使用名字的女人杀掉，再将其血肉喂给狗吃，可他的心早就被俘获了。
他下不了手，只能驱逐。
寄居者歇斯底里的诉说着对他的爱，他蒙蔽耳目不想再受蛊惑，可寄居者却用生命去证明。
当她再次为他当下致命一剑时，他心中的堡垒碎于一地，化为尘埃。
从被阿父家人抛弃的那个夜晚，往后的十几年，傅牧丞活得像是被扒了皮的恶鬼，血肉模糊。
心中只有恨。
而苏清悠的以命相护，让他找回了那层丢失的皮，明白自己的心中，有多么的渴望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从一头野豹，被驯服成了一只忠犬。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剑刺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寄居者身上的系统算出了行动的轨迹，还用了道具。
使剑刺过来的时候，是只会受伤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角度，以及被调到最低的痛感。
那刺目的鲜血。
其实是他一个人的心痛。
我知道这一世的苏清悠，也准备用一样的身份去接近傅牧丞。
所以。
我要断了她们的路！
“她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了！”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我被傅牧丞掐住脖子，摁倒在了虎皮做成的柔软地毯上。
猛烈的窒息，让我的眼眶泛红，涌起了泪珠。
泪眼模糊之间，我似乎看到盆景上的那只金雕，扑了扑翅膀，落在傅牧丞的一侧。
金雕那金色的眼眸，如同千年老冰一般，带着刺骨的凉意，触碰我的肌肤。
“你说谎！”
傅牧丞的声音嘶哑，短短三个字，像是从正午炙热滚烫的沙漠上，硬生生扯下来的干肉一般，沾满了血沫。
疼！
太疼了！
感觉喉骨都快要被捏碎了，喘不了气。
脸上的血管因为血液的不流通，憋得仿佛要爆掉一般。
我艰难的抬起胳膊，没有去拉扯傅牧丞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而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傅牧丞的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让眼里模糊的金雕再次张开了翅膀。
傅牧丞，松开了手。
空气在一瞬间顺着鼻尖嘴唇的缝隙，朝着我身体里面涌去。
冲刺的让我几乎咳出血来。
我花了许久的功夫，才终于平缓了下来。
盯着眼眶中还未消红的泪花，看向傅牧丞。
他脸色平静，可这平静却像是被人扯着他的脸张开，紧绷至极。
他半跪在我身前的地毯上。
“说实话，我便不杀你。”
他嘴唇蠕动，幅度不算大，声音也小。
明明常年生活在这样温度极高晒人的边塞，他却白得离谱，被我打过的地方，也渐渐付出了些红肿。
“说！”
如同被人用石头砸碎了精美的琉璃杯。
他的平静，破裂的如此突兀。
傅牧丞跳起来，快速从象牙后面的案台上，拿起了一把长剑。
大步朝我走过来，将剑尖抵在我的勃颈处。
如此的用力，像是迎面一击。
“我说的全是实话，无半点虚假之词。”
我嗓子被掐的如同破锣声响一般，要憋着很大的劲儿，才能发出一点点刺耳的声音出来。
我明白。
他不是不相信我，只是，他接受不了。
这把剑没有开过刃，我看得出来，只是装饰品。
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生活的人，只要拿到武器，除非是不想杀人，是断然不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
想必早在他知道小葡萄被卖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小葡萄可能死了。
可他不愿意面对。
他将小葡萄变成了天上皎洁光辉的明月，就那样悬挂着。
触摸不到。
在想念的时候，只需要抬头便能看到。
这些年浑水摸鱼，想借小葡萄身份换取好处的人，比比皆是。
也一个比一个死的悲惨。
所以现在没人敢在傅牧丞耳边，随便提起小葡萄三个字，更不用说把这三个字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前一世，当苏清悠出现的时候，傅牧丞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他是这么多疑的人。
我想，他可能是调查了苏清悠，却又在苏清悠系统的干涉下，查不出来任何的东西。
就算心有疑虑，他也还是选择将苏清悠留了下来。
傅牧丞对小葡萄压根不是爱，也不是想要报恩却无果的遗憾。
而是因为，小葡萄是他内心唯一残存的一点人性的依恋。
他需要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告诉他，他是值得可以被人去爱的。
所以他将错就错。
所有的记忆都是会褪色的，正因如此，他需要重新粉饰一遍。
“咳……傅牧丞，咳咳咳，我真的未骗你一字一句。我今日来找你，咳咳，也不是为了用此消息，来换得什么好处。”
“咳咳咳……我不是为你而来，我是为了小葡萄。”
抵在颈间的长剑，力度松懈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
我就看到傅牧丞单手将剑入鞘，然后用剑套，狠狠朝我砸了下来。
-
疯子。
真是一只疯掉的恶鬼。
当我从地牢中醒过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此刻的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懊悔。
是我太鲁莽了。
是我太理所应当了。
自从记起前世那些事情之后，我在不知不觉中，竟将自己放在了如同寄居者一般，高高在上的‘神’视角。
自以为看清楚了一切，布置好了每一个环节，每一步路。
我应该更加谨慎一些才对。
毕竟，前世我见到的傅牧丞都是在寄居者的身边，是被戴上了‘狗链’的傅牧丞。
我忘了。
忘了在这个时候，无所顾忌的傅牧丞，有多么的疯狂。
在这没有窗户看不到日头的地牢中，我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
饥饿和寂静的黑暗，拉长了时间。
我算不准在这个地牢中，被关了多久，可能是两天？又或者是三天？
在我快要因缺水，而导致的虚弱打倒前，傅牧丞来了。
牢门被打开。
当他背着光走进来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栗。
我努力控制自己想要扑过去的欲望，连指甲都被攥断了。
我知道傅牧丞的目的。
将人困在没有光、没有水以及没有食物的寂静环境里，可以用最快的时间摧毁一个人的内在。
“三天了。你骨头倒是比我想的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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