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女之森（2）
傍晚时分，天空如约下起小雪，至入夜时，雪势渐大，原本清扫过的路面再次被白雪覆盖。实花踏过积雪，呼出一口白雾，估计是踩到了被雪掩埋的树枝，沉闷的声响在雪下爆开。
雪夜的山林，一片静谧，行走起来困难不说，还要十分小心。
她抬起头眯着眼，自迎面而来的雪花中寻找到了那点飘扬的红色。
七海走在她的前面，一头金发几乎被雪染成了白色，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更深处的标记，这才停下来。
“雪下太大，就算有留下痕迹估计也全被埋在雪下了。”
七海道，他环顾四周，雪夜能见度极低，就算打着手电也无济于事。这样恶劣的天气，或许打道回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先放弃，等准备更充分再来。他想这么说，但看向实花时，对方似乎发现了什么，正用一根木棍试探着面前的区域。
这样就算了，将木棍拔出，实花直接抬脚踩了上去。
“啊……”
“桃濑——”
那下面是一处斜坡，雪下太大因此不明显，七海没来得及抓住实花，索性便跟着一起滑了下去。
滑至中途，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七海神色一变，抽出钝刀。
底部是一片空地，就地形来看，估计是已经被雪覆盖的河床，实花摔下来的时候打了个滚，浑身上下都是雪，疼先不说，站起来的时候，她将一片雪抹开，然后。
就直直地和那个玩意打了个照面。
太丑了吧。
虽然咒灵很少存在非异形的，但实花依旧忍不住吐槽。
贴的这么近，诅咒的气息她自然早就闻见了，因此，在对方袭击前，她抢先一步拔出太刀，眨眼的瞬间，刀锋便没入了冰层。
咒灵的面容多出了一条裂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镜子
实花当即想到了这个可能，她向后打了个滚，正巧七海赶来，钝刀一挥，挡开了向实花袭来的咒力。
“谢谢你，七海先生。”
实花站起身，四周并没有幸存者的气息，因此她握紧刀。
但七海拦在了她身前，“看来不击溃它我们就不能离开结界，我从正面迎击它，桃濑同学，你从侧面找机会。”
他单手整了整领带，完全不在乎脚下的咒灵露出多么狰狞的表情，只是一边说，一边接下自不同方向发出的攻击。
好厉害，光凭气息与直觉就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实花看了眼七海的动作，咒灵被其激怒，正专注于与七海的战斗，因此在旁的她能观察得更清楚。
“我的术式能将物体的长度划分成十段，七比三，只要击中这点就能暴击。”一边术式开示，一边将攻击一一化解的七海建人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握着的手电灯光平稳，完全是不用担心的样子。实花摸了把脸上的冰渣，右手握刀左手持着手电筒，跑动的同时观察着冰中咒灵的动作。
咒力的使用多少会留下痕迹，如果光是这么看，冰下的是本体没错。
但是，如果是镜子的话。
顺着大概的角度，实花向前看去，直到找到一个大致的节点。
“七海先生，试试看攻击前方23米处的冰层。”
话音刚落，七海建人三步并一步，钝刀击于冰面，雪花飞扬，一米厚的冰层瞬间爆开几处裂口，露出下面的水流。
不对，没有命中，他推了下墨镜，又挡下一次攻击，但是感觉很近了。
实花看向原先的位置。
就这次攻击的感觉，和咒灵的动作，有一定微妙的偏差。
冰面，水流。
实花大喊:“七海先生!再往前10米!”
人向水中看时，水中的鱼实际位置总是离看见的位置差一点。
【啊啊……】
七海落刀，澎湃的咒力贯穿了咒灵的身躯，它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半截身体探出水面，试图攻击另外一边的实花。
实花哪能让它如愿，借着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随后助跑，起跳，快速卸去咒灵支撑身体的手臂。
失去平衡的咒灵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调整位置，七海便自另一边攻来，七比三，一刀两断。
雪势还未停息，但结界已随咒灵的消散褪去，实花缓了口气，收刀起身。
等等，她突然再度握紧刀柄，为什么哪怕是一点，她都没有看见失踪者的痕迹呢。
失踪者总共有三批，三批都是一个路线吗？
她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时间仿佛一瞬间被冻结，脖子的寒毛倒立，一下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咒灵发出了微妙的叹息。
这个压迫感……比工厂那个一级要强上一截。
该死的。实花咬紧牙，想要反击，但速度方面已经来不及，她被重重击中，人当场摔至数十米开外——再往后便是一片悬崖。
头部被冲撞的眩晕感令她短暂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实花试图起身，但咒灵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一呼一吸间，它便已冲到实花面前，就差一个手掌的距离。
“桃濑同学!”
“砰”地一下，紫色的液体爆开，失去自己肢体的咒灵嚎叫着开始进行自我修复，然后，它转向拦在实花面前的七海。
“……七海先生!”
实花被推开，然后，在眼前，咒灵扑向七海，令人放心的一级咒术师在同咒灵一起坠崖的前一刻看向她，风雪太大，只能听见模糊的字音。
“……联系辅助监督。”
“七海先生!”她又喊了一声，几乎破音。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实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悬崖边。
黑黝黝的山林里弥漫着纷乱的雪花，不到天亮，实花根本看不见下方的情况。
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几乎将实花压垮，她双手撑在地上，很快便冰冷几乎没有感觉，漫漫长夜里，只有手电筒静默地亮着。
如果，七海先生因此死去的话……因为救她而死的话。
如果她再稍微……如果……
实花猛地捂住自己的脸，指间溢出了细碎的哀鸣。
不行，不可以放弃。
她用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待眩晕感褪去后重新站起身。
悬崖的边上，有条极陡的路。
看不见路况，冰雪下是断口也说不定，但是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路了。
手机没有信号了，就算想联系辅助监督也不行。
实花咬了咬牙，向下走去，刚走没几步，那厚厚的积雪便载不住她的重量，往下一陷。
差点因此栽一个跟头，实花摸了把自己的后脑——不知道是多大的伤口，她摸了一手血。
温热的液体流进衣领里，她简单给自己处理了下，这才折了根足够长的木棍，一步一步向下探去。
悬崖不算高，但隐藏在雪中的漆黑底部令人极度不安。
实花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才来到底部结冰的河流边，这时的雪势稍缓，她抖掉身上的雪，发现时间已至后半夜。
如果她不是咒术师，在这样的天气里根本没有活路可言。
因此实花没有抱希望能找到幸存者，她唯一的目标便是找到七海——不管怎么样。
但是，在沿着河流往上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居然看见了隐藏在树枝后的微弱火光。
实花揉了一把自己沾满冰晶的睫毛，不敢相信，但还是迈开脚步向那处山洞走去。
洞里躲着一个柔弱的女人，雪白的皮肤，漆黑的长发，被困了几天，乞丐一样的装束都盖不住她那面容的美丽。
望见实花提着手电走来，以为是救援的女人站起身，连连呼救挥手示意，而直到实花走进，女人才发现是个连身高都不及自己的女孩子，但还是十分欣喜。
这个相貌，应该是第一批失踪者，名字是东岛裕枝。
实花抬起脚向她走去，但走到一半时，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
触感很奇怪，像踩过包着硬皮的木头。
尚还没有反应过来，实花继续朝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距离洞口两步的位置。
她看着那个女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稍微思考了下，实花走了过去，女人的藏身处是一处洞穴，她表示自己从没见过什么诡异恐怖的生物，在这只是跟着哥哥来探险。
“你有见过其他人吧。”
实花的心情很复杂，她看向一边堆着的，颜色尺码各异的防寒服。
七海先生还不知生死……
他们的任务目标的搜寻幸存者，袚除咒灵排在第二位。
“有的，除了和我一起的，我见过三个，”名叫裕枝的女人点了点头，美丽的眼睛垂下泪来，“都死了。”
实花没说话，看着她一个劲地哭泣。
“带着我来这里的是哥哥还有他的朋友，下雪了，我们被困在这里，然后……他就把我哥哥杀了。”
“还有一些注意到山洞想来避难的人，全都。”
真的吗？要信她吗？
“……”实花没有说话，她很聪明，所以一眼就看出来，女人在撒谎。
像是回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经历，裕枝的脸几乎扭曲。
“所以拜托你救救我吧，我一个人，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家里父母还在等我，我想回家……”
她越哭越伤心，实花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就是来救你的，她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
无法言说的感觉如同卡在喉头的鱼刺，撕扯着她名为理智的神经。
有点恶心。
“话说回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年纪还很小吧，没有带东西吗”
裕枝上下扫视着实花，似乎有些吃惊。
实花摇了摇头，“不是……”
话还未说完，不远处的森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回荡在寂静的雪夜中，实花猛地回过头。
有什么东西冲这边来了!
她拔出太刀，转身离开洞穴，裕枝冲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雪下这么大，你去哪里？我们明天一起出去吧？”把实花当作了同样迷路的探险者，裕枝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她长得极美，眼神又相当无辜，要是实花只是普通的学生，可能已经落入其圈套。
人可以这样编造谎言吗？
吸引探险者们，杀了他们，夺取他们的物资为己用。
直到雪停为止。
实花的手开始颤抖，她看着对方的眼睛。
“别碰我。”
她咬着牙，一甩手，裕枝被她推得摔倒在地，知道自己露了馅，她愤怒地抬头看她。
实花不想再说什么，诅咒的气息已经逼近。
回头向漫漫黑夜跑去，踩过刚刚的地面时，实花确定了一个事实。
那是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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