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尚书府邸，后院小花园中。

        上官檀盯着石缸中的金鱼，其中一条翻着肚皮已经死去，他徒手将鱼打捞起来，蹲下身，在种的牡丹花旁边挖了一个坑，将鱼埋了进去。

        覆上土，上官檀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后，袁茹领着方翰林来了。

        “檀儿。”袁茹人还未走近，声音便先传了过来，“你叫了人去追傻姑娘？”

        上官檀无言看着袁茹，想起她擅自做主，将乔落栗送走，他下朝回府后，卧房已人去楼空。他即刻让人去将乔落栗追回来，可袁茹却暗中使绊子，把奉命行事的下人给拦截了下来。

        上官檀不露声色，出府了一趟，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找了几个身手敏捷的武夫，出城追人。

        而袁茹，是在三个时辰后，才知晓。此时，她已无法派人去拦截，只能盼望着乔落栗几人脚程能快一些，不要被追上。

        袁茹走近了，质问道：“檀儿，你为何非要与我作对？”

        上官檀面无表情道：“是娘非要与我作对，我才出此下策。”

        “你啊……”袁茹气急败坏道，“为何你就不愿让傻姑娘去治心病，这么拖着她，你是想害死她吗？”

        “娘，我已说过，我不会让她死，她就算留在府中，也会安然无恙。”

        “你还是这般讲不通道理。”袁茹道，“那你倒是说说，傻姑娘若是留下来，你想如何医治她？”

        上官檀从石缸中沾了一点水，搓了搓手上的泥，他道：“既然她心中自书中而来，便也能从书中而去，若是不行，还有许多法子。在我府上，活着容易，想死，那得经过我同意才行。”

        “你这是哪来的歪门邪理？”袁茹道，“你倘若真有法子，那傻姑娘也不至于不吃不喝好几日，都快没了人形了。我看你平日里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怎么她一犯上心病，你就对她不管不顾了？”

        “……”

        自从成亲后，上官檀在乔落栗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他是想着疯癫姑娘只要不发疯，不在府中惹出乱子，便万事大吉。因此，乔落栗犯了心病，整日卧病在床，除了生病之痛，人倒是安稳不少，上官檀也宽了心。

        人生病了，让大夫医治便可，只要乔落栗卧床，不作妖，他也能少放些精力在她身上，何乐不为？

        只是这种想法不太仁义，上官檀不敢让袁茹知道，他心虚道：“怪我，未注意她的异样，以为她得了热症，并非严重的疾病，便未放在心上。”

        其实上官檀注意到了，乔落栗夜里辗转反侧，似乎彻夜难眠。他以为是受病症所扰，也确实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道歉，他带了几分真心。

        袁茹叹道：“我是不喜傻姑娘，我送走她，也是报了一丝治愈她心病的念头。檀儿，我知你过去荒唐，但过去毕竟不可回头，以后的日子，你就不想与一个正常的姑娘，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上官檀垂头，看着石缸中游来游去的几条金鱼，没有搭话。

        但他心中早已有了决定，他的余生，不需要别的女子，他的心里，也容不下别的女子，他只要一个让父母高兴的孙儿，如此足矣。

        轰隆隆……

        又是几记惊雷。

        吴梅青躲在客栈后厨中的稻草堆里，吓得脸色煞白。

        一刻前，几名男子气势汹汹地冲进客栈，抓着掌柜就问道，是否有一位病怏怏的女子住店。掌柜指了指二楼后，那几名男子便上去找人。

        吴梅青和乔落栗就在他们上楼时，从窗户爬下，钻进了后厨。

        那几个人在房中没找到人，就开始一间挨着一间找人，闹出了不小动静。

        马夫从一楼房间出来，看见他们，急忙披上蓑衣，想要去牵马逃走，可他一动，那几人便盯住了他，将其捉回了客栈大堂中。

        “少夫人人在哪里？”开口的人，是影五。

        马夫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临行前，对他有过一番交代，他知道这几人是上官檀派来，不会伤人性命，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影五道：“竟然你在此处，想必少夫人还在客栈。你不愿说也罢，那你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影五亲自看着他，让其他人继续去找人。

        后厨中，吴梅青听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以及房门开开关关的动静，掐住乔落栗的胳膊，焦灼道：“客栈不大，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阿姐，我们该怎么办？”

        乔落栗环抱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

        客栈外，乌云压城，大雨倾盆。

        乔落栗枯瘦的手指，牵着吴梅青，弓着身一点点往后厨外挪。

        她在二楼看过客栈的地形，她住的房间下面，是后厨，后厨往西，是马厩，从北面绕过马厩，是客栈拉货进出的后门。

        她们此刻只需沿着去后门的这条线路，便能逃出去。

        时值桂月，阵雨不断，雷声连连，空中银河倒泻，水雾受热气而蒸腾。

        雷雨声掩盖住走路的声音，雨帘遮掩住视线，是绝佳的逃跑时机。

        乔落栗和吴梅青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很快来到了后门。眼看即将成功逃脱，乔落栗前去拉门，却发现后门上了锁。

        后方，追踪她们的人，已经来到了后厨，人影从远处闪过，乔落栗拉住吴梅青，躲到了墙脚下。

        乔落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道：“你能翻墙过去吗？”

        吴梅青仰头看了一眼，客栈的墙围得不算高，也就六尺左右。但吴梅青个子不高，想要翻过这堵墙，恐怕有点困难。

        乔落栗左右看了看，冒着雨，从马厩搬来一块堵门的石头，她先一步踩上去，又伸手取下吴梅青背着的包裹，说道：“我先上去拉你，你快些。”

        说完后，她咬着牙，吃力地爬上了墙头。她近几日身体孱弱，有些使不上劲，若是平时，她翻墙轻而易举。

        眼下，乔落栗跨坐着，低下身伸着手，催促道：“他们要来了，你赶紧上来。”

        吴梅青体重不轻，并不擅长爬墙，时间紧迫，她也顾不上多想，一把抓住乔落栗的手，闭上眼睛，就往上爬。

        乔落栗承受着她的重量，忍着痛苦，将人拉了上来，只是还未稳定身形，两人就一块往后倒了下去。

        只听咚一声，她们齐齐摔在了墙外。

        与此同时，追踪而来的几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嚷嚷着：“她们在那边。”

        乔落栗腾地一下爬起来，顾不上身上脏污的泥土，她对吴梅青道：“被发现了，我们赶紧跑。”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一个个水洼，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跑。

        追踪之人返回去骑了马儿，乔落栗带着吴梅青左拐右拐，她明明头一回来这小镇，却像是识路般，一条路也没走错，成功躲开了追踪，跑出了小镇。

        出了小镇，四周便是崇山峻岭，还有无数高耸入云的树木，便于她们藏身。

        乔落栗和吴梅青实在跑不动了，两人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

        吴梅青一开始压抑着气息，头挨着地，谨慎地探出半个头，紧紧盯着那几个追踪之人，直到他们骑着马飞驰而过，她终于松了口气，靠着石头，瘫坐下来。

        放松后，她转过身去看乔落栗——乔落栗披头散发，衣裳已经湿透，犹如落汤鸡，狼狈不堪。

        “阿姐，你脸上全是泥水，太脏了……哈哈……”吴梅青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笑得弯下了腰，“我也跟你一样，这衣裳沾上水，好重，哈哈……”

        紧张之后的宁静，让吴梅青彻底放肆起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吞了好几口雨水。

        乔落栗累得说不出话，无奈冲她摇了摇头。

        此时，乌云渐渐散去，雨势小了些许。

        乔落栗靠着石头上，耳朵动了动。

        “奇怪。”在乔落栗听见马蹄声时，吴梅青也注意到了，“他们怎么又绕回来了？”

        乔落栗背对着山林中的马道，眼睛转了两圈，对着阴风阵阵的山林深处，说道：“他们应该发现了，我们两个弱女子跑不远，定然在镇外附近。他们大概会搜查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趁着雨势未消，我们得立刻走。”

        乔落栗想到山林中，遮蔽物众多，容易躲藏，却忽略了山林地势险要，外加下着雨，地面湿滑，尽管她和吴梅青走得小心，但还是脚底打滑，连摔了好几个跟头。

        两人这番动静，又引起了追踪之人的注意。

        “阿姐，我们躲起来，不要动，他们肯定发现不了我们。”

        “不行，泥土上有我们的脚印。”乔落栗道，“追踪那几人围过来，我们若是不动，迟早要被发现。趁他们还未靠近，梅青，走。”

        有地势掩护，逃走反而比较容易。

        乔落栗和吴梅青提着一口气，闷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雨停，前方出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山洞。

        两人正打算进山洞躲避，却在杂草丛中，看见了一条粗壮的蛇——那蛇扭着身子，吐着蛇信子，睁着竖瞳的尖脑袋与她们正正对上。

        “跑。”

        乔落栗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随后迅速地扯住吴梅青，慌慌忙忙跑了几步后，两人脚下一滑，一起从山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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