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她奶奶，什么时候去世的？”蓝萧萧急急地问，景千想了想，“应该是高三的时候吧，整个下学期，她都戴着黑袖章，很多人都见过。”
蓝萧萧震惊得说不出话，景千关切地问：“怎么了？她难道骗你说她奶奶还在世？”
蓝萧萧有点恍惚，喃喃道：“欧昆来找她那天，晚上我去她家，巷子里，她和我说，她奶奶在家躺着，让我跟她回去看看……”
“什么？”景千一把抓着她手臂，“后来呢？”
“那天，我很生气，没搭理她，直接走掉了，她好像在我后面一直哭来着。”
景千脸色难看，一字一句地道：“那个疯子，她究竟想干什么！”他不由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蓝萧萧挣了挣，他才歉疚地赶忙松开，后怕地望着她，“幸好，那天你没信她，要不然……”
要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谁知道，她屋里藏了什么人，想干什么？
见蓝萧萧仍一脸错愕，景千语重心长地劝，“萧萧，你往后真得离她远点，她那个人，显然不正常。”蓝萧萧没说话，像在思考。
景千暗暗捏紧拳头，看来，只驱赶她，是没用的！他绝不能，再放任那个疯子阴魂不散地纠缠蓝萧萧了。
夜色渐深，两人靠坐在一起，兀自沉默，直到蓝萧萧的肚子忽然叫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晚上好像没吃饱。”
景千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饼干，还有一堆小零食，棒棒糖之类，问：“你想吃哪种？”
蓝萧萧指了指切片面包，景千细心地从保鲜袋里拿出专用小夹子，仔细夹出来一片，喂到她嘴边，蓝萧萧伸手想接，景千道：“别，不卫生，就这样吃吧。”蓝萧萧只好就着他的手，凑上去啃面包，她吃东西很快，景千噙着笑看她。
三两下吃完一大袋，景千转头又从包里找，蓝萧萧摆手，“不用了，饱了已经。”景千帮她拧开一瓶水，蓝萧萧玩笑道，“你瞧我像那种拧不开瓶盖的吗？”
景千宠溺地看她，“拧得开我也要帮你拧。”
蓝萧萧望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不说话了，景千温声问：“怎么了？困了？”
她沉默地点头，走进帐篷，将鞋整齐摆在帐篷外，挑了小点的那个铺，合衣躺上去，景千说：“外套脱掉吧，被子不薄，要着凉的。”蓝萧萧脱下长袖外套，准备摊被子上，景千帮她挂到帐篷口，而后也脱了外套挂起来，躺到铺上。
帐篷外的烛火依然亮着，依稀有朦胧的光传来，随夜风闪动，忽明忽暗。景千见蓝萧萧并没睡着，在睁眼发呆，问：“你在想什么？”
蓝萧萧过了会才答他，视线落在帐篷顶，声音幽幽地，“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你说的那个人啊？”
景千愣了愣，而后抿唇笑了，认真地说：“因为，她教会了我，什么是勇气。”
他侧身凝着蓝萧萧的脸，“我小时候，性格软弱，遇事只知道躲起来，害怕面对。我第一次见到她，她那时也很弱小，却带着一身的勇气，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然后，她真做到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景千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个冬天的傍晚。
他游荡在外不愿回家，却被几个高年级的坏孩子堵住找麻烦，在他满心绝望自暴自弃的时候，忽然有个小女孩拿着棍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冲带头的男生抡了一棍子，气势汹汹地说：“把书包和零食，还给我！”
那天，他躲在角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次次被人打倒又爬起来，摔在地上爬不起时，她仍死死护着棍子，毫不示弱地冲那些孩子大吼，“谁要是抢我的东西不还，就跟我一起死在这，谁都别想走！”
他从不曾见过那么勇敢的人，而且，她真的赢了！走的时候，她一身凌乱，却得意地昂着脑袋，那个画面像刻在他脑海里，从此再没忘记过……
那一天，他心情愉快地回到家，说要学功夫，他爸很高兴，给他找了最专业的老师，一点点教他，跆拳道、散打、搏击、泰拳……每一次当他觉得辛苦想退缩，眼前都会浮现那个骄傲的背影，那个带给他无尽勇气和力量的背影。
他时常跑去她的活动范围区，偷偷看她，她翻墙、爬树，无所不能。有回他心情不好，又跑去那个墙根下，刚巧她翻墙不小心摔下来，正正倒在他身上，还亲了他。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结果她跟没事人似地，竟准备开溜，他见地上掉落了卡片，心里一喜，鼓起勇气喊住她，说了第一句话：“哎……你东西掉了。”
那天回家后，他忽然有些担心，要是长大了，一不小心忘了她，那该怎么办？终于，他悄悄跟着她，拍了张照片，从此一直留着，三不五时就拿出来看看——他不愿忘记她……
景千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他做到了！
蓝萧萧的声音带了点困意，还有……醋意，“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勇气这个东西，谁还没有了！”
景千在烛光下，噙着笑看她，没说话，蓝萧萧见他不回答，转了身拿背对着他，气呼呼睡了，没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任性的，可爱的，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景千深深凝着她背影，他刚才其实想说，在那个年纪，那样的勇气，并不是谁都有的，但，他忍住了，不敢再逗她，怕给她气坏了！
良久以后，他仍睡不着，索性悄然起身，又坐回帐篷外的空地，披上了外套。星光很美，却依然遥远，他的小女孩，如今迷路了，找不回自己，而这一回，他长大了，再不会躲在角落里，无声地看着，他要，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景千走到离帐篷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拨通许平洋的电话，那边似乎没睡醒，声音有点懵，“怎么了？臭小子，不知道现在几点啊？”
“许叔叔……”他第一次，没叫他老许，许平洋跟吓到了似的，一下子清醒了，“什么事？你慢慢说，许叔叔听着呢。”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谁？”
“她叫，芮小柔。”
许平洋疑惑道：“她怎么了？”景千低头，斟酌着措辞，许平洋敏锐地问，“她是不是，欺负你的小女朋友了？”
景千无奈地笑笑，没瞒他，“嗯。”那边仗义地道，“那还查什么查，叔叔帮你整她！”
“不要！”景千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我想自己来。”
“好好，”许平洋笑了，“懂！叔叔明天就帮你查，不超三天，所有资料都发给你。”
“好。”景千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一晚，他始终睡不着，索性坐在山顶，遥望着漆黑的天幕，直到，浓黑的颜色一点点变浅，天快亮了。
回头看，帐篷里，蓝萧萧睡得正香，没心没肺的。景千从行李箱里，轻轻拿出洗漱用品，就着纯净水，将自己收拾了下，弄得整整齐齐，又周到地替蓝萧萧准备好所有东西，看一眼时间，估摸着要喊她起床了。
他钻进帐篷，趴在自己的铺上，托腮看她，越看越乐，想到昨晚她回忆往事的样子，又涌起一些心疼，情不自禁地伸手为她梳理头发，露出雪白干净的脸颊。
忽然，蓝萧萧睁开朦胧的睡眼，疑惑地看他，“你醒啦？”他问，“睡得怎么样？山里的空气挺好吧？”
蓝萧萧迷蒙地坐起来，挠了挠头发，景千无奈地看她，刚给她理好的，又弄乱了。他走出帐篷，将挂着的外套递给她，“赶紧穿上，别着凉。”
“嗯。”蓝萧萧半梦半醒似地，应了他一声，闷头穿外套，景千将鞋子递给她，拉着她走到外边，指了指地上的洗漱用品，蓝萧萧清醒了些，瞧了眼，对他竖起大拇指，蹲地上就着纯净水，仔细地刷牙洗脸。
景千递给她一瓶面霜，蓝萧萧疑惑地瞧他，景千解释，“秋天，皮肤干。”蓝萧萧了然地摆摆手，“皮肤干，就多笑笑，笑大一点，把脸撑开，就不绷了。”
景千：“……”他心道，还好刚自己用面霜的时候没给她瞧见，要不她肯定得嘲笑他。
两人并排靠坐在山顶，一面嚼饼干，一面等日出。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景千顺手揽过蓝萧萧的肩，让她靠着自己。
蓝萧萧有点懵，还是顺从地离他近了点，不知是没完全睡醒，还是咋回事，她怎么琢磨着，他俩这样子，好像有点暧昧？跟谈恋爱，还有啥区别？
初秋的暖阳一点点自云层中升起，将灰白的天幕镶上一道金边，霞光温柔，带着朦胧的旖旎，像极了她此刻的心事——原来这就是，和喜欢的人一道看日出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这一刻，就只剩下他和她，天空广阔，时光绵长，仿佛再无甚烦恼，能消融她心头的暖意。
蓝萧萧情不自禁地靠上他的肩，整个人有些慵懒，却很放松。她闭上眼睛，任晨曦的光薄薄笼罩，在脑海中留下一道柔黄色影子，像细品一个梦。
不知多了多久，她忽然柔声问：“你为什么，不跟她表白？”
她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却终究不能死心，心酸又眷恋的感觉，沉积着，再时不时涌起，每当离他越近，便越害怕失去。
倘若，他们在一起了，她可能痛一阵子，还能活过来，倘若，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便再不管不顾，向他表明心迹。
怕什么，到那个时候，哪怕他不愿意，她也要一往无前，让他无处可逃。一辈子那么长，总有，能将他打动那一天——就算所有人都笑她，她也不会笑自己！
景千侧头，用下巴挨着她发顶，温柔地，缓缓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不知是迷路了，还是不想回……”他揽紧她的肩，带着一丝莫名的伤感，“我在等她回家。”
蓝萧萧吸了吸鼻子，眼眶发酸，却故作坚强地问：“就不能打电话说吗？”
景千无奈地笑，温声解释，“一生仅一次的表白，我想，留到她最想听的时候，再告诉她。”
“那，如果她拒绝你，你会怎么办？”
景千轻轻蹭她的发顶，嗅着她头发的香味，逗她，“那我就——跟你一起，打一辈子的光棍，怎么样？”
蓝萧萧噗嗤一笑，心头的酸涩一扫而空，“好，一言为定！”
她抬起脑袋，非要跟他拉钩，景千扬唇，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与她手指交扣，蓝萧萧疑惑地抬头看他，他眸光深深，带着笑意，说，“你一直想要的湖蓝色头盔，等会儿下山，我送给你！”
“太好了！”她喜不自胜，像得到糖果的小孩。景千垂眸看她，目光中的缱绻，像穿透了漫长时光，像是在看，一个积年累月的梦。
他决定了，今晚，他就要去会会芮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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