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景千冷冷一笑，“要能吵架，都算好了。”他低头，垂眸往两个杯子里添酒，两杯都给倒满了。

        “撒谎骗我呢，还躲我……”他猛地灌进一口酒，大抵是心情不佳，喝太急了，呛到了，直咳得眼睛发红，穆阳叹了口气，坐过去拍拍他的背。

        一曲终了，酒吧换了首安静的歌，台上的歌手边弹吉他边唱着，气氛变得抒情。

        景千低头，目光虚虚地笼着酒杯，浓密的睫毛遮挡了晦暗的眸光，穆阳沉默地看着他，而后仗义地抄起一瓶酒，“今晚兄弟陪你，一道醉死在这儿，成不？”

        景千绷着嘴角，是啊，心里不好受，就痛快醉一场好了，有什么大不了。但过了今天，他必须冷静下来，换一种方式跟她相处——他总不能，沦落到跟赵润那孙子一样！

        -

        蓝淑仪回家后，提的最多的四个字就是“期中考试”，这让蓝萧萧压力山大，她这段时间全身心投入比赛，学习基本上丢到九霄云外了。蓝淑仪帮她把奖杯擦得一尘不染，锁进了杂物间，“一心无二用，往后希望你分清主次。”

        假期的剩余几天，蓝萧萧都在家里老实地温书，回校前一晚，她盯着线性代数的课本，终于又想起了景千，那天她请客，却喝醉了，是他买的单，还有，学画画的费用，也还没给他报销。

        蓝萧萧皱眉想了想，决定不再拖泥带水，比赛的一万元奖金，已经到账了，她直接全额转到景千上次转钱给她的账户，而后编了条微信，发过去。

        “其中五千是你应得的奖金，另外五千是学画画和30号晚上请你吃饭的费用，如果还有不足，记得直接告诉我。”

        等了一会儿，景千没有回，蓝萧萧努努嘴，那就当做账已平，不管了。

        景千看到了这条微信，其实在上一秒收到转账信息的时候，他已经皱起了眉，目光冰冷——显然她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划清界限了。

        是因为，他不顾她的意愿劝她喝酒，害她喝醉？还是，没在她睡着时叫醒她，贪心地陪她待了一整夜？

        最后他脑海里回顾的画面，停留在芮小柔的那条微信上，“……只能提醒你一句：你利用他来拿比赛的奖没有问题，但千万不要对他投入感情，他这个人，没有心。”

        景千蹙眉靠着沙发，房间里，正对面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踏月》的完整视频，画面极致的高清，是他在比赛前一晚特意拜托画室的老许帮他亲临现场，架机器录制的，而后老许又找人加班加点地处理好了视频，第一时间拿给了他。

        这原本，是为她准备的一份惊喜……景千用力地捏紧遥控器，直到指节发白，而后冷笑一声，一个已疏远的朋友的话，一切都还未经证实，却已经能这样影响她了么？

        那么，如果这位朋友，与她彻底决裂呢？她还会相信她的话么？

        景千低头，缓缓地摩挲着手机，而后，绷紧唇角，飞快地敲下一段话：“我遇到点麻烦，只有你能帮我，能出来一趟吗？建德中路372号，魅夜总会，你一个人来，别告诉别人，在门口找个隐蔽位置等我，我没出现，你千万别走。”

        一分钟后，屏幕亮了——蓝萧萧：“好，我现在出门。”

        景千定定地看着那行字，而后轻声笑了，算她还有点良心！他迈步走出房门，招呼老姜过来，“送我出去趟，有急事。”

        -

        蓝萧萧穿了身从未在学校穿过的黑色连帽运动衫，将帽子罩在脑袋上，还戴了个口罩，连蓝淑仪见了都吓一跳，“去打架？”蓝萧萧嘿嘿一笑，“保护一个朋友的安全，我尽量早回。”

        她腰上别着根折叠短棍，又往单肩包里塞了只拳击手套，而后匆匆出门打车。

        抵达目的地后，她左右看了看，街道拐角只有一家华丽丽的夜总会，招牌上写了个“魅”字，门口有四个穿制服的保安，每位进去的客人都要在门口检查证件，方能放行。

        蓝萧萧闪身钻进斜对角狭窄的巷子口，微微侧身靠着墙，任高挑纤细的身影融进夜色里，确保她能清晰地盯梢夜总会里每一个人的进出，而不会有人轻易能注意到她。

        两个小时过去了，蓝萧萧盯得眼睛发酸，拿出手机，将屏幕调到极暗模式，准备悄摸问问景千啥情况了，刚要打字，那边跟心有灵犀似地，发来条：“等我联系你，别急。”蓝萧萧飞快地回了个“ok”就又将手机收进了兜里，继续一眨不眨地盯梢。

        一刻钟后，她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总会门口，浓妆艳抹的芮小柔，穿着条超短裙，被一个着花衬衫、戴金项链的中年男人搂着，打情骂俏地一道走了出来，她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个女大学生。

        蓝萧萧心里一团火直冲头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芮小柔刚刚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客人，正笑逐颜开地返身准备回去，忽然身子猛地一个踉跄，被蓝萧萧一把拉住了手臂拖了段距离，险些摔倒。

        四名保安当即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蓝萧萧沉着脸抽出腰间的折叠棍，凌空朝下一甩展成一把长家伙，二话不说就要动手，芮小柔吓得心惊肉跳，高举着手急急地喊：“自己人，我朋友！”见四名保安铁青着脸回到岗位，她赶忙将怒火上头的蓝萧萧连哄带劝拉到了路口。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尤其芮小柔，浓妆盖着的面颊上，几乎瞧不出血色。

        蓝萧萧怒望着她，气息不稳地问，“你就那么缺钱吗？要跑这儿来当小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芮小柔一听她用那种词形容自己，脾气也上来了，“蓝萧萧！我劝你慎言，我只是在这儿卖酒而已，靠自己工作赚钱，没什么见不得人，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激动地冲蓝萧萧喊。

        蓝萧萧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靠着墙，目光虚虚地望着路口的灯柱子。芮小柔低头怔怔地望着她依然握在手里的长棍子，心里没来由地难过起来，语气也软了下来，“你第一天知道我缺钱么？”

        蓝萧萧不出声，拧眉看着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棍子，指节生生的疼。

        “我跟你说，我还不上那笔钱，然后你就不管不顾地，一脚把我踢出了你的世界。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芮小柔消瘦的身子，在夜风下微微发抖，声音也颤抖着，“我就想着，那我努力赚钱，凑够钱还你，等还清了，说不定你又会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用力抹了把脸，妆都花了，而后自嘲地笑笑，有些神经质，“结果，你又来嘲讽我的工作，高高在上地……瞧不起我。”

        “萧萧姐，是不是你从来没吃过苦，所以你不知道钱难赚，屎难吃啊？你以为十二万是个什么很小的数字吗？是一个底层穷人，很轻易就能拿得出来的？”

        蓝萧萧绷着脸将折叠棍收起来，别回到腰间，沉默了一阵子，拧眉看向芮小柔，“你听着，那个钱，我不需要你还我。”

        “从我承诺帮你还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过再问你讨回来。”

        芮小柔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咱俩还是能继续当朋友？”蓝萧萧紧咬着下嘴唇，缓慢却坚定地说，“不能了。”她想说得更清楚点儿，“跟钱无关，你即使都还我了，也依然不是朋友。”

        “我真的希望，你往后做的每一件事，都与我无关。”她对着芮小柔，痛惜却斩钉截铁地说着，芮小柔眼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也破灭了……

        “蓝萧萧，”她叫住她，“你这人真狠！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更心狠的人。”她苍凉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讥讽地补了一句，“不对，还是有一个的，跟你半斤八两吧。”

        蓝萧萧不想再应付两人之间这种难堪的场面，也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转身就要走，芮小柔冲她的背影喊着，“萧萧姐，无论你怎么对我，但我请你相信，今后，我做的每一件事，都绝对不会，对你有恶意——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蓝萧萧一瞬间心里像堵得喘不过气，捂着耳朵仓皇地逃离，她一口气跑出了巷子，到了亮堂的大马路上，才忽然想起，忘了与景千之间的承诺。

        她拿出手机，有些无措，适逢景千的电话打来了，“喂？你在哪儿？”她声音急急地问，气息很不稳。

        景千安抚地说：“我脱身了，你还在那吗？我过来找你。”蓝萧萧看了眼路牌，报上自己的位置，而后心事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台阶上，手撑着膝盖，低头看自己的鞋，等了十分钟不到，景千气喘吁吁地来了，一身的汗，像是跑过来的。

        “你遇到什么事了？”她迷茫地问。

        “是我爸，请了个司机24小时盯着我，我快透不过气了，才骗司机说要和同学一道买书，到这边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把他甩掉。”

        他笑得一脸灿烂，眸光里像有星星，蓝萧萧怔怔地望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腰上别着折叠棍，包里还放着拳击手套……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晚上，糟糕透顶的晚上。

        他们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彼此对望，时间仿佛停滞了，却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巷子口，一个窄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很久，而后又踉踉跄跄地逃离。

        巷子深处，芮小柔停了下来，忽然扶着墙笑了，而后，笑声逐渐放大，像失控了一样，不知多了多久，她才停下来，敛了笑，目光阴鸷地低语，“竟然是你。”她一直以为，藏在她背后那只死死拽着她的手，是来自赵润，却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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