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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1


泰康二年六月十九,大吉,宜嫁娶。

        太子娶妇,至吉祥巷亲迎。

        卯时不到,余淼淼便被母亲亲自拎起来,在耳边不停叹气,埋怨,“这都甚时候了,还躺着,合着你不知你今日成亲不是?还需要我这个当娘的亲自来请你?”

        见着屋内丫头鹌鹑状,余淼淼也一言不发,“好生说,昨儿晚间是不晚睡了?”无人点头应答,“早早跟你说过多次,今儿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如何能不好好歇歇,瞧你这一脸疲倦!”转身,招呼丫头拿冷水来冲脸,好好醒醒神。

        余淼淼还未清醒,头往前一倒,抱着尤氏细腰,迷糊道:“阿娘,我再睡会儿,伯渊来迎亲,还得好一会儿功夫呢!着急甚呢!”

        “你说我着急甚,你阿娘我着急将你嫁出去,好容易有个不嫌弃你的,也不知道珍惜。阿娘跟你讲,往后为人妇,可跟在家里不一样……!”滔滔不绝开始说道起为妻之道。

        余淼淼迷瞪双眼,偶尔听进两句,顿觉不对,努力睁眼。

        “阿娘,这话说得可是太早,您闺女往后是妻主,伯渊也得听我的。这话您留着,等他来了再说也不迟。现今这样委实过于早了些。”

        尤氏气急,抬手就拍在余淼淼后背,“精神没,还赖在塌上干甚。”

        对于这妻主不妻主的话,尤氏是一句也未反驳。不过这训话之事,还是罢了,国礼毕竟大过家礼。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余淼淼倒是真的清醒过来。而后,由全福夫人梳头,戴步摇簪珥,身着太子妃大红深衣,有佩有绶分系两侧。端坐听雨楼中,等着谢衍之亲迎。

        话说这亲迎,打从前朝起,帝王储君大婚,皆不再亲迎,但谢衍之去年末从幽州回洛阳,往宣室殿请婚之际,便径直表明亲迎。瞅着谢琅点头,这才继续厚颜求着,不指婚,无圣旨,要寻媒人,亲往吉祥巷提亲。

        这一通折腾,直赶着大雁北归的三月,于郊外猎了两只,这才将婚事定下来。

        那日打津门进洛阳,瞧着打马出城的张选,谢衍之顿时气性上头,往张选马腿上一记长鞭,望着其一路飞奔,在马上摇摆试图控马的模样,这才笑着离开。

        今儿的谢衍之,一夜未睡,仍旧精神抖擞,卯时不到已从东宫出门,前往邙山,跪拜大晋皇朝历代先祖。这规矩乃是今年正月新近定下的。

        而后,从谷门入,在北宫椒房殿拜见钱氏。

        钱氏重伤至今,已是两年,早已恢复如初。

        早早派了念喜等在宫门口,瞧见谢衍之进来,便疾步出门,在檐下,一把拉着谢衍之往殿内走,笑得灿烂如花,“我儿,东宫布置的如何了?可还有何不合心意之处?”

        谢衍之来不及答。

        “罢了,这都不甚重要,淼淼就要来了,有何不可心之处,届时再收拾便是,你个男子,横竖也不懂这些。”

        谢衍之噎住。

        钱氏在殿内坐定,又说道:“还有,荇之这年来,成日疯疯癫癫,今儿恁好的日子,找人好好看着点儿,别给搅和了。”

        终于有个正经能回话的功夫,谢衍之赶紧说道:“阿娘,您放心,儿子已早就遣人看着呢,万不会让今儿有何差池。”

        何止是谢荇之,连带着成日找茬的张选一家子都看着呢。

        这等时候,洛阳城中芝麻点儿大的地方,都不能乱。

        看着谢荇之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打算于城头自刎的前秦山太守萧端阳。当日未能随城而亡,惦念家中老母,未曾死去。前些时日,老母病逝,这才打马来洛阳,到东宫门口,不求左将军,自言乃是残缺之人,能在太子跟前做一门房便好。可哪有这样文武双全的门房,遂给安排个侍卫的闲职。不过如今也不闲,被派往守着谢荇之已月余。

        想到二弟,谢衍之便开始头疼,我谢家的公子,于感情一事上,难道皆是这般不顺?!

        “阿娘跟你说话呢!你这跑哪去了,罢了罢了,知道你心念念好些年的媳妇,我还念了好些年的闺女呢?”眼见谢衍之神游,钱氏佯装埋怨高声喊道。

        这声“闺女”到给谢衍之气得够呛,天顺十八年末就定下的媳妇,变妹妹变兄弟,到如今,泰康二年中,已是两年有半,这才真真成了媳妇。

        活脱脱耽误两年半,两年半!多少日子去了!!

        “快去,快去,你父亲还等着你呢!”见不得谢衍中这番灵魂出窍模样,钱氏将人撵走。

        谢衍之听罢,一点不迟疑,抬脚就往外走去。

        走复道,进宣室殿,听谢琅训话。

        如同钱氏一般,谢琅早早就端坐在宣室殿中,等着谢衍之的到来。

        殿门口,往日李晟跟前的黄门侍郎,西建,恭恭敬敬领着谢衍之进殿。

        “你阿爹可还好?”谢衍之问。

        “劳太子殿下挂念,阿爹随着太后等人好着呢。前些时日派去送赏赐的小黄门回来说道,阿爹给太子殿下道喜呢,只是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这阿爹乃是李晟。当日谢琅入主洛阳,吴太后、新帝、李晟领着百官亲迎于郊外。登基大典之前,吴太后等谢绝谢琅好意,言道不祥之人,如何还能住在这皇宫大殿之内,遂与新帝,李晟等往日伺候的人,收拾收拾,往洛阳北面邙山一处庄子居住。

        独留师昭一人在洛阳,死守先帝遗命,辅助谢琅。

        谢琅瞧着跪在跟前的长子,头戴远游冠,身着大红婚服,腰间黑底金边虎头纹腰带,佩绶分系两侧,不禁感叹到,伯渊真的是长大了。

        好一番功夫,才一步步走下高座,亲手搀扶起来,“我儿,今日成亲,往后为人夫,为人父,多看顾看顾家人,看顾看顾身后,”眼角含泪,眼眶微红,想起往日的自己,已然无法继续,拍了拍谢衍之肩膀,“去吧,好好的,切莫辜负!”

        “阿爹,淼淼往后就是我妻子,儿子铁定好好待她,万不会辜负于她。”

        这二十年来,唯一所求,千盼万盼,才得来的,怎舍得让她再有何不如意之处。

        再说这为人父的话,谢衍之全当未曾听见。淼淼自小身子骨不好,去年在徐州又是如此,如今能好好在自己跟前,已是得上天垂怜,如何还能期望这般多。

        至于这消息,谢衍之当然是瞒着众人的。倘若往后有何事,言说自己身体有恙便是,横竖荇之还在。

        于子嗣一事上,并无甚关键之处。

        拜别谢琅,这才出宫门,侍卫兵甲开道,一路上仪卫宴乐,锣鼓喧天,骑枣红大马,带厌翟车,亲迎太子妃。

        这厌翟车,顶上紫圆盖,四柱挂帷幔,周身垂玉带,四马驾车,威风凛凛1。

        行路间,铜板、小银鱼等各色利是,漫天飞舞。皇家娶妇,与民同乐。

        余淼淼手底下的如意楼,领着洛阳城中的各余氏商铺,半卖半送,庆贺公子成亲。

        皇家仪仗虽威武,但洛阳城的百姓,岂是一般百姓,这不,有人小声念叨。

        “小老儿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在兖州之时,有一相好,不知今日的太子妃,可是那女郎?”

        “兖州的女郎,听闻那女郎好生凶猛,还差点将太子殿下刺伤。亏得太子殿下武艺精湛,这才好好到如今!”

        “哼~~你二人瞎嚷嚷甚,怕是家里没个婆娘吧!这等悍妇,还娶回来作甚。”

        众人纷纷论道这太子妃究竟是不是那兖州女郎,而谢衍之这时,已在余府门外拜见泰山。

        进门,本该拦门的一项,可文武双全的太子殿下,往那里一站,众位女郎儿郎的,全全莫敢上前。虽笑得灿烂异常,可往日战场上的凶狠模样终是挥之不去。

        唯独卫齐不惧,上前拦住,做催妆诗三首。这便痛痛快快进了听雨楼。

        听雨楼中,余淼淼早就朝南而坐,待谢衍之进来,环顾一周,径直上前,牵起余淼淼的手。

        在众人的诧异中,缓缓迈开步子,每一步都慢一拍,让妻主先行。

        到正厅聆听余先生和尤氏教导,而进东宫,在正殿西次间坐定。

        西次间,是谢衍之封太子以来,在东宫的寝居之所。将新房布置在此,乃是打算将之前的两年有半的日子,统统都补偿回来。

        一日不能缺。

        定要日日在一处,时时在一起。

        待屋内絮絮叨叨的众人被谢衍之眼神退去,只留下新婚夫妻之时,谢衍之这才好好欣赏起自己的新娘。

        今日的余淼淼,端端跪坐在塌上,通身大红婚服,头顶高髻,步摇金钗,手执美人团扇,遮挡大半容颜,只留新月弯弯眉,摇曳晃眼的碧玉耳坠在外。

        谢衍之上前,轻轻撩开团扇,只见杏眼一晃,姣姣宛若山间月,粉颊半张,艳艳好似笼上仙。

        这海棠仙子,终于是落到自己怀里。

        一个不稳,往前跌去,努力起身,跌跌撞撞半倒在塌前。

        余淼淼听见响动,恍惚间瞧见谢衍之跌倒在跟前,连忙丢开团扇,打算上前搀扶。

        才一抬手,却被一把拉住,直直扑倒。

        如此这般,二人摊瘫倒在塌上。

        “淼淼,你终于到我怀里了。”谢衍之笑得如同个傻子,在余淼淼耳边喃喃道。

        “恩,是的,我是你的……不,你该是我的才对。我是你妻主,你莫要忘了。”

        “恩,确实如此,我谢衍之终于有人要了。合该好生庆贺一番。”

        “伯渊,怎的,你也不出去待客?”

        “都是些军中之人,无甚规矩,就领着在太和门外庆贺就是,无须来打扰。”

        余淼淼低着小脑袋,太和门,离东宫坐轿都得近两刻钟,怎的安排这么远。

        这模糊模样,好生可爱!

        谢衍之上前,亲了一口。

        “伯渊,你怎的也不出去待客?”

        谢衍之:这等关键时刻,还出门待甚的客!客人也是要自觉的。

        “你……你甚时出去!”

        “快了快了,我这就走!莫急……莫急……”

        这虎狼模样,余淼淼终于忍不住,“阿爹……”

        谢衍之一腔热血,交代个干净。

        这才出门。

        不对,这时候出甚的门,都已然月上中天,鸡都快打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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