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冀州破(修)
腊月十三日月中之时,终于在围困冀州治所常山国高邑县将近月余之后,谢荇之率前锋破南城门而入,赵婉娘并一众侍卫兵卒紧随其后。
城内兵卒早已饥饿难耐,困乏不已,斗志缺缺。
南城门守卫早已阵亡,现下仅一校尉领兵迎战,被赵婉娘一刀砍头,鲜血溅起老高。
周围兵卒见状,惧怕不已,无人胆敢再上前来。
前锋人马如入无人之境。
谢荇之高喊:“传信!”
而后,只见一朵烟花在黑夜中炸开,瞬间照亮四周。
不久,北城门,西城门,东城门相继有烟花绽放。高邑县全境失守。
此等关头,陈川与张子陈泯,独女陈洛则在自家后院祠堂中安坐,毫无出门杀敌之意。
眼见烟花开了又开,陈川异常平稳对陈洛吩咐:“你快去吧!”
陈洛嚎啕大哭:“阿爹,只能如此吗?难道就没了别的出路?阿爹!”陈川不忍转头避开,朝着陈泯高喊,“大哥……”
“逆子,再不走,我现在就结果了你。要不是谢衍之这妖精,哪有今日之祸,你还不知悔改,”说罢,朝门外喊,“即刻将女公子带走。”
外间闻声进来一黑衣人,道了一声“得罪”,便将陈洛砍晕,扛在肩上,出门而去。
祠堂内,陈家先祖在上,砍杀声阵阵在外。陈川异常平稳:“我儿,为父没有着人将你送走,你可怨我?”
陈泯:“阿爹,儿身为长子,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何不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落得个干净。我常山陈氏,有妹妹就足够,不论谢琅这老匹夫如何,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留妹妹一命就好。”
“我儿如此聪慧,甚是可惜。是阿爹对不起你……罢了,莫说这些,我们爷俩还是早日去了为好。”
待谢荇之领着人马杀入州牧府,进门便瞧见东面火势蔓延。即刻赶去,又着人灭火,好一番功夫,这才瞧见祠堂里两具尸体,一老一少,顿时明白过来,朝身后的侍卫喊道:“不用去寻了,都在这儿呢。”
冀州已灭,陈川并长子已亡,闲来无事,就守着尸体等着阿爹和大哥的谢荇之,开始瞧着在自己身前左右忙碌的赵婉娘,思索着大哥那日的那句“再给你个机会”是何意。
要说为何定然在赵婉娘身上,因着打那日起,但凡自己领命出兵,身后跟的副将都是她,这点儿小事儿谢荇之还是看得明白。
正在吩咐安顿之事的赵婉娘,觉得脊背发凉,有人暗中窥探自己,当下便拔出长刀,一个转身,狼一般左右巡视。
直吓得谢荇之差点与这尸体倒在一处。
赵婉娘怒气十足:“二公子这般闲情雅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戏曲班子唱戏呢!”
谢荇之求饶:“婉娘,你可就饶了我吧。我要是哪处得罪于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我这回成不?”实在是难以忍受,离开柳树胡同就是这般,谢荇之日子难过啊。
“当不得二公子如此。”径直离去。
独留谢荇之在原地扶额叹气,感叹着大哥何时才来。
话说这谢衍之,今日攻东城门,守卫之人,乃是在鹤山之战中断了一臂的秦山郡守萧端阳。此人,从牟仙山一路溃败,今日仍能稳守一城门,实乃因其是个不可多得的骁勇之人。
独臂萧端阳稳稳立于城头,以一当十。
谢衍之正发愁之际,南城门亮起烟花,萧端阳抬头望天,片刻失神。
趁此,谢衍之在兵卒掩护之下,杀上城来。
萧端阳闻风回神,大刀在握,杀气腾腾,迎面而立。
二人你来我往,数十回合。
眼见西城门,北城门,相继失守,州牧府失火之后,萧端阳仰天长啸,收刀回鞘,放弃抵抗。
“谢大公子,如今我已是必死之局,某有一事相求。”
“请讲,凡衍之所能办到之事,定当竭尽所能。”
“好!此乃真君子也。家中老母,年已六十有余,若谢大公子得空,烦请告知一声,端阳今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使君,唯独有愧于阿娘,还望阿娘忘了我这个不孝子。”
就地坐在城头,复又将大刀出鞘,右手来回擦拭。
谢衍之瞧着,生出收入帐下之意。“不知太守可有何去处?”说罢,朝萧端阳身后之人递了个眼色。
萧端阳慷慨激昂:“败军之人,自当随城而亡。”
“衍之观太守乃不可多得将才,萧太守若是无甚去处,可来幽州寻衍之,当以左将军之位待之。”
左将军,乃在谢衍之现任之职,中郎将之上,可统一方兵马,独自出征四方。
萧端阳,起身,朝谢衍之长揖,而后一语不发,提刀自刎。
却被身后之人趁其不备,一掌击倒在地,扶将走开。
如此,谢衍之顺利进得城来,往州牧府而去。
府中,南路谢荇之,北路谢琅,西路张选,已经在前院厅堂中坐定。
谢衍之一进门,即刻朝谢琅跪下,含泪道:“阿爹,儿子来迟……”
谢琅飞快出门,一把将其拉起。亦是双眼含泪:“我儿,此番已是半年未见。”
拉着人进门,边走边瞧,周身上下皆瞧了个遍。
张选在一旁看着,眼神中透出丝丝羡慕。眼角瞥见在一旁无人理会的谢荇之。眼神示意道:原来你也是没人要的。
刚被赵婉娘刺激,谢荇之正一腔火气没地儿发。起身,朝张选走去,一脸横相,怒气冲冲。
还未走到近前,便被谢琅怒喝:“混账,哪里去!”
横了一眼,回了个“你且等着”的眼神,谢荇之转身回去坐着。
张选在心里哈哈大笑。我如今奈何不了你,但寻你麻烦的功夫可是不少。
遂开始暗自计划起来。
另一厢,父子叙话完毕,谢琅这才走到张选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长辈跪晚辈,可是逆了纲常。
吓得张选,亦是“扑通”一声跪倒在谢琅跟前。颤抖道:“将军,您这是……”
这是要过河拆桥不是。
谢琅歉道:“张大公子之事,实乃我儿之过。然,养不教,父之过也。今儿我谢琅在此,特向州牧赔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万望念在我儿年幼的份儿上,放其一条生路。”
乱世之中,你争我夺,谁生谁死,皆是天命。倘若人人寻仇,天下间,定然十室九空。
年幼之际,母亲便成日垂泪,不过一十有三,便痛失长兄,母亲礼佛,接替父亲,肩负一州之牧。要守住家业,要为兄长报仇,这道理张选明白。
但如今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建国将军,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怎么没能有这样一位父亲,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好。
说不出话来,只是垂泪,一个堪堪十三岁的少年,不知自己该走向何处。
谢琅也不逼迫:“既然州牧如今未有何惩戒,但我谢琅,铭记于心,一日不忘。往后的岁月,等着州牧便是。”
而后,几路人马各自汇报军务,商议这收拢冀州,应对青州之法。
收拢冀州,需要时日,如此一行人皆暂住州牧府上。
此前余淼淼生日便缺席,而今,恐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回,这守岁之事也要缺席,外间事务妥当之后,谢衍之便回房给余淼淼写信。
待这封信到了柳树胡同,已然是两日后。
那日,余淼淼正跟歆娘在东厢织布,自觉甚有长进。“歆娘,你瞧,我这是不是比上次好了不少?”
歆娘看罢,异常欣慰:“女公子,瞧着可是比上次好许多,能瞧出来是个甚模样了。”
余淼淼也不生气。伯渊不在的日子,日日就歆娘和三个丫头与自己一处。歆娘成日教自己织布绣花,又说道些外间趣事,如同个姐姐一般。
得了夸奖,余淼淼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定能在伯渊归来之日,送上腰带。
到晚间,回房瞧见谢衍之的来信,开始在心中默默盘算,何日才能归来。
谢衍之信中寥寥几笔说道高邑之战,倒是泰半篇幅都在言说生辰之歉和思念之情。
读罢,放在心口,久久才命明月放到楠木匣子里。
这楠木匣子,是谢衍之出征之后,余淼淼寻了城中木匠,新打造的。里头满满都是这月余传来的信件,已有近二十封。
每日掂上一掂,这思念之情便沉上一分。
转眼便是腊月底,余淼淼织的腰带,已开始描花样子,谢衍之仍在冀州。
廿七午时,大喜满头大汗,从外间匆匆而来。一进前院书房,便说道:“女公子,甲一急报。”
这般久了,余淼淼还从未见过甲一传来的急报。
“在何处,速速递来。”
余淼淼接过一看,上书:日前,吕信帅兵三万往洛阳而来。
吕信,凉州牧,受封威北将军。凉州素有铁骑,以突袭见长,举国上下,无人能及。
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洛阳虽疲软,倒也是个遏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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