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长寿面

十月初三，谢衍之生辰这日，余淼淼早早起身，一人坐在梳妆台前，也不命人刺侯，愁眉不展。

        无他，勤勤恳恳点灯熬油五六日，废了不知多少料子，布也没织成不说，连个兰草都能绣成蚯蚓模样。余淼淼抬手拖着下颌，恨不得两刀结果了这蠢货。腰带是已然指望不上，还能送点甚有模有样的礼物呢，余淼淼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

        待明月听见响动，进得内间，便见屋里一团乱麻，如同遭贼一般，而余淼淼则跪坐在地上叹气。

        遂上前问道：“女公子，这是怎的了，是昨儿的纹样有何不好不是？”

        又提这事儿，余淼淼抬头瞧了瞧明月，眼见一脸关切模样，忍着怒怏道：“明月，昨儿那个模样，你是瞧见了的，我怎的还有脸送出去。”

        明月忍着笑说道：“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这几个时辰的功夫，还能变出甚花样来不成？”

        余淼淼又叹了一口气，与明月商议道：“明月，你说若是甚也不送，是不是也不太合适。”瞧着明月一脸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若是送，也无甚拿得出手的。这般着急，遣人现下就去买，已然来不及。”

        听到“买”字，明月想到之前在章记成衣铺子做的衣衫，建议道：“女公子，奴有一言，不知是否合适。”

        余淼淼点头示意。

        “前些时日，女公子不是往章记成衣铺子做了几身衣衫不是，如今女公子既然已经决定，那再着男子长袍也不甚合适，今儿若是无甚可心的礼物，便改做女装吧。谢大公子瞧见了，定然比送甚礼物都还高兴。”

        余淼淼听罢，更愁了，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换身衣衫再见伯渊。

        现下这条计策亦是不行。主仆二人一并愁上心头。

        余淼淼瞧着明月，乃是个十五六岁的女郎，从小一同长大，到今儿也无个放在心头的男子，自然无甚好建议可提。

        而后抬起双手，瞧着近来新添的伤口，突然想起歆娘来。当下便命明月为自己梳妆，好生打扮起来。

        早膳毕，余淼淼撇了明月，独自一人直奔东厢而来。

        还未进门，便瞧见歆娘在晨光下缝补，近了再瞧，原是那日那件衣衫。

        这一眼，瞧得余淼淼心情颇为不畅，心中暗叹：自己怎生这般蠢，好生浪费了这好师傅。

        余淼淼瞧得一脸羡慕，歆娘缝得格外认真。

        二人凑在一处许久，直到歆娘扒拉篓子找剪子，这才发现余淼淼就在近前瞧着自己，当下一个激灵。缓了口气：“女公子，何时来的，还不曾招呼，歆娘这厢有失礼数。”说罢，打算起身给余淼淼赔礼。

        余淼淼见状，即刻上前阻拦，扶起歆娘，带着歉意道：“歆娘，当不得如此。原是我失礼，未得通禀，便擅自进门，还望歆娘莫要怪我不知礼数才好。”

        余淼淼原是不会如此这般的，盖因进门便瞧见这幕，羡慕得紧，这才如此失礼。

        歆娘连忙摆手道：“奴借着女公子的福分，才能在这小院客居，哪还能说甚怪罪不怪罪的话。女公子来此，可是昨儿的纹样有何不妥之处？”

        余淼淼不答，转而问道：“歆娘，你说这世上有无几个时辰便能速成的物件儿？”

        歆娘转头望着挨着自己跪坐在踏的余淼淼，想着，这兰草果真未成。笑道：“女公子，这世上哪有这般快便做成的玩意儿……”

        说道一半，顿住了，笑意越发明显，“女公子，奴知晓一物，半个时辰就能成。只是不知女公子是否愿意？”

        “是甚？”余淼淼颇为急切道。

        “长寿面啊！往日奴左邻右舍之间，但凡生辰，必得有一碗长寿面，祈求长寿安康。女公子，这如何？”

        听见半个时辰便能成，余淼淼甚为兴奋，而后想起此前打月饼之事，为难起来。犹豫着问道：“歆娘，这能成吗？”

        “哪儿能不成，若是不成，还有擀面杖在呢！”歆娘爽利道。

        余淼淼听罢，在心里默默安慰一番远在益州的祝掌柜。

        而后，二人一道，疾步往厨房而来。

        厨娘仍旧是中秋之夜的厨娘，灶下婢仍旧是中秋之夜的灶下婢，三人一见余淼淼跃跃欲试往灶上来，立时安静如鸡，一眼不眨，紧紧跟随。

        待余淼淼开始在歆娘的指点之下，打水和面，厨娘惊叹：终于来了。

        半个时辰后，厨娘瞧着空了的三袋粉面，止不住地气血上涌。

        一个时辰后，厨娘瞧着新起锅的一碗“面”，太阳穴跳得突突的，两个灶下婢也开始惊呼。

        而余淼淼，对于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端着往歆娘跟前炫耀一道，取了筷子，自己吃了起来。一口下去，当下便吐了。转头瞧着歆娘哭诉：“歆娘，太咸了。”

        惹得歆娘哈哈大笑，厨娘并灶下婢三人低头而笑。

        如此这般，几个来回，午时已过，余淼淼瞧着自己手艺见长，朝厨娘吩咐道：“厨娘，我晚膳后再来，届时，劳您晚个把时辰再回家。歆娘说，煮的时间太长了不好。”满意而去。

        留下厨娘叹气道：可不能再来了呀，就这功夫，长不长的，有甚打紧的。

        完善时分，小院的这几个主子，余淼淼，赵婉娘并谢衍之兄弟二人，各自一案，寿星居主位，团团围坐。素南荠饼、玫蕊葡萄、煎熘崖蜜等各色果品，八宝鸭子、石榴海参、万字鱼肚等各色菜肴，每案一份1。

        一时间，好不安静。

        谢衍之身为主位，往日又是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之人。今儿虽说合该上前祝福一番，但奈何未曾发话，几人皆不敢上前。低头晚膳，赞叹厨娘。

        晚膳毕，众人拾掇漱口，谢荇之眼见氛围不似方才那般沉闷，起身，朝谢衍之拱手，说道：“大哥，二弟我不会说甚吉利话。但今儿大哥生日，我们一家六口，本该团团圆圆，为大哥庆贺，但今日无人操办，落得个如此……连个像样的戏班子都没请，着实对不起大哥。大哥……莫要难过，二弟我还存了二百两银子，本是打算娶媳妇用的，只是这媳妇都不知在哪儿。届时，我们几个回了幽州，我掏私房钱，为大哥请个戏班子庆贺一番。”

        转头，环顾一周，“届时，大伙儿可都要来，给我大哥个面子。”

        好一副醉酒模样。

        余淼淼和谢衍之二人听罢，皆转头望着赵婉娘，而赵婉娘甚也不想说，只有一个念头，这憨货谁要谁领走，反正你姑奶奶我是不要了。

        谢荇之语罢，见众人皆未搭理自己，转而盯着赵婉娘看去，心里颇不是滋味。“怎的，都嫌弃这银子少了不是，这可是我攒了好些年的呢！”满眼都是尔等怎能这般不识货。

        谢衍之出言阻拦：“荇之，你我兄弟二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不说，届时，二位女公子恐皆已定亲，不好再往来不是。”看着谢荇之笑。

        谢荇之一脸茫然，“女公子要定亲了我已知晓，届时，都是一家人，有甚不好往来的。只是，这婉娘何时要定亲了，我怎的一点儿消息也无。”说罢，一张脸转动起来，想这个谜团。

        谢衍之觉得是该给个提醒了，遂翻旧账：“二弟，那日你不是说道待婉娘定亲，就要好生给置办份儿嫁妆不是。还说道要亲自送上门去，万不能让未来的夫家瞧不上。”

        谢衍之说罢，觉得是时候留这二人好生言说一番了，便起身上前，牵起余淼淼的手，拉着出大厅而去。

        留下谢荇之和赵婉娘四目相对。

        赵婉娘听着谢衍之的话语，心开始不断下沉，沉甸甸的，好似没个底一般。二人走后，望着谢荇之轻声问道：“二公子，这是要为我置办份儿甚模样的嫁妆，若是差那么一星半点，我也是不稀罕的！”

        一番话虽轻，却字字有力。

        谢荇之脑袋浆糊一般，未能明了过来。随口保证道：“婉娘放心，你我从小到大的交情，我还能让你在未来夫家丢脸不是，自然是网罗天下珍奇，保证让你往后抬头挺胸……”

        话未说完，被赵婉娘打断；“二公子真是个好人，以往是我赵婉娘眼瞎，未能明白过来。我且等着二公子的这份儿嫁妆。”

        若是以往，赵婉娘不会去想这又如何，只会觉得，从小到大都是这般过来的，谢荇之一时转不过弯来，还当是兄妹处着，也无甚关系。

        可如今，一面计划娶妇，一面计划“嫁妹”。这二者之间，可是再明白不过了。

        兄妹终究是兄妹，再怎样，也处不成夫妻。

        含泪收拾衣衫，起身朝谢荇之告辞而去。

        如此这般，独留谢荇之一人在大厅。

        谢荇之这才觉得颇为寒冷，心里还怪道：这才十月初的天儿，怎的就这般冷了。我谢仲明可还是个少年，着实不该这般怕冷才是。

        另一厢，谢衍之领着余淼淼，走到前院书房，在黄花梨案几前一胡椅上坐定。

        余淼淼则在对面坐定。眼见谢衍之一言不发，笑意满满望着自己，余淼淼心跳如鼓，双颊泛起红晕。“伯渊，我还给你备了礼物，你且等等。”

        说罢，不待谢衍之答复，快步出门。

        一炷□□夫后，余淼淼端着碗寿面进来。

        往案几上一放，“伯渊，你瞧，这是我今儿亲手做的，”推到谢衍之跟前，“趁热，你快尝一尝。”

        谢衍之打从余淼淼出门，便开始愉悦又焦急地等待。直到这碗热腾腾的寿面，盛到跟前，直勾勾定了好半晌，疑惑道：“淼淼，这是……亲手做的？”

        确认这是碗面，还是碗疙瘩汤这话，谢衍之着实不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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