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海棠仙子
祝掌柜有心也有本事，不到半月功夫，这许家家底，铺子、田产、山庄乃至一二铁矿，何人掌管，其才能如何等消息，写了厚厚一册，递来给余淼淼过目。
余淼淼接过，对祝掌柜到了声“辛苦”，便令明锦明霞就这厚厚一册账本，按地理位置，是铺子还是田地等分门别类，一一誊写核实。而后再招来记账丫头盘算一番。
这一简单盘算，就去了三五日功夫。
这日晚间，余淼淼在后院书房，点灯熬油，一面翻看这三五日的成果，一面听明锦禀告今日所得。
“公子，这许家虽已大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现今产业还是颇为壮观。单说铺子这一项，除了本家在兖州的之外，幽州、凉州和交州这三州不成气候，剩余州郡皆过百铺面。所涉及产业以布帛、粮油为主，还有些许青楼妓馆甚的……”
明锦说罢，便退在一旁，伺候笔墨。
余淼淼则在心里盘算。
这青冀二州混战，兖州亦是兵强马壮，这张戴也不是往日的裴琛，是个于乱世有所图谋之人。若是张戴有心参战，这人马暂且不说，这粮草可是甚为重要。
既如此，便从这粮秣后勤之事入手。
如此这般，开始盘算起来。许家粮草之重，在荆州，也在益州。其一，寻益州刘二公子出手，各取所需，想来不会拒绝。遂当下便写信一封，传于暂居洛阳的刘二公子刘铭。
至于这荆州，倒是个麻烦。许家在荆州，与我余家在荆州可谓是实力相当，得想一法子才是。
第二日一早，便再次招来祝掌柜，将打算一一告知。
祝掌柜听罢，忍住激动，提醒道：“公子，这先从粮秣之事入手，若是引得张戴起疑，该当如何？”
“祝掌柜所虑甚是。只是如今，益州已发檄文，筹措粮草，练兵郊外；青冀二州混战于秦山郡；既如此，我余家行此事，一来可借益州之名；二来，已不剩多少时日了。倘若青冀之间一方颓势已显，于我幽州，都是灭顶之灾。”
祝掌柜略微迟疑：“公子，倘若如此，这许家可还是有一二分气力，可起死回生的。”
“我知掌柜疑虑。一者，我余家等不起。再者，大战一起，许家就算起来，也已不是许家了。掌柜不必顾忌这个。”
“既如此，公子，从粮秣布帛入手，再断其流水即可，也费不了几日功夫。”祝掌柜领会了余淼淼话语之意，补充道。
余淼淼点头道可。
二人又细细商议一番。
计定，祝掌柜正告退之时，颇为犹豫地望了一眼余淼淼。
余淼淼见状，主动说道：“祝掌柜，可是还有何疑虑不解之处，或是甚需我相帮之事。”这都打算遣人出门办事了，余淼淼身为少主，自然得让人无牵无挂地前行。
祝掌柜犹豫一番，说道：“公子，某有一事相求。”见余淼淼点头，继续道，“某离去之后，家中仅余老妻和一丑婢。若公子得空，还望照料一二。”
余淼淼毫不迟疑地答：“祝掌柜尽管放心，掌柜家眷，我这就遣人请来这小院，托人好生照料。待掌柜凯旋之时，尊夫人定然好好在此。”
祝掌柜听罢，顿时跪地答谢：“祝某此生，能得遇公子，实乃毕生之幸。公子吩咐之事，若是有何闪失，某定然提头来见。”
余淼淼连忙将祝掌柜扶起：“祝掌柜不必如此。尽力而为便是。留得性命在，才是最重要的。我余家不是那等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如此这般，二人又你来我往一番，祝掌柜才匆匆离去。
余淼淼这厢高兴于这许家之事已经有了眉目，而谢衍之这厢也甚是开心，因着这周氏业已搭上线了。
这日晚间后院书房，余淼淼吩咐完明锦，待祝掌柜启程之后，便将其家眷接来。而后，见着谢衍之一脸春风得意模样，迈着大步进来。
余淼淼一抬眼，便见着谢衍之这般模样，笑着问道：“伯渊，这是有何好消息不曾？”
“淼淼，跟周氏搭上话了。”说罢，谢衍之笑得更为开怀了。
余淼淼疑惑，这才堪堪搭上线，也着实不用这般开心才是。“没甚别的事儿了？”
“并无。”只是将谢荇之这货打发出去三五日功夫罢了。这等说出口来，显得小肚鸡肠，无甚长公子气度的话，谢衍之打算烂在嘴里。
“伯渊，照实了说话。”余淼淼提高了声说道。
谢衍之试探着说道：“淼淼，今儿晚间，咱们能……能一同用膳否？”
谢大公子结巴了，是个值得铭记的时刻。
余淼淼听罢，大笑出声。“伯渊，你想与我一同用膳？！”说罢，一双杏眼直勾勾盯着谢衍之瞧。
直瞧得谢衍之脸色绯红，又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一同用膳……能不能？”
谢衍之是真的害羞起来。这等事情，于君子谢衍之而言，是个丢掉礼仪规矩之事。未婚男女，共案而食。可不知怎的，想到今儿荇之不在，莫名的，无法言说的，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话未说完，便甚觉唐突，羞红了双脸。
虽觉唐突，但话已既出，断无收回的道理。
且就这样吧！
为何又这般开心愉悦呢。
眼见余淼淼仍旧盯着自己，并未答复，谢衍之开始心跳如鼓。又小声念叨：“能不能？”
既已知彼此心意，这同案而食与否之事，余淼淼并不在意。当世之人，虽崇尚古礼，但男女之事，泰半讲究情投意合。
“我愿意！”余淼淼回答得甚为利索。
谢衍之听罢，顿时抬起双眼，如同余淼淼直勾勾盯着自己般，直勾勾盯着余淼淼。
眼见这面若银盆，眼见这柳眉杏眼，眼见这上扬的嘴角，眼见这双眼星光闪闪。
日前在逃难之时，虽已知彼此之意。但眼下如此这般说出口来，听在谢衍之耳中，宛如天籁。
君子谢衍之当下便化身土匪，甚礼仪规矩也不讲了。抬手拉着余淼淼，不顾众人眼色，往大厅走去。
若说前些时日，谢衍之捏捏小手，是借病行凶，那现在这般便是明目张胆无所顾忌。
到了大厅，谢衍之领着余淼淼在一案前安坐。自己则踌躇一番，还是另置一案安坐。而后，吩咐大喜等上菜。
翡翠鱼侩、熬野鸡以及各色肉脯一一上来。
小丫头在谢衍之的示意下，先且给余淼淼案前摆上一份。而后再递来与谢衍之。
二人左右各自宽座，也不遣人刺侯，静悄悄用了顿晚膳。
期间，谢衍之心神不宁，频频转头望向余淼淼，似有话要讲，但终究一语不发。
膳毕，各自回房拾掇。谢衍之遣了小丫头往后院寻余淼淼，来庭院中一叙。
余淼淼听罢，好生疑惑，这是何意。方才晚膳之时，还有何未言语之事。
转念一想，也对，伯渊这等君子，能做出邀自己一同用膳，已然是出格之举，若是再打破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那可真就是甚脸面也不要了。
当下便应声。
谁知出了房门，往庭院走去之后，才发现谢衍之，兰芝玉树，风流倜傥公子模样，端端站在当日那株海棠树下。
余淼淼：这海棠真不是时候。
按下内心的不安，走上前来：“伯渊，邀我来此，是有何事？”
谢衍之听罢，转过头来，眼见余淼淼款款想自己走来，一句“海棠仙子”便脱口而出。
而后，见余淼淼楞神，解释道：“淼淼，不怕你笑话。当日在余府初见，我就是这般感觉。觉着海棠仙子款款向我走来。”
谢衍之自己也不知晓，为何要解释得这般清楚，为何要将这缘起之事几次三番地说个明白。心中仅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你，让你知晓我的情意。
好似用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能阻挡内心不安似的。
短短一瞬功夫，听见两次海棠仙子，还是夸自己的。方才的不安按下，余淼淼当下便温婉羞涩笑了起来。
“伯渊，我竟然不知，你是这般会哄女郎开心。”
谢衍之连忙解释：“我如何就是哄人开心了。我谢衍之这一十八年来，从未有过半句虚言，都是真心实意之言。”
余淼淼笑而不语。
“怎的，似是不信。我谢伯渊对你之心天地可鉴，若是……”
话未说完，便被余淼淼一把拉住：“伯渊，你不必如此。我何尝不知晓你的真情实意。我们只是……”
眼角瞥见那株海棠，是了，我们只是有太多的无奈罢了。
伯渊，身为州牧长公子，困于洛阳十余年，而今才堪堪与家人团聚，感受家庭温馨。
而我，余家唯一子嗣。身后是阿爹阿娘，更是我余家百年基业。
可是，这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欣赏月色下海棠仙子的谢衍之，并未注意到余淼淼言语之中的不寻常之意。
眼见余淼淼低头不语，便拉起左手，置于自己胸前，轻言细语接着说道：“我知。我们只是现下提这些事，不太合适。淼淼，你且等等我，等我破了这青州冀州，能为你寻一庇护之所，届时我再去寻余先生，如何？”
说罢，谢衍之照例捏了捏小手。从乌黑的发髻，到月色下如玉般的侧脸，再到修长的脖颈。等着余淼淼答复。
余淼淼听罢，依旧低头，久久沉默不语。心中道了万千声伯渊，却一言未发。
终于鼓起勇气：“伯渊，我……”
谢衍之又捏了捏小手，打断：“我知你心意，亦知你此番是害羞，不好言语这事儿。你且等着，等我寻了余先生，届时光明正大与你同案而食。”
余淼淼依旧低头，沉默不语。
谢衍之不觉有异，放开余淼淼左手。转而从怀中掏出一翡翠镯子来。紧紧在手中，颇为不安试探道：“淼淼。我谢伯渊眼下一事无成，无半分功绩在身。周身所得，皆是因着这身份。我知现下提往后之事，一不能护着你，二不能给个安稳居所，实在是过于鲁莽了些。只是我心中，好些话想跟你讲，却都又不合时宜。”
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这镯子，是我初回幽州，刚在阿爹账下任中郎将时，打算送与你的。淼淼，你若是不弃，可否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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