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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无辜


阮青梅好像是多虑了,  雷世子什么事都没有。

        他只是告了几天假回家陪媳妇。

        对,主事者告假,说告假就告假,  居然把事情全推给了别人。偏令荀怜恤灾民,做起事来一丝不苟,  如今赈灾的官员都事事与他商议,九大宗的弟子也把他当主心骨。

        说好了来“帮忙”,  结果帮成了主事,  雷世子自己反而告假回家了。

        “他无辜个屁,他活该被金铃耍!”阮青梅忙完了最后一批米粮分配,  把册子一摔,“他们一家子极品,  都活该!全都下地狱去吧!”

        请一辈子绑死,  绝配,互相祸害,  谁也别放过谁!

        “……”系统对此也十分无语。

        清江王知道王妃与金铃公主的事后,只是不疼不痒地说了王妃两句,  听闻雷世子没有来王宫闹,  反而夸赞雷世子“日渐沉稳,  大有长进”。

        金铃这顿脸算是白白被打了,  她不可能就这么算着,阮青梅总觉得她在憋什么大招。

        不过没几天,  雷世子就回来了,而且一脸虚相,活像现代精神小青年在酒吧熬了几个大夜。要不是知道雷世子这些日子就在家中,  她都以为他出去花天酒地了。

        “你怎么这样了?”她问。

        一旁的侍从递来茶水,  道:“阮姑娘,  我们世子爷不是偷懒,他前天病了,还没好,一直嚷着要来做事呢。”

        “无妨,吃药就行,已经好多了。”雷世子随手一比划,身后的侍从立刻举起一副药。

        这都带病上阵了,阮青梅一时又觉得自己刚才骂得有些过。雷世子虽然贪玩,又没正事,也不聪明,但说话还是算话的,没有半途而废。

        见令荀看了过来,似乎想问又不好说。阮青梅心中一叹,问道:“看过大夫了吗?是什么病?”

        侍从说道:“大夫说是心火过盛,大约就是……心情不太好。”

        说白了,就是闷着一股火没有发泄出来,憋病了。

        雷世子向来是个有仇不过夜的性子,那日他要去与王妃理论,定会大闹一场,偏偏被拦了下来,这口气没泄出去不说,因为在家里陪着媳妇,还要整日陪着笑脸,结果“积郁成疾”。

        可真是太有出息了,叫她说什么好,这人傻得叫她不忍心骂了。

        阮青梅对着侍从挥挥手:“后院有药炉,自己去找吧,煎药的时候盯着些,这里不比你们世子府。”

        侍从应声退下,阮青梅状若无意地问:“世子妃如何了,心情还好吗?”

        “怎么不好?我媳妇可大度了,她受了委屈,却不想让我难做,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找母妃。”不知道金铃公主给这傻子下了什么迷药,雷世子口中的金铃公主总是带着十八层滤镜,他是完全站在媳妇一边的,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阮青梅盯了这个傻子一会儿:“那你就别去。”

        反正现在这情形,他不去,王妃只会更着急。

        雷世子有些沮丧地道:“男人真是难,女人真是难哄,一个就只会斥责我,一个就什么都要我猜;阮青梅,他们要是都跟你一样,有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阮青梅大方接受赞美:“对,没错。”

        ——像她这么优秀的对象可不容易找,以前有四个狗不知道珍惜,下场就很惨。

        雷世子:“……”

        雷世子吃了药以后就恢复了精神,看起来与平时无异,阮青梅越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果然,大约过了三天,雷世子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驿馆的事也接近了尾声。阮青梅和令荀已经开始商议返程事宜。

        雷世子一听说他们要走,哭丧着脸:“真要走?你们走了,我就更没意思了。”

        令荀他们帮忙帮到

        底,九大宗的物资他整理分配完,总不能把清江内务还丢给他们。可是令荀和阮青梅走了,九大宗的人也就要走了,尤其是毓秀峰,本身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要不然,我还跟着你们走吧,去毓秀峰搬砖,盖房子,父王总不会反对了。”

        令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呵呵,我说着玩的。”雷世子打了个冷颤。

        “我肯定会好好当这个世子的,绝不草菅人命判冤假错案,哎你们放心吧。”

        说话间,侍从敲门道:“世子,该喝药了。”

        侍从推开门,端了一碗远远闻着都觉得又酸又苦的药过来,送到雷世子面前。

        阮青梅纳闷:“我看你活蹦乱跳,没灾没病,怎么还喝药?是药三分毒,差不多就行了。”

        “我也不想,可是大夫每次诊脉都说还没好,差一点,差一点,我一说不喝,金铃就哭,我也没办法。”雷世子接过药碗,面不改色一饮而尽,而后居然露出几分意犹未尽的表情。

        “咦?今天的药味道不一样。”雷世子抹了抹嘴巴,“有点好喝啊。”

        “喝傻了吧你?”阮青梅捂着鼻子,这怎么可能好喝。

        “真的,这还有,你尝尝?”

        “……滚蛋。”

        “哎,别走啊,阮青梅,接着聊天啊?”雷世子他不敢骚扰令荀,便跟在阮青梅身后喋喋不休,“你们回去就打算成亲吗?可一定要请我呀!你们家在哪儿啊,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客栈,我……”

        “噗通”一声,身后之人突然到底不起。

        令荀最先听到声音,他来到雷世子身边,见他人事不省,口鼻流血,脸色顿时一变。

        阮青梅一回身就看到这幅景象,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药里有问题。”令荀检查了一下药碗。

        雷世子喝的药平日里都有人检查药材安全,即便在外面熬制,也有专人跟着,旁人根本不能近身,谁会在他的药里动手呢?目的又是什么?要他死吗?

        “我看看。”阮青梅和令荀换了个位置,看到雷世子口鼻的血痕,心里一沉。

        这症状……她见过。

        在【龙傲天】路线,她在云里馆弥留之际,便是口鼻不停地流血,用药都止不住,那是她毒发的征兆。彼时已是医道奇人的樊节痛惜扼腕不已,扬言只要五天,再给他五天时间,就能制出解药,不依赖那一味被烧毁的药材的解药。

        金铃公主,阮青梅脸色一沉。

        她到底出手了。

        只是她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报复王妃吗?还是说,她想借此回鸾都?

        不管哪一世,这个女人还是如此阴毒。

        令荀神情肃然,向来平和的眉眼透着几分凛冽:“青梅,我把他体内的毒素压制住了,你快去叫人,雷鸣不能死。”

        阮青梅心下沉重,这毒发作如此猛烈,怕是剂量比自己那时候中的还要多,现在进宫请太医未必来得及……阮青梅向外跑了几步,突然一怔。

        系统:“亲呐,快看,选项!”

        【眼看着前一秒还嬉笑怒骂的活生生的人,瞬息之间濒临生死,令荀深受撼动。哪怕因为风吟月的原因,他与这个人天然的立场对立,今生都不可能有兄弟相认的一天,可令荀没有一刻希望过雷鸣去死。】

        【你看着那熟悉的毒药,突然想起离开毓秀峰时,孙曜师父塞给你的那堆瓶瓶罐罐。】

        孙曜师父……樊节!

        孙曜师父说过,那些药是樊节做的,这一世的樊节早早拜入老宗师门下,说不定已经研制出了解药。对,若这世上只有一个能用第二种药方解毒的人,那就只有樊节无疑了。

        阮青梅醍醐灌顶

        :“二狗哥哥,你等一下,我有办法!”

        阮青梅飞快地回房间,路上让邓青立刻去宫里请人,自己则翻出药瓶,找到了那瓶解毒药,然后飞奔回库房。

        【你取出解毒丸,正要给雷鸣服下,忽然想到什么。】

        阮青梅:哎?

        都这时候了,还能想到啥?

        【你突然想到,若雷鸣死了,风吟月就彻底完了,这等于间接报复了那个女人,将风吟月彻底打入深渊。风吟月害令家至此,理应受到惩罚。何况雷鸣之死乃是金铃公主所为,与你何干?】

        【一旦金铃公主毒害清江世子之事暴露,清江王绝不会放过她,顺便也报了前世之仇。整件事都不需要你动手,却让恶人皆有恶报,这难道不是天道轮回吗?】

        【你看着令荀焦急的神情,看着手中的药瓶,陷入纠结。】

        【要救他吗?】

        【壹】救;

        【贰】不救。

        ……

        清江世子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王上!”王妃声泪俱下地跪在清江王脚下,“这必是那九大宗的妖道所为,世子身强体健从未有恙,身边的人都是从小跟到大的心腹,怎么会突然生病?还有谁有机会在他身边下毒呢?王上,不能再纵容那些妖人了!”

        同在殿上的金铃公主敛下羽睫,低头无声拭泪。

        清江王皱眉:“王妃不可胡言,此事孤王已经命人去调查,太医和百炼宗的丹修也在想办法为世子解毒,你先冷静一下。”

        “王上!”王妃脸色一白,“世子就是令荀所害,你怎么能让他们为世子诊治,王上就相信臣妾一次,就是他们害得鸣儿……”

        “够了!”

        世子突然中毒,说明有人要谋害王嗣,清江王本就已经头痛至极,偏王妃还出来无理取闹,一口咬定是令荀和阮青梅下毒害世子。

        这根本就说不通,虽然雷世子确实和他二人相交甚秘,可是若他们要害世子,又何必等到此时,众目睽睽,在清江的地界动手?他们一路护送雷鸣回来,路上不有的是机会?

        何况雷鸣那几日根本没有去驿馆,是在家里病的,发作时,又多亏令荀以灵力压制住毒素,才抱住了世子性命。

        “王后悲伤过度,先送回宫中休养,没有我的指令不得出门。”

        “王上!”王妃像是疯了,全无昔日半点优雅,美丽的脸上表情狰狞,“王上,王上!”

        王妃如此疯癫,只让清江王觉得面上无光。

        等到人被拖走,清江王还觉得脑仁隐隐生疼,他看向金铃公主:“贤媳,让你看笑话了,王妃是爱子心切,太过担心世子才会如此。这段时间你一直照顾世子,辛苦了。你放心,孤王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金铃抬头,眼角泛红,忧心切切:“父王,夫君近日确与九大宗来往繁密,倒也怪不得王妃多想。虽然儿媳也相信此事与诸位仙长无关,但驿馆来往之人闲杂众多,还请父王严加盘查。”

        清江王再度感叹这个儿媳聪慧识大体,颔首:“这是自然。”

        不一会儿,百炼宗的丹修大师兄自内室而出。

        清江王立刻起身:“仙长,我儿如何了?”

        “王上放心,”丹修说道,“世子所中之毒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无解,多亏令荀师兄压制住了毒性并未扩散,尚能撑上一段时间,这解药我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只不过……”

        清江王狠狠地松了口气,“有什么需要,仙长但说无妨。”

        丹修道:“这解药有一味药清江的药铺没有,需派一人去毓秀峰取来,要耽误几日时间。”

        “是什么?我宫中也许会有。”清江王立即问。

        “王

        上,那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只是时令不许,所以清江才没有,宫中也不见得会储存。只是一味特殊炮制过的‘红娘叶’,毓秀峰库房便有。”

        “既如此,孤这就命人……”

        “父王,”金铃公主突然上前,提着素裙重重一跪,“父王,鸾都云里馆便有此药,金铃原回鸾都为世子取药。”

        “我的儿,可念你这份痴情。”清江王很受感动,将金铃公主扶起,“只是世子用药颇为急切,还是令人快马去毓秀峰。”

        “父王,云里馆比毓秀峰近三日路程,父王何必舍近求远?”金铃公主殷勤切切,“若父王不放心,不妨派出两支人马,一支往毓秀峰去,另一支随儿媳去云里馆,哪一边快些回来,就用谁的,互不耽搁。”

        “这……”清江王没想到金铃公主如此坚持,又一想,这个儿媳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如今嫁来了清江,世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怨不得她着急。

        “好,金铃啊,那就辛苦你了。”

        “只要世子无恙,金铃无怨无尤,父王,金铃告退。”

        等到众人皆退下,自屏风之后,阮青梅与令荀走了出来。

        想到王妃之前的失礼,清江王面上尴尬。

        “二位,这……”

        世子在驿馆中毒,多亏了令荀替他稳住毒性,又送到宫中来给太医诊治。如今虽然昏迷不醒,但是毒性受到压制,他们也有时间去取解药回来。

        人家二位仙长一而再地救世子性命,王妃却无凭无据无端揣测人家,清江王反复暗示,王妃视而不见。熟不知他二人此刻就在屏风之后为世子诊治。

        清江王已经多少年没觉得这么丢脸了。

        “内子爱子成痴,失礼了,还请见谅。”

        阮青梅看了一眼令荀,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被风吟月影响,松了口气。

        看来令荀是真的放下了,那个女人再做什么也伤不了他。

        “不过孤有一事不明,”清江王问道,“既然鸣儿的毒已经解了,我们为何还要瞒着她们?我看金铃也是真的很担心。”

        阮青梅道:“给世子下毒的人还没有查出来,现在放出消息,解药还缺一味红娘叶,那么只要看看是谁会阻碍我们去取药,自然就知道了。”

        清江王颔首,沉吟半晌,道:“只是这样一来,金铃公主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王上实在不放心,多派人保护就是,我见公主有如此‘勇气’,也不会轻易放弃的。”阮青梅话里有话。

        清江王并未多想,道:“说的是,孤这就再加派人手。”

        他又看向眼前这一对璧人,道:“二位于清江民众有义,又于我儿有恩,真乃我清江之福星,孤本该极尽所能答谢,只是二位乃是尘外之人,又不愿意接受高官厚禄,孤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令荀道:“天灾当前,百姓无辜,如今粮草虽然供给上了,可尚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王上若真想要谢,不如就善待百姓,减免税赋,帮他们重建家园。”

        令荀目光清澈,胸怀朗月,清江王对这年轻人更为赞赏,也更为扼腕。短短半个月,令荀就将赈灾物资的乱账缕清,又一一整理妥当,可叹这样的人才却无心仕途。他甚至想,若是他能在这孩子踏入仙门之前发现,必能培养成国之栋梁,可惜啊。

        阮青梅突然道:“王上,令荀哥哥心系天下,感怀苍生,我却没有他高尚,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清江王看着这笑颜如花的小姑娘,眉头莫名一跳。

        阮青梅与令荀不同,她虽然修为不低,可身上世俗气重,一点也不像个修士,看起来就是个性格活泼的娇俏姑娘。如今清江王也明白了,这一对,表面令荀做主,实则是阮青梅当家。

        这姑娘开口,才是真正的讨要“人情”,他有预感,这姑娘要说的,恐怕不是小事。

        阮青梅看了令荀一眼,后者一怔,目露疑惑;

        阮青梅回以甜美的笑容。

        ……

        等到离开王宫,阮青梅道:“二狗哥哥,你先回驿所,我还有些事。”

        阮青梅下了马车,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去,边走边问系统:“怎么样,积分到了吗?”

        “到了,早就到啦!”系统满意地道,“亲呐,救人是对的,咱们选对了。”

        报仇什么时候都可以,可若是拿别人的命去报复自己的仇人,那与拿别人性命去报恩的某个狗贼又有何区别呢?不过……

        “当时我可没想那么多。”阮青梅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二狗子难过。”

        那救人的选项后,有一颗浅浅的,几乎透明的“心”——说明令荀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报复风吟月。

        他不想雷鸣死。

        他的童年在不断的失去中度过,他的过去在鸾都城曾毁灭性的颠覆又崩塌……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沉沦在仇恨里自怨自艾,只是想办法过好自己的人生,甚至一心一意去帮助那些苦难中的灾民。

        阮青梅尊重他的选择。

        不过,她不是那样的人,以德报怨什么的,不是她的作风。

        积分她要,仇也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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