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107章收起眼泪

朱云劲不需太监引路，自顾自地大步走入内殿，这里是他从幼时起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物一景皆深入他的骨髓。

        凤仪殿是已故庄合皇后的寝宫，后宫之中装点得最为富丽堂皇，哪怕是在皇贵妃最得宠的那几年，这处也再无入主过新主。庄合皇后故去整十四年，凤仪殿里当差的太监和宫女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殿内的一直仍维持着她去时的模样。不论皇帝与先皇后的感情如何，作为皇后亲生的儿子，皇二子和皇四子为此无不对他们的父皇心怀感念。

        朱云劲十二岁时，母后故去，接着他也被送去了深王府，从此凤仪殿的一切便只在他的梦里。斗转星移，近年来他几次替病重的父皇打理朝务和宫中内务，因而夜宿宫中，凤仪殿的里里外外他不知又逛过了多少遍，多少算是填补平了这些年的挂念。

        朱云劲抬手撩开雪锦刻金丝凤的纱帏，见床上的人儿仍一动不动地沉寂着，不觉蹙紧了双眉。曾几何时，这人儿也曾昏睡不起，几乎就要那么睡了过去，是他和朱云恒几个把能找到的太医全送去了谢府，这才得以救治。眼见这都过去三天了，太医也差不多全瞧过了，难道以前那幕要重演？！

        挥退了殿里守着的宫人和太医，朱云劲重重地在床榻边坐下。

        一只骨节细致的大手一寸寸滑过床上那人儿的眉目和脸庞，又缓缓滑下那人儿的粉颈，停在那人儿脆弱的肩头。“你究竟要睡到何时？”朱云劲叹气，床上的人儿依然寂静。

        一阵烦闷扫过心头，朱云劲猛烈地握紧了那人儿娇小的肩膀，摇撼她道：“醒醒！瑶儿！醒醒！你不能再睡了！多大点的事呢只当你去寻死觅活？值得你舍了亲人拿命去陪？！”

        床上的人儿不适地挣动一下，朱云劲见了眸光一闪，接着狠道：“哼！都道谢十二小姐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也是个迂的！前德正皇后为助宗祖攻克云州要塞，不惜以色事人，手刃了叛王立下赫赫功勋，为后人敬仰敬重；后有馨圆皇后侍奉叔侄两代先皇成就乐都盛世，后人谁个不佩不服。人正心正路亦正，不是己错何需自揽？寻得高义又何惧小污？做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你让廷玉如何受来？不吃不喝自我放弃，你让廷玉知晓今后如何自处？”

        提到谢廷玉，她的双胞胎哥哥，谢梧瑶眼角滑下泪来。

        朱云劲见这人儿终于有了反应，心头一松，伸手轻轻将她抱入怀中，又轻轻擦拭去她的泪水，不自觉地放柔的声音：“瑶儿，不怕，有本王在，保你没事，不怕。”该杀该封口的，他的人都已做了处理，京中应无对她不利的传言。若真是有那不怕死的将消息传出，哼，无异于自曝马脚自寻死路。

        “瑶儿，瑶儿……”他摩挲着她的长发安慰着她，一手将她挂在脸颊上的发丝轻柔的归到耳后。

        慢慢地，怀中的人儿有了声响：“呜呜，你干嘛把我叫醒，我就要回家了……我就要离开…………呜呜”她刚都看见汽车高楼了，那样的真切，仿佛触手可及。

        朱云劲一顿，随后收紧了双臂，低声道：“又说胡话！你的家就在京城，你哪里也不许去。”两年前，他一个心软放了手，一去就是两年，如今的她失而复得，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了。

        谢梧瑶哭了一气，渐渐回想起所发生的一切，想起了那一幕，转而又泪眼滂沱，底气不足地弱声道：“云恒……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朱云劲将她拉出怀里，举在面前，逼着她与他平视，一板一眼地道：“听着，三日前圣裁收回你的西威王妃衔，从那时起，你就与他再无半点关系！”

        谢梧瑶一呆，接着哭道：“他敢！又不是我放的火，他敢听他老子的不要我，我就……我就……”谢梧瑶发横，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担心朱云恒不要她呢。

        “你就怎地？”朱云劲不悦扬起眉梢，果断有力地截断，面色阴郁地凑近她的脸。

        “我……”谢梧瑶顿时哑了口，也忘了哭，目瞪口呆地见这人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又目瞪口呆见这人将她抱放回床榻。谢梧瑶脑袋里一片混乱，只听这人哼道：“火烧府邸、你被人围攻、被人下监、被……时，不见他来救你，这种人，合该离了他去！收起你的眼泪！”

        他从腰间的金龙锦绣荷包取出一桃木小坠，慢条斯理地亲手给她系在脖间。这人做得那般理所当然，完全无视浑身无力的她不满不服的表情。

        他做得认真而缓慢，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触碰着她的肌肤。

        她红了脸，眼圈也红了。她遭遇那样的经历，不是该算不洁之人的吗？不是该都离她远远的吗？今后京城只怕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他为何还要这样？同情她吗？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走开……”她的声音弱得不能再弱。

        他如若未闻，仔细将桃木小坠放入她的衣底，隔着衣领缓缓地抚摸，道：“本王把你的心还给你，从此你要为本王好好地活着！”

        两年前她逃离京城，港口处被他拦下，他说他要她的心，她就是用的这个桃木坠脱了身……谢梧瑶止了哭泣，望进他坚定黝暗的双眸，一时没了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谢梧瑶率先移开视线。朱云劲微微勾起嘴角，不再紧迫着她，舒缓坐直了俯向她的身子，对外击了两下掌。庆铃带了一众宫女太监太医复又疾步进来。

        “问脉进药，好生伺候着，不得分毫有误！”

        庆铃进来时偷眼见床上的人儿醒了，悬着的心刚放回肚去，冷不丁地又听到自己主子这般冷森森的话，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只觉头顶一道寒芒扫过，她忙俯下头去，急声应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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