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搜证环节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大家分好组后便立刻分头行动。

        按照叶辰与方知浔原本的习惯，两人会在正式搜证前先将整个场景走一遍，不仅是为了熟悉场景的布局，还是为了避免出现与方位有关的逻辑漏洞。

        然而这个习惯放在上一案完全没有问题，放在这一案就有些行不通了，因为场景实在太大，相对方知浔位于后山的灵云仙宫，叶辰距离此处的十分钟路程的漪澜殿已经显得不值一提。想到这里，两人达成共识，不如删繁就简，直接前往尸体的所在地——皇帝寝宫。

        走在路上的时候，叶辰问方知浔：“你给我交个底，你是凶手吗？”

        方知浔回头扫了他一眼，很干脆地回答道：“不是。”

        叶辰不太相信：“真不是？”

        方知浔神情郑重：“真不是。”

        不是就好。

        尽管在开口之前，叶辰已经预料到自己多半问不出什么结果，然而当他切切实实地听到对方说出“不是”两个字时，心头还是松快了不少。

        心是骗不了人的。

        叶辰知道方知浔重要，为了这点儿重要，哪天真要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头，他甘愿把生路让给对方。这事儿不是想想而已，他坚信自己真的能做到。

        “你既然说不是，那我信你。”叶辰仰着脸冲方知浔粲然一笑。

        方知浔用眼角瞥他：“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叶辰笑容敛去：“别人？你怎么会是别人？咱俩是过命的交情，我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你，再说了，你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唬我。我早就跟你说过，就算你是凶手我也不会投你，所以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跟我直说，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是绝无二话。”

        方知浔忽然放慢了脚步。

        叶辰察觉到身边没了人影，连忙回头寻他，随即看见方知浔站在晴天朗日之下，阳光从头顶映照下来，把他的皮肤晒得几乎透了明，然而眉毛依旧浓黑，眼睛依旧有神。

        “怎么了？”叶辰轻轻开了口。

        方知浔停在三步远的地方与他对视，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是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叶辰是个急性子，他不想猜，也懒得猜旁人的心思。倏的一拧眉毛，他抬高音调朗声道：“到底怎么了？还走不走啊。”

        “叶辰。”两道热气顺着鼻腔直直地喷出来，方知浔的唇边有了微微的灼烧感：“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救你是希望你活着，而不是死给我看。你如果真想回报我，就好好动动你的脑子，想法设法地活到最后。”

        叶辰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勾动唇角，冲他笑出一排白牙：“行了行了，我就那么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揽住方知浔的肩膀。温暖的胸口贴上他的后背，叶辰推着他继续朝前走：“你放心吧，我自己的命，没有人比我更重视啦。”

        很快，两人来到皇帝寝宫门口。

        抬脚跨入宫殿内，叶辰一眼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尸体的头冲向床榻，脚尖对着一座六扇的鸡翅木屏风，呈现趴卧的姿势，左脸紧贴着地面。由于寝宫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尸体流出的鲜血几乎全部被地毯吸收干净，因此场面看着倒是挺洁净。

        方知浔走到尸体跟前，正当他预备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一番时，叶辰拦住了他，轻声问道：“你肩膀的伤好了吗？要不还是我来吧。”

        方知浔一摇头：“没事。”

        叶辰心里藏着事儿：“那个……”

        方知浔回过头来：“有话就说。”

        叶辰习惯性的想把手踹进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意识到这身衣服根本无兜可揣，于是转而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与其被你验出来，我不如跟你直说了吧，这一地的血是我弄的，脖子上那道口子也是我剌的。”

        方知浔幽幽的一抬眉毛：“是么？”接着蹲下身子伸出手，隔着一条手帕将尸体的脸扳正过来，果然看见颈部赫然印着一条刀口。他看向叶辰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说说具体细节。”

        叶辰边回忆边开口道：“当天是皇帝的生辰宴，歌舞开始后没有多久，突然冒出来了一群刺客，想要行刺皇帝。我当时也在场，就眼睁睁地看见皇帝被一支箭射中，但只是肩膀负了伤，并不致命。负伤之后皇帝就打算逃跑，但是当时场面太混乱，侍卫跟刺客打成一团，皇帝只好一个人偷偷开溜。我一看这是个好时机啊，于是就一路跟在他后面，跟到了十九点十五分的时候，终于在寝殿里追到了他，但是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倒在地上了。当时因为情况太紧急，我没时间搞清楚他究竟死了没死，反正就直接抽出匕首，给他抹了脖子。”

        方知浔听完，思索着问道：“下手的力道重吗？”

        叶辰一点头：“应该是重的，毕竟我是奔着要他命去的，能不重吗？”

        方知浔一言不发的转过身，用左手固定头部，右手去将伤口轻轻抻开。片刻的一番审视过后，他末了轻声开口道：“是够重的，颈动脉和气管全切开了。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弱女子，力气倒是不小。”

        叶辰怔了一下，考虑到后面还有剧情任务，不宜暴露过多，于是只打着哈哈敷衍道：“嗐，西域人嘛，蓝天白云下野跑着长大的，跟你们当然不一样。”

        方知浔分出一点余光去看他，看过之后继续掰开尸体的嘴，将手帕揉成一团塞进尸体的口腔，然后再抽出来。

        除了口水以外，手帕上再无其他。

        站起身从窗下的书桌上拿来一张宣纸，他将手帕用宣纸包好了，随手扔进一支无关紧要的花瓶里，然后转身对着叶辰舒了口气：“放心吧，你也不是凶手。”

        叶辰眼睛一亮：“怎么个说法？”

        方知浔凝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解释道：“割喉的结果一般会有三种可能性。第一，如果只割开气管，那么死者大概率会因为气管附近的毛细血管渗血，血液倒流入肺，引发窒息性死亡；第二，割开颈动脉，没有伤到气管，那么现场必然会出现大范围的血液喷溅，死者的死因将会是失血过多；第三，就是你这种情况，颈动脉和气管全部割开。”他说到这里，唇角微微扬起，语气里带了调侃的意味：“这个可就厉害了，这种情况血液不光会从气管灌进肺部，还会引发死者剧烈的咳嗽，咳嗽的时候还会伴随着喷血和吐血，总之场面会十分惨烈。”

        听了方知浔的描述，叶辰身上不禁泛起一阵恶寒，仿佛曾亲眼目睹了一般。他缩着脑袋抱着肩膀：“所以你刚才把手帕塞进他嘴里，就是为了看他嘴里有没有血。”

        方知浔一点头：“没错，他的嘴里没有血，说明在你割喉之前，死者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叶辰低头思索了片刻，转而又问道：“还看出什么别的了吗？”

        方知浔重新正视了尸体：“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帮？”

        “麻烦你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我要验外伤。”

        叶辰听到这话，立刻蹲在尸体身边，开始去解衣服扣子。及至衣服被一层层地脱下，尸体左肩处的箭伤被暴露在二人眼前。

        方知浔看着伤口，一字一句的低声道：“死者伤口宽约五厘米左右，深度约两厘米，箭头形状类似三菱锥，伤口边缘不规整，有二次创伤痕迹，应该是拔箭所致。”说完，他目光下移。

        叶辰见状，动手去解尸体的腰带，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我去！”叶辰身子向后一晃，险些坐在地上：“他没有……他……他是太监？”

        方知浔表情平静：“是。”

        叶辰心里顿时生出了个疑影，迫不及待的凑到尸体的面前，他伸手去摸对方的下颌。随着指尖摸摸索索的一路朝下探，叶辰心里的怀疑很快得到了验证——他从尸体的脸上扯下来了一张□□。

        那面具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成，触感与真正的人皮极为相似，透着一股凉冰冰的湿润感。

        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述，叶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庞：“什么情况？死的不是真皇帝！”他迅速回头看向方知浔：“那真的呢？你的剧本里面有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方知浔静静地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之时，叶辰忽然察觉到对方镇定的有些不合常理。他倏地一拧眉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是别人假扮的？”

        方知浔偏过脸看向门外。

        叶辰忍不住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说话呀，你既然不是凶手，那还有什么可跟我隐瞒的。”

        方知浔的目光顺着眼角落回在叶辰脸上：“好吧，告诉你也可以。”他正过脑袋，郑重其事的开口道：“你眼前的尸体其实是我的替身，我才是真正的皇帝。也就是说，你要杀的人本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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