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书房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整个空间无端生出一股与世隔绝的幽闭气氛。
方知浔站在死者对面，目光如探照灯般一寸寸观察着案发现场。从人，到桌子，再到桌子上的摆件。末了，他忽然回过头，看向正在一旁翻箱倒柜的叶辰：“你在找什么？”
叶辰从杂物堆中直起身：“找凶器。”
方知浔一皱眉：“凶器？”
叶辰双手拍了拍，拍去手掌上粘的浮灰：“按照我们目前已知的线索判断，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死者后脑勺上的伤就是致命伤。但是这处伤是怎么来的，凶手所使用的凶器至今都还不清楚，所以我想先把凶器找到，好确定下一步推理的方向。”
“凶器是很重要，但……”方知浔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目光直直的盯着桌面上的某一点，他目标明确的横挪两步，俯身弯腰，然后迎着壁灯散射出的暗暗幽光，静静地打量过去——桌面上一尘不染，唯有一圈干涸后的水渍凝结在桌面上，在灯光下泛起微微的光。
方知浔心口猛地一提：“叶辰！”他下意识的喊了叶辰的名字。
叶辰听见声音连忙凑过来：“怎么了？”
方知浔将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往下压：“你仔细看。”
叶辰顺着他指的地方静静打量过去，很快意会到方知浔想要表达的意思。除此之外，他还发现水渍的旁边立着一支圆口的玻璃杯。叶辰连忙站直了身体走过去，端起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有酒味。”
方知浔依旧保持着平静无波的模样：“我的剧本中曾提起过死者有喝酒的习惯，水渍大约是酒里加冰后，空气接触瓶身后凝结而成。依照那个圈的尺寸，不难猜到那里曾摆着支酒瓶。”
叶辰的手掌“啪”的一声按在桌面上：“有道理！那支消失的酒瓶极有可能是凶器！如果瓶里有酒的话，即便是使出十足的力气砸到人身上，也很难碎裂，这也就是我们没有在房间里发现玻璃碎片的原因。”
方知浔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如果死者的击打伤真的是酒瓶造成，那么基本可以判断凶手激情杀人的可能性较大。”
叶辰的眼睛里隐约泛了光：“如果真是这样，那林朋友的情况恰好和你说的不谋而合。一来，我们并没有在他身上搜出任何武器；二来，他的确曾与死者发生过撕扯，和激情杀人完全对得上。”
叶辰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可方知浔却反倒觉得迷雾重重。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长气，脸色越发地深沉起来：“看不到铁证，我还是没有办法排除黄清洁的嫌疑。”
话音落下，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叶辰与方知浔循声回头，就见吴雨泽一路小跑着进了来。
他跑得气喘吁吁，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我……我刚才在黄清洁房间里，发现……发现了这个，还有这个。”
方知浔走上前，看见对方从兜里掏出一把□□，紧接着又掏出一张字条与一本笔记本。
枪直接被叶辰拿了过去。方知浔顺势接过字条与笔记本。
字条被揉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沾着些许污渍。方知浔摊开一瞧，发现上面只写着寥寥四个字——最后一天；至于笔记本，更是不知所云。所谓的内容全是看不懂的符号与数字，与天书无异。就算当面去问黄毛，他八成也不会据实相告。
这时，耳畔传来轻微的脆响。
方知浔回过头，看见叶辰十指翻飞，短短几秒钟完成了从拆弹夹到打开卸子弹，再到将弹夹装回的全部步骤。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人眼睛发直。
方知浔对上叶辰的目光：“你还会使这玩意儿。”
“小意思。”叶辰混不在意的咧嘴一笑：“勃朗宁□□，八发子弹，一发不少，这把枪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方知浔将另两样证物递给他，见他看得差不多了，接着开口问道：“有什么想法？”
叶辰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身后的桌面上：“虽然我看不懂笔记本里的内容，但从字条上来看，黄清洁似乎是在完成什么任务，而今天将是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至于这把枪……”叶辰想了想：“这东西特殊，不是一般人能搞得到、用得上的。”
“你的意思是……”
“他会不会是杀手之类的角色？”
方知浔听了这话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片刻后，转头看向吴雨泽：“除了这两样东西，你还发现什么别的没有？”
吴雨泽呼吸急促起来，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相：“没别的了，这张字条是我千辛万苦翻垃圾桶翻出来的，笔记本也是我掀开地板，从地板的夹层里刨出来的，黄清洁的房间统共就巴掌大点儿地方，能翻得地方我真的都翻过了。”
方知浔面色不改：“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见过一支酒瓶？”
“酒瓶？”吴雨泽一脸茫然，随即又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向你保证，他的房间里除了这些没别的。你相信我吧，我要是找不出黄清洁的嫌疑，死的就会是我，就算是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不尽力的。”
叶辰在旁轻声道：“吴秘书，你放心吧，你不是凶手，郝女儿已经和我们解释过了。”
吴雨泽诧异的看向叶辰。
叶辰随即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听到最后，吴雨泽的脸上不由地显出几分怒色，双手也不自觉地攥握成拳，静静地垂在身侧。碍于此刻状况特殊，他终究是按耐住情绪，并没有立时发作出来。
“那你们有结论了吗？凶手会是谁？”吴雨泽满眼期待地看向面前的二人。
二人都是毫无头绪。
叶辰硬着头皮说道：“凶手不是黄清洁就是死掉了的林朋友。你带来的证据虽然重要，但也仅仅只能说明黄清洁的身份背景，以及杀机，没有办法直接确定他就是凶手。方医生。”他转头看向方知浔：“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方知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不到半小时。”
叶辰想了想，对吴雨泽说道：“刚才之所以问你酒瓶的事情，是因为我们推断出凶器极有可能是一支酒瓶，瓶底大概有一拳大小，上面沾着血迹。”
吴雨泽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那我这就去找。”
吴雨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叶辰见状，也开始继续在书房内搜索起来。毕竟相比其他空间，凶器隐藏在案发现场的可能性比较大——没有哪个凶手会选择在有其他人活动的空间里贸然挪动杀人凶器，这不符合行为逻辑。
叶辰这厢忙得不亦乐乎，方知浔却始终站在原地静静沉思。千丝万缕的线索在他的脑海里盘成一个圈，他顺着圈的源头将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试着让整件事情首尾相连，可每每想到了最后，又觉得中间还是有所疏漏。
到底是差在哪里？
是遗漏了线索？还是忽略了某些细节？
恍惚之间一个念头窜进脑海，仿佛在黑夜中孑孓而行的旅人看见了远方的一盏明灯。一处通百处通，方知浔快步走到叶辰身边，肃穆的表情下藏不住眼睛里透出的欣喜：“我明白了！叶辰，我明白了！我们一直忽略了重点。断案的关键除了寻找证据，逻辑推理也很重要。你记不记得苏夫人曾经提到过林朋友离开的时候神色慌张？”
叶辰将手里的相框放回书架上，转身面对了方知浔：“我记得，但是这能说明什么？”
方知浔一皱眉头：“假如你是林朋友，假如你确定自己杀了人，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叶辰思索着回答道：“假如是我的话，考虑到整栋房子里还有其他人，我当然是要掩人耳目，把死者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不让别人轻易察觉到死者已经死亡的事实，好为自己赢得更多的逃离时间。至于慌张，那当然是……”叶辰忽然没了声音，紧接着倏地睁大眼睛：“喔！我懂你的意思了，如果人真的是林朋友杀的，他应该强装镇定才对，怎么会把慌张写在脸上。这虽然是个游戏，但是既然苏夫人特意提起过，就说明这是系统给我们的暗示。不过有一个问题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人不是林朋友杀得，那他为什么要逃呢？”
方知浔回答道：“因为他的确和死者动过手，如果死者真的有什么不测，他即便有理也讲不清楚，不如先跑了再说，这是人在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另外，在我的剧本里，死者请我来的原因正是因为最近总感觉头晕眼花，精神很不好。现在看来，多半与吴秘书的慢性毒有关。结合这几样前提来看，我大胆猜测一下，事发当时，林朋友先是拿出欠条，但是死者找了各种理由就是不肯偿还，林朋友一气之下与他撕扯起来。死者当时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毫无征兆地倒地昏迷。林朋友不知道当中的情况，以为自己惹了麻烦，一心想要逃离现场。”
叶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继续把话接了下去：“之后紧随而来的是黄清洁，黄清洁作为杀手，目标明确。他看见死者倒在地上陷入昏迷之后，趁机抄起身边的酒瓶砸向死者的头部，然后将死者摆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营造出死者伏桌而眠的假象。虽然他进入书房的时间很短，但是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杀死一个人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地拍了一下方知浔的手臂：“知浔，你行啊，还是你脑子快。”
知浔。
方知浔的心头无端震动了一下，叶辰的这声称呼令他感觉似曾相识。不仅仅是称呼的方式似曾相识，声音，语调，甚至是情绪都似曾相识。
方知浔恍惚间生出一种穿越似的错觉，他怔怔的看向叶辰：“你刚才叫我什么？”
“知浔啊，你不喜欢别人这么喊你？那我换一个。”叶辰惯是爱玩闹的，忍不住就起了促狭心思。他扬起脸对上方知浔的目光，挤眉弄眼地玩笑道：“要不然叫知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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