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这招真狡猾。
谁能想到表面上和善真诚的叶辰实际上是个大忽悠。
假如苏玫是凶手，立刻就能对他卸下心防。奈何苏玫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末了却是很为难地一抿唇：“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一口气抵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叶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尽量不使自己的懊恼被对方察觉：“你完全没有想过要动手？”
苏玫双手交握在小腹前，表情严肃地回答道：“没有，在我的剧本里，我原本计划利用你来借刀杀人。其实死者待我并不坏，除了平时不怎么和我交流，比较冷漠以外，根本没有虐待过我。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我和他结婚完全是出于家族利益的考量，根本没有感情基础。所以当我爱上你，我……”她忽然止住话语，羞怯似地低下头：“我是说叶管家。”
叶辰笑了一下：“当然，我们现在都是剧本里的角色。”
苏玫目光依旧低垂着。她虽然还不到三十岁，然而眉眼间已然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从容不迫地将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她细着嗓子继续说道：“当我爱上你之后，我就一心想要和你私奔。但是我这个人性格很怯懦，说简单点儿，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所以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故意误导你，给你施加压力，好让你尽快替我解决掉死者。”
叶辰追问道：“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打算直接动手杀人。”
“没有。”苏玫语气坚定。
叶辰忽然变了脸色，他瞳孔中透出凌厉的目光，声音也跟着带了力度：“那事发当天你究竟做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在静静等待，这完全没有说服力！”
苏玫并没有露出叶辰预想中的慌乱神色，她凝视着叶辰：“当天上午我去了当铺，偷偷变卖掉家里的几样贵重物品，当票就在外套的口袋。到了中午，吃过饭后，我习惯性地回到卧室睡觉，睡到了下午三点钟。三点之后我来到客厅，一直待在客厅里看书，这期间有许多人都见过我，都可以替我作证明。”
“不对。”叶辰忽然想到了什么。
苏玫蹙起眉毛：“哪里不对？”
就在苏玫以为叶辰打算继续向自己发难时，叶辰却是柔和了声音，若有所思的看向墙上的一道裂缝：“据我观察，这栋古堡无论进出，都必须经过客厅。你说你一直在那里，还和许多人打了照面，这个设定的用意……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更重要的是你是唯一一个目睹其他人动线的人，如果凶手在时间线上撒了谎，一眼便可以被你识破。”
苏玫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叶辰回过头：“不，你太重要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私下里先交流一下这部分信息。”
苏玫语气柔婉：“当然，我们是一伙儿的嘛。”说着，她垂下目光，开始回忆剧本里的信息，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最早的时间是从四点整开始，我看到你进入书房送茶水，五分钟之后离开。四点二十的时候方医生走进书房，替死者看病，二十分钟后离开。因为外面风雪太大，加上又快要到饭点，我就请他吃过晚餐再走。然后是五点整，当时有位陌生男人拜访古堡，说是死者的朋友，应该是死掉的那位所扮演的角色，他提出要去书房见死者，但是进了书房后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神情显得很慌张，大概只待了不到十分钟。再接着我看到了黄清洁，他是进去打扫卫生的，大概花费了五分钟。随后是郝女儿，她在五点四十五分去了书房，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没有注意。最后六点整，方医生说有样东西落在书房里，要回去找。大概找了有五分钟，他出来后说没找着，可能落在了家里，所以又急着要回家。我不好强留他，就让他走了。等他离开后，我见晚餐已经差不多要好了，就想着要上楼看一眼，没想到就发现死者死在了书桌旁，当时是六点十分。”
“吴秘书呢？”
“他今天早上出门了，很晚的时候才回来，几乎一整天不在古堡。”
话音落下，叶辰沉浸在思考中，半晌没有出声。
虽然出场人物众多，但他还是莫名觉得当中的方医生最可疑。
很明显，方医生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选择在一段时间之后回到案发现场。
是清理现场？还是意识到有什么遗漏？
他是除苏夫人以外，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如果死者当时已经死亡，凶手不是他，他又为什么会强装镇定，借故溜走？
凶手会是方知浔吗？
叶辰不禁回忆方才与方知浔接触时的种种，他的神态、举止，每一处细节都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末了得出了四个字——难以捉摸，正如见他时的第一眼。
眼前仿佛蒙着一层迷雾，叶辰越想越觉得胸口闷得慌。
“叶管家。”苏玫忽然出声。
叶辰回过头，目光滞涩的扫了她一眼：“什么？”
“你刚才一直在和方医生一起搜证，对吧？”
“对。”
苏玫沉吟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你要小心他。”
叶辰茫然的一蹙眉：“为什么？”
苏玫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随即很谨慎地压低声音，探头道：“我和佳雯在搜证的时候，在客厅的沙发旁发现了他的药箱。他的药箱里有两种针剂，其中一种的盒子上写着‘甘酸’，我们怀疑这是种毒药，方医生来这里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看病，而是想杀了死者。”
原来甘酸是方知浔的！
叶辰被这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击晕了头脑。他定了定神，脑海中开始盘算——假设方知浔确实曾对死者注射过甘酸，那么按照正常逻辑推定，他一定会在第一次面见死者时动手。
方知浔是四点二十进入的书房，四点四十分离开。
假设所有事件都以最快的速度发生——死者在四点钟接到茶水后立刻喝掉，方知浔也在看见死者后立刻给对方注射毒剂，那么红藤经过甘酸的加速，将在五点四十发作致人死亡。
五点四十，这可真是个不祥的数字。
但是，有没有可能……死者根本就没有喝那杯毒茶？或者，方知浔根本没有向死者注射过毒药？
抱着这样的一点侥幸心理，叶辰回过神，挂了霜的面孔逐渐还了阳：“我会小心的，谢谢。”
苏玫点了点头：“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叶辰简单向苏玫描述了尸体的状态，别的细节则不多提。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方知浔，仿佛自己的命运与对方已经牵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他恨不能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刀，立刻将这团乱麻劈成两半。
结束了与苏玫的谈话，叶辰重新回到顶楼，在郝女儿的房间里看见了方知浔的身影。
方知浔听到脚步声回过身，看见叶辰正双臂抱怀，倚在门框上打量自己。大约是身体壮，火气旺，外套被叶辰脱下来，搭在肘际，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与灰缎子马甲，看上去既稳重又明亮。
方知浔将手里的画笔放回桌面：“有结果了吗？”
叶辰轻轻一点头：“差不多，基本可以断定凶手不是她。”
方知浔后退半步，身体半倚半坐在桌案的边缘，双手向后撑伏在桌面上：“仔细说说。”
叶辰缓步上前，走到方知浔身边。双方距离骤然拉近，叶辰望着对方，忽然觉得方知浔的个头真高，这样屈着身子也能与自己保持视线齐平。静定片刻后，他郑重说道：“在我和你分享信息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今天在走进书房和死者交谈的时候，有没有在周围发现什么异常或者特别的情况？”他故意把话问得很模糊，为的就是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用意，从而无法有针对性地撒谎。
方知浔想了想：“倒是有个细节，虽然并不算特别，但我特别注意到了它。”
叶辰一抬眉毛：“什么？”
方知浔轻声回答道：“我刚走进书房的时候，死者向我抱怨今天的茶水有股奇怪的味道，然后顺手把水倒进了阳台上的花盆里。”
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一切都是那样地恰到好处。
连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叶辰心底暗暗舒了口气，唇边不禁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考虑到有苏玫替所有人的时间作证，方知浔是凶手的嫌疑很小，而自己也绝非凶手，实在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叶辰将从苏玫那里获得的信息一五一十转述给方知浔，末了总结道：“我相信她的话，如果她打算亲自动手，又何必三翻四次想办法给我施压，催促我行动，除非我们可以搜到有关她是凶手的铁证。”
方知浔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我真好奇，你究竟你用了什么方法，让苏夫人对你毫无保留，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时间线全部告诉了你。”
叶辰勾着嘴角一歪脑袋：“秘密。”话音落下，他目光低垂下来，思索着说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对死者注射过甘酸？”
这话问的直白，叶辰原本并没有打算能轻松得到答案，未曾想方知浔直截了当的回答道：“有，死者身上的针孔可以体现这一点，我从未打算隐瞒。”
“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半。”
叶辰有意逗弄一下对方：“你这样坦白，不怕我待会儿指认你是凶手吗？”
“你不会。”
叶辰一拧眉毛：“为什么？”
幽黄色的灯光从侧面映照过来，将方知浔的面孔渲染出深深浅浅的轮廓：“因为你已经推断出了我不是凶手，否则不会轻易和我分享这些信息，而且我的时间线很清晰，拿我做抗推，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叶辰要笑不笑的一勾嘴角，侧脸看向一旁：“我也不是凶手，不需要什么抗推。不过你说得对，的确，你在五点半动手，甘酸是一个半小时毒发，如无意外，死者会在六点整死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六点整回到案发现场时，发现死者已经死了，对吧？身上应该还插着刀子。”
方知浔直起腰，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没错，所以我不可能是凶手，那么你呢？叶管家。”
叶辰蓦地回过头，看见方知浔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中透出了锋芒。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并没有说实话，其实那杯茶并没有被倒掉，我亲眼看着死者把茶全部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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