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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挑明(二)


刚刚是跟被天雷劈了似的恍惚,这下哪是一道天雷能刺激的,得山崩地裂,一块大石混着噼里啪啦的年炮在她脑子里不停地搅和才有此刻的心慌错乱。
里正媳妇儿连坐都坐不稳,差点从凳子上倒下来,亏得春归一把扶住才坐住了。
她瞧瞧前头那个无比稳重的少年,又看看边上这个耳根子微红强装镇定的丫头,心里一根弦就这么忙不迭地崩断了。
似是觉得里正媳妇儿的这根弦断得不彻底,祁佑又上前一步,哑声道:“婶子可满意我做春姐的夫婿?”
连番的问询硬生生叫她听出了诘问的意思,里正媳妇儿不由得看向眼前这个自己看大的孩子。
祁佑额头还有来时走得急冒的热汗,可声音却无比稳妥,目光投射出来的镇静已叫里正媳妇儿怎么也不能同往日那样把他当做一个孩子。
“我与春姐年岁相仿,虽出身贫寒,身无长亲,却幸得一番学识,下月进京定全力以赴,若底下双亲垂怜,庇佑我得中一二,我便即刻朝春姐下聘,一并立誓此生只得春姐一人。”
“婶子,李二哥老实敦厚,我却也不是那滥心无礼之人,婶子可认?”
里正媳妇儿哪敢不认,放出话去谁敢说祁佑滥心无礼?!可此时是证人品的时候吗!
里正媳妇儿心里又是气又是急的,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可她说不说,自有祁佑穷追猛打。
“若婶子认,为何只同春姐提李二哥,不提我?”
“知行同我如兄弟,知平知敏也早已将我视作兄长,我也未有过带着春姐另过的念头,到那时一家子原先是如何过的,日后还是一如往常地过。”
祁佑反问:“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里正媳妇儿:……
一连串的话,有理有据,叫她连口都不知道怎么开,只能呆呆地坐在原位上缓着劲儿。
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可你不是春归的弟弟吗!”
里正媳妇儿终于艰难地发了声:“你同春归姐弟似的处了这么久,咱们都将你俩看做血亲似的关系,你一朝要做她的夫婿,可想过外边人会怎么看待?”
祁佑勾了勾嘴角:“可我并非春姐亲弟,婶子知道,里正叔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外人如何看待干我们何事,婶子是自家人,我只问婶子是何态度!”
里正媳妇儿一愣,心中既有被当做自家人的欢欣,可更多的是迷茫。
只春归知道,祁佑将自家人的帽子给人一戴,里正媳妇儿少不得涌上几分愧疚。
里正媳妇儿正混沌之际,祁佑坦然一笑:“婶子若担忧旁人指责,那也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祁佑朗声道:“当初蔡姐跟李大哥为躲避口舌,随我们来了镇上,我与春姐也可为躲避旁人碎嘴,躲到其他地方,京都,其它州县,寻个无人认识的地儿,顺遂过完这辈子也不是不可行。”
“瞎说!”
祁佑一说完,里正媳妇儿连忙起了身,眉头皱得死死的。
“说的什么混话!”
“镇上好歹不远,我还能趁着年纪没大到走不动道时常过来瞧瞧,你一句躲到京都是要你村长爷爷,里正叔,我,连看都没地方看吗!”
“都不顾旁人碎嘴了,我们这些自家人难不成还苛责你!”
祁佑反问:“那婶子是认下我了?”
里正媳妇儿顿时一愣,怒气过后分外平静,重新坐回凳子上,看看前头已长成的少年郎,又看看在旁不作声的春归,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祁佑前后只求她认可,只字不提春归的意愿,这怕是早就对上眼了。
她叹了口气道“……你们何时在一块儿的?”
春归也坐下来,握住她的手:“一月前,婶子别恼,我本想等祁佑跟知行过了科考再同婶子们说,也未有同他私定的念头。”
“混说八道,什么私定不私定的,咱们几个大人长辈都在,你说出来便是光明正大的。”
她到底疼春归一些,刚刚同祁佑说话时的怒气在春归这儿一丝一毫也撒不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闺女,一年来吃过多少苦,又有多坚韧,私心里多少好人家都配不上的。当初乡里那些人扯春归跟祁佑的话脚,她还自觉瞎想过若祁佑有出息,几年过去配春归又怎么了,当初只觉自个儿瞎想,如今倒是成真了。只如今情状已有了变化,春归开起了铺子,而祁佑更是科考有望,一个有本事,一个有出息,不也正相当吗!
看着春归,她自个儿心里就能依着对春归的疼惜,将两人给圆起来。
她半天不吭气,思索着什么,春归跟祁佑也不打扰。
过了会儿,她抬了头面色郑重道:“你们俩可别叫人看出来。”
又看向祁佑:“你也别像今天这般沉不住气。”
“我先同你们叔,村长爷爷去通个气儿,这两个一时惊异有的,却也同我一样,心里肯定是向着你们的。好在祁佑到底有秀才名号傍身,你那些宗族长辈也不敢来招惹你。”
“你里正叔说过,凭你的才识中举是极容易的,待中了举,再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挑明了,背后说嘴的肯定有,却也不敢再到你们跟前说事儿!祁佑若是有造化做官,那就再好不过,日后的事儿千变万化不好说,但祁佑你得争口气,你争气了,春归也就立起来了!”
从被吓到说不出话到生气再到给他们顺条理想法子,里正媳妇儿只用了片刻的功夫。
春归心里酸涩无比,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
而祁佑早已弯腰鞠躬,语气诚挚又恳切地道了谢:“婶子今日的教导,祁佑铭记在心上了!”
里正媳妇儿摆了摆手:“你别拜了,我得再缓缓……”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她今早出门就没想过还能有这样大的动静。
春归心有愧疚,忙道:“婶子在这儿留饭吧,我做几道您爱吃的菜。”
里正媳妇儿却摇了头:“还是不吃了,我得回去跟你叔好好合计合计。”
祁佑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道:“婶子同叔不必如此忧心,我那封断亲书还留在族长手里,程家人未见敢插手我的亲事。”
没想到里正媳妇儿立刻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臭小子,断亲书有这样用的吗?这样同胁迫有何分别,人家到底是长辈,孝道压在那儿呢。”
说完也就起了身要走。
春归也不好再留,两人便将她送到了门口。
里正媳妇儿跟后面有人追赶似的,片刻也不停留,快着步子赶紧走了,可见心里有多急。
这样大热的天,这个年纪也大了的婶子这样来回地赶,春归心里蛮不是滋味的,直看着她没了人影才罢。
待关了门,春归才朝身边那人看过去:“你怎的今日就回来了?”
祁佑却看着她沉默片刻。
“春姐可会怪我?”
春归看了看他,又转头朝里走,祁佑立刻跟上。
待走进内堂坐下,春归瞥见他显然有些不安的神色才摇了摇头。
“刚刚同婶子也说了,待你从京都回来我便会同旁人明说,若我要跟你长久,这事儿迟早都要叫旁人知晓。”
“早一些晚一些也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她微微垂下头:“叫婶子这样毫无准备地听着了,又大热天地这么来回跑,接下来想必几个长辈又该费心费力地琢磨,我心里也有些歉疚。”
祁佑如何不懂,他既说出了口,说之前怎么想不到这些。
他朝她走近几步,看着她微低的脑袋,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着,便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轻声道:“我明白,可刚刚我确实也未忍住。”
他顿了顿:“……或是我还未养成内敛的脾性,或是我心生嫉妒,实在受不住有人替春姐相看人家。听了这许久,这双脚跟我这张嘴都已不听使唤,偏要叫旁的人都知晓春姐与我早已心语互通。亏得李二哥不在这儿,若他在这儿,我怕是心绪更加激动。”就如同那日见了他同春归有声有色地说话,心里的酸劲儿便已忍不住。
“春姐若是心里有怨,便朝我打骂就是。”
前几句话听得春归心里有些泛甜,可听到这句话时,她便仰了头,讶异道:“我打骂你做甚。”
“不破不立,这样的事总要叫人知道的,端看过几日里正叔跟村长爷爷怎么说就是了。”
“婶子刚刚也说了,他们俩心是向着我们的,我只歉疚,却并不忧心,你也不必如此。”
这傻小子,说聪敏多智却常常在她这里泛了傻气。
祁佑静静地看着她说话,边听边微微勾了嘴角。春归说完便见他神色比刚刚轻松了些,也宽了心。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对望间,刚刚的紧迫和不安逐渐地消散。两人不再说话,只互相看着。
祁佑帮她理顺了周遭的乱发,愈加柔和的目光,配着窗外蝉鸣阵阵,春归才又问道:“你还没同我说,今日怎的回来了。”
祁佑轻轻道:“想早些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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