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衣翩跹,公子救美
经年未修的木门泛着黝黑的光亮,与墙面之间有着一条上宽下窄的缝隙,透过缝隙能够看见外头的锁链。即使是缝隙,最宽的距离也只有一指宽度,外头阳光只能面前挤进门房,照出柴房一片狼藉,雪花般的尘埃蒸腾向上,直至光亮不见的地方。
那两妇人离去的时候,拖着沉重的铁链在土地上划拉着,再一圈圈绕着,木门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声。
季清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在盖头下本能见着的微弱亮光被彻底挡住了,有人站在了门前。
她默默数着这人的动作,这人先是悄然在原地站着,接着掏出了钥匙,在锁里转了几圈,“啪嗒”,然后是反着方向解开锁链。
锁链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让人能感受到带着铁锈的冰寒,如同一条竖瞳的毒蛇,顺着重力一圈圈盘在地上。
“吱呀”,门开了。
她抓紧了手中的绳子,看着一双羊皮靴子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盖头被人掀开小小一角,再猛然掀开。
二当家回山后,就卸下了腰间的佩刀,难怪方才行走间无声无息。他眼中颤了一下,露出古怪的笑。
季清和向后退了一步,眼中蓄起泪水,泪水从双眼中先后流下,她双手合并着捂住嘴,努力控制住不发出惨叫。
二当家在未入平沛山前没有名字,在乡里的同辈孩子中排行十七,人们就以“十七”唤他,右利未离山前收下他当作下属来培养,给他改名为石齐。右利在玄风阁的十几年时间,都是石齐在管理平沛山的,形同大当家。
石齐欣赏地上下扫视着,一步步把季清和往里逼,不时还伸手做着假动作来吓唬人:“几天前隔着沈小姐的帷帽,石某就觉得沈小姐惊为天人,如今见到真面目,看来真是美人。”
见季清和无声地哭泣,把新娘妆容都哭花也不敢出声,知道这是个好控制的,石某就背手后退了一步,两手摊开:“这样的美人,如果落入我大哥手中,恐怕是要辣手摧花了。”
季清和停止了啜泣,依旧防备地看着他,却被石齐结实的手掌扇到了手腕,本就做做样子虚虚绕着的麻绳被拍到了地下。
“沈姑娘小心思还挺多,就算你解开了绳子,你破得了这上了锁的门,逃得出我平沛山吗?”石齐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想要回家,得从长计议。”
石齐拿出一个洁白的小瓷瓶,递给季清和,见她疑惑着,和善地把瓶子塞到她手中:“我是来助你的,姑娘莫要害怕。”
季清和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拔下瓶子上的小木塞,又被石齐喝止:“里面是□□,千万小心!”
“姑娘若是还想回家,不妨听从我的安排。迎娶姑娘上山的事情,我只是个代为行事的,别记恨我啊。”石齐道,见季清和依旧害怕的样子,不耐地皱了皱眉头,“且老实待着,我明日再来找你,成亲之日定在三日后,你还有时间回神。把小瓷瓶小心收好了。”
说罢他便一副谦谦君子做派,盘着核桃,把门关好,发现门的缝隙后还用力抵了抵,发现缝隙实在关不住后也就放弃了,照着样儿把门锁好,散步着离开了。
确认他真的走后,季清和迅速收起害怕的表情,纵然脸上泪痕还未散去,眼中全然没有委屈,她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小瓷瓶,倒转后瓶底还印了一个“沈”字,沈婉儿的沈,沈家的沈。
见的第一面,石齐示好,故弄玄虚。
第二次见,差不多能听到实情了。
这瓶□□,既是试探,也是评估,作为可用之人,也要兼具胆识。若是门再开时发现□□已用,那人就没用了。
把东西收好后,季清和在柴房内看了看,这里阴森潮湿,房屋朝着西北方向。门缝中透出太阳光,已经落日西斜,来这的第一晚就要到来。
她把盖头前面掀开,用头上珠翠撑着挂在头上,方便随时恢复原样,在小小的屋内走了一圈,又用手扣了扣一面空心墙,墙体毁了难以复原,门锁易开不易反锁,都不适合作为离开的出口。
她抬头看了看,一跃而上,扒着横梁开始拆瓦片,专门挑了好拆的地方,那里的瓦片新旧程度和别的不同,是漏雨后重新补上的,补缺补漏的工匠也没尽心,瓦片摆放的不密集,之间还生长出了苔藓。
不十分费力就拆得看得见天,她小心翼翼地继续制造出口,为防止房顶塌陷,只能一块一块地拆,还要保持平衡。
逐渐,她感到不对劲起来,头顶似乎也有动静,斜上方的位置也开了一个口子,一只手还不断把瓦片往上拿。
上方的人也察觉到了异常,加快了拿瓦片的速度。
她拿起一片较为锋利的瓦片,一手扒着往上一撑,另一手支撑在外面,探出了半个身子,随时准备发出攻击。
她冷冷地看着站在屋顶上那人,衣着青白色圆领袍,腰上随意系着一条宫绦,此时被轻风扬起,未见此人样貌,却能发觉公子顾盼神飞、丰神俊朗。
至于未见此人样貌,只因这人半跪着,把头栽进了自己拆出的屋檐开口中,正往屋内窥视着。
那人的背一僵,在屋中只见到季清和的一袭红装颠倒着,只因自己也颠倒着看向屋内。他便用手一撑,腿部同时发力,瞬时调转了局势。
衣袂翻飞,带起一阵风,映出平沛山上的一抹夕阳,他潇洒地坐在檐上,宫绦随风摆动,带着一抹笑意看着季清和,已不见刚才的尴尬。
“季姑娘,又见面了!”
盖头被风吹过,翩然落下,再次遮挡了她的视线。季清和一慌,按在横梁上的手撑着重心无法施展,又不愿放下手里护身的武器,只能拿着碎瓦片盲刺过去。
一只手牢牢地制住她的双手,动作轻柔却挣脱不得,另一手执扇挑着盖头,随着盖头升起,纸扇打开。
季清和终于恢复了视线,见到了面前逍遥扇着风的那人真容。这公子长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却不轻挑,带有一股书香气的沉稳,声音含笑,眼中却无波澜,一举一动颇具风范,举止有礼又与人生了距离。他顺着扇风的力道把扇子合上,挑了挑眉:“不记得我了?”
虽说这张面容从未见过,交锋间她感到是曾相识:“易容君?”
易容君把扇子一端递给她,把她从柴房拉出来,小丫头头上珠翠略有凌乱,一张小脸还是那样清瘦,却撑住了周身华丽的装扮,像是……像一朵富贵又脆弱的小牡丹,精心养育着长大的。他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笑:“看着是还没忘记,那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季清和点点头:“多谢你好心救我,我是替沈婉儿来的。”环顾了下周围,她才觉这里是位于森林之中,距离山匪们的住宅有段距离,两位负责看管她的妇人估计明早才会给她送饭过来,今晚便是她的时机。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能在一夜之间找到想要的并逃离下山,平沛山上再如何,也与她无关。
她给二皇子写了两封急信,第一封笼统地分析了明琢国细作可能的位置,第二封则是告知玄风阁右利的所在。现下倒是方便极了,她的二表哥能把两件事合并成一件来做,又多了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然而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季清和看着易容君,苦笑道:“相逢一场,我们合作如何?”
易容君反问:“若是我们图谋的东西相同呢?”
“我来这是为了寻找能解我体内忘生的药,正是由于这味药,我才记不得许多事,身体有时也会虚弱。仅仅一株草药,应是和公子所图不同。”
易容君婉拒了合作,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这可巧了,我大概是知晓你要的东西在哪里。”
“在哪?”
“秘库。右利回平沛山,带回了一些东西锁在秘库中,命人日夜看管着,连平沛山的二当家也无法进入,应该就有你要的解药。”
季清和轻轻一笑:“多谢。”说完她打算回到房内,“这房顶上的两个‘天窗’,辛苦公子给填上了。”
说罢,她重新回到柴房,稳稳地落下,头上珠翠摇晃着恢复平静,她抬头冲易容君点点头,便随意搁了块木板坐下休息。
她自顾自地取下发钗、发簪、后压、步摇等发饰,兜在衣袖中,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散下来,她靠着墙和衣而眠。
易容君不在意做这件小事,他把瓦片一块一块掩上,又覆了些苔藓遮住痕迹,做完后便迅速走出了这个荒凉的小屋,避开山匪的群居地,来到白日里热闹,晚上冷清的聚义堂,穿过大厅来到后方休憩的厅堂坐下。
他看着坐在主位上翻着书的右利,喝了杯茶,这茶从他离开救人时倒下,现在还是热乎乎的。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右利把书反着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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