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木才仁心

“忘生？好名字。”季清和捏了捏她用来记事的布条，在布条上又写下端正的二字。她笑了笑，肯定地问道：“这应该不是毒药吧？”

        “虽非毒药，却有解药。”木才简短解释，行医的本性让他看着疯魔又严肃，他继续解释，“此药很是阴险，会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人的记忆，还会使人不定期地虚弱不堪。但这是悟棱国的十几年前的秘药啊，现在剩下不了几丸；，就连他们自己现在也也失传了如何制造忘生的秘方。”

        木才盯着季清和仍然具有神智的眼睛，皱眉，医者所具有的探知心让他忍不住在科普中夹杂了自己的分析：“难道是因为放了有些念头的原因？你居然能发现自己的记忆缺失，看来药效减弱了。”

        忘生之药，是悟棱国当年的一位大人为了迫害臣子命人调制而成，一旦中招，便是中招者也无法察觉，吞噬记忆直至使人神志不清，到那时就为时已晚，且无法补救。

        若是那人侥幸发现，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记忆消退，不知何解，何其残忍。那位大人是无所畏惧，就算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也会忘记的。

        直至此人倒台，翻出不知其数冤假错案来，忘生才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被毁之。

        季清和冷笑，药效减弱，却是害人不浅，照旧让她着了道。她求知地问：“不知药谷可有破解之法？”

        “用词不当啊用词不当！又不是什么迷瘴谈不上破解。”木才严谨道，“解药药谷是有的。”

        一阵风吹进来，外头熬药的香气弥漫进屋中，在屋中沉淀，记载着经年累月的医人仁心。

        年轻的弟子在外头奔着送药，被师兄数落了几句，委委屈屈地发牢骚，不敢大声争辩。

        季清和歪了歪头，等着木才大夫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木才好奇问。

        季清和道：“我在等你说‘但是’。”

        木才张了张嘴，抽搐地抽了抽嘴角，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季清和：“你是不是把我们药谷想得功利了？就算药材难得，若毫无治病作用，倒不如几块用来烧火的木材。”

        摇了摇头，季清和一脸无奈：“你误会了。我想表达的是，既然此药几近消失，那么相应的解药，怕是也需要时间来配制而成，没那么容易获得。”药谷能教出沈姑娘这样的善人，若还对药谷抱有怀疑，岂不是不明事理。

        “是，我是要说‘但是’。”木才怄了一口气，在心里念了几遍中药汤歌开头，他快速平静下来，“但是，解药不够。”

        “怎么说？”

        “忘生对应的解药名曰忆存草，罕见至极，本谷内刚好珍藏着这么一株。”本做供后世弟子辨认学习之用，如今竟能派上用场，也算幸事，但是一株，完全不够。木才叹息：“这一株，最多只能用来控制住你不再遗忘，之前忘记了的，是需要第二株才够。你先跟我来吧”

        木才领着季清和向后头走去。

        季清和撑着身子，恢复一些气力后婉拒了木才的搀扶，跟着木才经过了一条走廊，左侧依旧是起看诊作用的一排房屋，右侧则是常见的药房；中间还有来来回回进出的弟子，手中抱着草药，笑着与木才打招呼。

        建筑布置得十分讲究，与寻常屋舍的布局有着明显差别，全是按照如何方便行医救人陈列的。季清和是第一次看见药谷前头的样子，眼中起了波澜。

        木才顾及着她，一直与她并肩走着：“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答应？”

        “木大夫请说。”季清和已经准备了应允。

        “我想喊上几位同门，也让他们见见忘生，虽说症状体征不明显，也倒是见识过了。”

        季清和点头：“当然可以。也要让老谷主见见吗？”见木才停下脚步后，季清和也停下，才发觉到了目的地。

        “师傅如今不在谷中。到了。”木才做了个请的动作。

        踏进去以后，一股寒意从脚下涌起，仿佛能渗透进骨子里。几排浩大的药柜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里头还有几个弟子凑在一本药书前讨论着什么。

        忆存草需要避光存放，其他没什么讲究。木才搬过一把梯子，麻利地扎起宽松的长袍，回忆了具体位置后便亲自取药。

        季清和仰着头看着，几个弟子也停下交流，好奇地抬头看着师兄。

        “师兄你拿什么呢？”用襻膊缚着宽袖的小师妹好奇地问。

        一个傲气的师弟敲了下她的头：“平日里怎么学的？放在那高处的，都是没啥用的稀罕物。”

        木才一手稳稳地托着药盒，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下来。他面色不变，小心翼翼地把药盒放稳妥后，走到他们面前。

        “哎哟！”那个傲气的师弟按着被敲疼的脑袋哀嚎。

        木才活动了下手腕，直接骂道：“什么叫‘没啥用’！平日里的书都白读了！回头把所有的内经都抄上一遍。”假装没有听到师弟更凄惨的哀嚎，木才对季清和和善地笑：“见笑了。”

        把药盒推开，里面是精心安置的忆存草，木才唤几人围上前来，快速讲解：“忆存草，具体功效自己回去翻书。”

        说罢他便拿着药草走出了。

        几个小萝卜头刚竖起耳朵准备听讲，却只知晓了个名字，齐齐叹了口气，显得老成。

        遥遥看着正在处理药材的木才，季清和思绪飘了一会儿，与他们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个忆存草，能治……忘活，哦不，忘生。”

        小师妹心疼的目光投向她：“姑娘是中了忘生吗？”

        季清和点头。

        “忆存草，通体碧绿，叶呈七方之状，棱角锋利，避光存放，能对应治疗忘生。忘生之药，何人制造不明，如何调配不明，无色无味，能毁人记忆，若是习武之人，遗忘之时较常人更为虚弱。若中忘生，脉搏虚弱，血呈浅红色。”一直抱着书的乖巧师弟翻找到了关键知识点，一字一句读出。

        乖巧小师弟有礼貌地询问道：“不知姑娘能够让在下号脉一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忘生，唐突了。”

        “唐突，太唐突了！姑娘正难受着呢。”小师妹皱着眉头制止。

        季清和浅笑，将手背在身后：“我病得比较复杂，脉象显示的不只是忘生，就不误人子弟了。”想了想，又将手拿出：“血色较浅，倒是能给你们看一看的。”

        说罢，她掀开衣袖，用剑尖轻轻一划，一道小口子生成，众人来不及制止，眼看着纤细的手臂上出现了刺眼的红色，颜色只是稍稍浅了一些，若不仔细看不易区分。

        她眼疾手快地拿手中缠着的绷带按住伤口，防止鲜血弄脏地面，见木才向他们走来，拉起袖子掩饰住，冲着他们眨了眨眼：“也就这回事，你们看看就好，别和木大夫说啊。”

        木才方把忆存草调整好火候，用药盅熬着，正回头走来，看见那群小兔崽子一哄而散，飞快地躲过他，不禁摇摇头。

        “当师兄别那么严格，平易近人一些，孩子们才会亲近你。”季清和眺望着冒着热气的药炉，随意笑道。

        木才不置可否：“就是要凶一些，才制得住小兔崽子们。”他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季清和，觉着奇怪：“你不担心解药不够，只能控制住不忘记？”

        “一株足矣，忘记的那些，找人问回来不就好了？”季清和浅笑，并不贪心，眼眸低垂，杀意涌现出一瞬又被压制，依旧说着玩笑话，“您莫要与我说，知晓这世间第二株忆存去处。”

        “本来知晓确凿下落，如今只知下落，不知何处。”木才说着奇怪的话。

        季清和只觉着越说她越熟悉，好像是那个地方……

        “原本，你拿些金银钱财交易，轻易就能获得，钱财乃身外之物嘛。”

        “如今那地方没了，东西估摸着是被里头的人带走了。”

        “玄风阁，你知道吗？”

        季清和按了按抽动的眉头，山重水复又是玄风阁。她道：“您的意思是要顺着线索去找那些逃出去的人？我若有这个本事，都能在二皇子或是四皇子手下当个首席门客了。”

        她打算蹲在药炉子边上守着，向木才行了一个礼后朝前头走去，她看着那个年纪小的小师妹在药炉边上朝她招手，被逗得一笑，被木才喊住。

        木才眼神同情，看向她时充满叹息，医者仁心，即便不能言说他也忍不住提上一提。

        “你若解开体内的禁制，自是能用内力完全压制住这区区忘生。”

        “如若你顾虑什么，有药谷在，这里能保证你平安解除的。”

        季清和脚步顿住，她停驻了片刻，没有回头，朝木才摆摆手，逐渐远去了。

        那些日子她对于逆徒这类称呼嗤之以鼻，没有放在心上。

        逆徒、妖女，亓官师叔痛心欲绝地指责着她。

        甚至不忘，在左禄到来前夕，让她饮下那碗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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