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傅行驰是皇子,年纪已经到出宫建府,却连一个教导开蒙的老师都没有,太子着实看不下去了。
太子是个和善人,但不是个有心眼的人。
他觉得,傅行驰难得向贵妃低头,贵妃也难得对他露出笑脸,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可叶贵妃才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她的本质,是希望傅行驰永远在角落咸鱼一生。
“行嘉说的在理。”见气氛不对,皇上拉过叶贵妃的手,圆场道:“只是姚弁星是太子府詹事,确也不太合适,朕再为行驰寻一个……”
叶贵妃笑道:“不必,臣妾看姚弁星正合适,正好他的太子府詹事也不用做了。”
接着,她看向白珍珠,白珍珠觉得不妙,觉得贵妃会拿他出气,毕竟围脖是他拿出来的,而且贵妃暂时也动不了太子。
果然,叶贵妃道:“白珍珠,你伺候燕王不周,本宫不罚你说不过去,罚俸一年,廷杖二十,你自己去领吧。”
白珍珠跪地道:“遵旨。”
“行了,你们下去吧。”叶贵妃起身,看了眼几乎一动不动的餐桌,又看了眼太子,“太子,淑节说想皇孙了,带他去玩玩,你也跟着去吧。”
太子垂首,看得出神情有些难过,但还是顺从道:“是。”
出暖阁后,太子一直低头不语,直到行至宫外道路上,才沉沉叹了口气,对白珍珠摇头道:“我原没想过会这样的……是我连累了你……”
“您可折煞奴婢了。”白珍珠忙道:“不过您今日这一提,的确不合时宜,奴婢受点苦不要紧,只是不能连累了您。”
“行驰自小就没人照应,又在关外吃了苦。”太子声音极低,内疚地看着傅行驰,“我真无能……我……不知道今日,会不会又连累……”
傅行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默默看着他们。
“这不会。”白珍珠扶着他手臂,“淑节小姐还在等您,先回府吧。”
太子与太子妃是少年夫妻,可太子妃为叶贵妃不喜,生了皇孙后更加郁郁不解,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叶贵妃便推荐了叶氏一位贵女,也就是叶添的亲姐姐叶淑节,希望能与太子亲上加亲。
太子摇摇头,低声道:“其实我是丧偶之人,她是未嫁之女,何苦连累她?”
白珍珠马上制止道:“这种话殿下快不必说了。”
太子无奈,但也只好向宫门走去,傅行驰见白珍珠一动不动,奇怪道:“你不走么?”
白珍珠苦笑:“奴婢还得领廷杖去呢。”
傅行驰问:“什么是廷杖?”
“没什么。”白珍珠怕他担心,于是道:“而且我还得留下来,伺候皇上。”
傅行驰也懒得再问,本就巴不得他不再跟着,拔腿就走。
太子仍是一脸懊恼,捶胸顿足,白珍珠怕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紧恭送他们离开。
……
大周官场如一汪浑水,鱼龙混杂,无论是宫内伺候的还是宫外当官的,谁都有个倒霉的时候,所以除非有特别关照,杖刑基本就是走个过场,敷衍了事。
且白珍珠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徒弟,本身也在御前伺候,没人想得罪他。
于是这顿打如蜻蜓点水,大概还没有傅行驰情急之下的那一脚伤害性大。
白珍珠起身,向行刑的人打了招呼,大家都和颜悦色,就像是来请客吃饭一般。
方才捧锦盒的小太监走近,为他套上官服,白珍珠似乎有急事,边系衣带边向前走,他先去自己的值房翻了一阵什么东西,又赶忙揣着向外走去。
“白干爹劳累了。”小太监一路扶着他,紧紧跟在他身后,“您这是要去哪?”
太监不能传宗接代,历来喜欢认个儿子女儿的,但白珍珠对此事有原则,小月善良且没什么见识,很听他的话,他也真心想认小月做女儿,可眼前这个叫宝儿的小太监也不能传宗接代,认他有什么用呢?
于是白珍珠没有接茬,宝儿跟了一会儿,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地,他师父司礼监秉笔太监顺喜的值房。
……
大周曾有宫规,宦官不得私自出宫居住,但而今也没人在意,基本有条件的宦官都会尽全力在外买房置地,只是这几日临近大典,所以大都住在宫中的值房里等着伺候,顺喜自然也不例外。
与爱好穿金戴银的白珍珠不同,顺喜的值房表面简陋朴素,看着与寻常奴才并没太大差别,但异常安静整洁,又围了好些奴才就近伺候。
这才落了一点碎雪,小院里便围了数十个内监点灯扫雪。
有人端着盆热水走近,白珍珠笑着招手,“小连子。”
小连子忙碎步跑了过来。顺喜身边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虽有很多子孙徒弟,可最喜欢的还是白珍珠,这一点人尽皆知。
“师父还没歇下吧。”白珍珠笑着接过热水。
小连子也不敢放松,仍伸手托着盆底,明明被烫的龇牙咧嘴,却连珠炮似的回道:“那当然,屋子里热腾腾的,祖宗还没睡下,刚吩咐了奴婢送热水。”
“行了行了,我去吧。”白珍珠看他可笑,将他赶走,端着盆侧身顶开门帘。
造价不菲的软厚暗紫色门帘里,顺喜散发坐在炕上,他约摸五十不到,面皮细嫩,像一只成了精怪的黄鼠狼,正倚着只攒金丝软枕眯眼抽烟,白珍珠笑着缓步走近,将热水放在地上,跪地为他除去鞋袜。
顺喜也不看他,等到腿脚都泡松软了,才微微睁眼,将手里的烟枪伸了过去,轻声道:“尝尝。”
白珍珠没有接,只凑近闻了闻,由衷道:“是好东西。”
“好东西你不接,看不起你爹呢?!”顺喜冲他脸敲了一记,适才隔着烟气看到那张笑颜,猛的一愣,连似乎永远睁不开的眯眯眼都跟着放大。
白珍珠去了建州一个月,看着比先前瘦了些、虚弱了些,就是怎么多了颗还在渗血的红痣,让他本就女相的面孔显着更加俏丽,甚至透着逼人的妩媚。
“刚给干爹洗了脚,怎么能接呢。”白珍珠没有注意到顺喜的呆滞,他笑笑,用身后内监捧着的面巾擦擦,适才将烟枪接过来,“那岂不是喝了干爹的洗脚水?”
“小兔崽子。”烟气冲鼻,顺喜适才回神,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笑道:“珍珠,回来了。”
四下伺候的内监悉数退下,白珍珠低眉点头,对着烟气深吸一口,自袖管中抽出一张纸,塞进顺喜手里。
那张纸十分厚实,不似平常写字用的宣草,顺喜叼着烟展开,上面写了“房契”二字。
顺喜不动声色,他对这房契的来历心知肚明,这房契上的宅子在离皇城不远的菜帽胡同里,因为此处甚是热闹,不论出租给别人住或开店,都能出个好价钱,只是这宅子卖价不低,又实在太小,没什么排面。
就在顺喜犹豫要不要入手的时候,白珍珠居然爽快的将他的全部积蓄都抖落出来买了,顺喜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虽然实在喜欢这宅子,但也没说什么。
“恭喜你置业了。”顺喜故意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对食,也成个家。”
白珍珠笑道:“干爹明知道我是何意,干嘛说这么生分的话,这是特意奉予干爹的。”
顺喜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也算是做宦官的权利巅峰,但是在他之上,还有位掌印。
这位掌印叫曹扬德,与顺喜同出一门,算是顺喜的师弟,只是曹扬德曾有机会随叶青霄监军,那时叶青霄中了毒箭,要用狗肉做药引,病情湍急,曹扬德割下一块自己的肉放入药汤,叶青霄竟也好了起来。
事实证明什么药引都是胡说八道,但曹扬德勇于当狗的行为让叶将军很感动,于是他一路扶摇直上,害死师父碾压师兄,坐上了掌印太监的宝座,更兼提督东厂。
师父死后,顺喜有些落寞,他不再愿跟曹扬德争权夺势,转而利用手中权力做些买卖,近些年也算收获颇丰,由于曹扬德收到不少好处,两人也没再争斗下去。
顺喜将房契推了回去,摇头叹出一口烟气道:“干爹一个废人,权且养老罢了,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愿意听,拿回去吧。”
“我知道您有的是钱,多半看不上。”白珍珠忙道:“只是日常孝敬罢了。”
顺喜入宫多年,四处都有耳目,对今日之事一清二楚,于是道:“挨了板子,就不必勉强坐着了。”
“什么也瞒不过干爹。”白珍珠连忙起身,“虽然我吃了苦头,燕王到底有了师父,遂了太子的愿。”
顺喜哂笑:“那又如何?太子害苦了姚大人,太子府的其他师父,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吧。”
白珍珠摇摇头,仍忍痛坐在顺喜身侧,为顺喜捏着肩膀,“太子府的师父,包括姚弁星在内,不是叶家的人,就是早生了二心,他们早走一步晚走一步,都是一样的。”
顺喜睁开微眯的眼睛,认真道:“儿子,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太子是个善良的人。”白珍珠轻声道:“叶氏在,他确实没有出头之日。”
这句话,白珍珠是认真的。
白珍珠说不上正直,在他眼里,除了善良耐心,太子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子承父业,他就是合法合理的继承人,只有他未来取得天下,才能保住为自己族人争下性命的皇帝,才能免得了一场将天下大换血的杀戮。
前世除他以外,包括顺喜、包括不少阁臣愿意扶持太子,但他们将“扶持太子”和“打压叶氏”同时进行,这彻彻底底获得了失败。
如果太子能够暂时避开,率先打压叶氏,兴许值得一搏。
“小疯子。”顺喜捻起房契,“求你爹干什么?”
“就想学学干爹,做些小生意,希望干爹能引荐。”白珍珠笑道:“对了干爹,儿子在建州认了一个干女儿,可爱又听话,改日带来给你见见。”
“你把房子给我,你干女儿住哪里?”顺喜将房契纳入袖中,仍旧眯眼道:“带她住在我府上吧,往来不少生意人,都爱住我府上。”
白珍珠还未出言道谢,门前一阵急促脚步声,宝儿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干爹。”宝儿急道:“皇上发病了,我看,您得去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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