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陈氏正在梳头，闻言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下她头也顾不上梳了，连棉袄都没套，就这么冲出去了。

        留下秦四弟在后头愣了半晌，刚才那个旋风般跑出去的真是他娘？

        进了屋，陈氏就看闺女围着被坐在炕上，两眼通红，小脸煞白，头没梳脸没洗。

        “这是咋了？一大早被谁吓着了？”陈氏上前一把搂住秦雅，轻声问道。

        “陈树根，娘，我梦见自己嫁给陈树根了。娘，他在梦里还打我。”秦雅想抓紧被子，可手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抓不住。

        “净瞎说，娘咋会把你嫁给陈树根？这孩子，竟被一个梦吓成这样。昨儿瞧着你胆子不挺大的嘛。”陈氏觉得这事实在是无稽之谈，她得多糊涂才能干出这事。

        “那要是我被坏了名声，您说爹会不会这么做？娘，我现在就怕你不要我了。”看着闺女充满希冀的眼神，陈氏停顿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秦雅找到了机会。她不断和陈氏重复自己做的噩梦。说到后来，她自己都有点信了。

        窗外的秦四弟却开始糊涂了，他姐这阵仗咋看着不像装出来的呀？难道这事是真的？

        自然，秦雅确实是真哭了，也确实做噩梦了。只这哭和怕都和陈树根无关罢了。但那又咋样？只要陈氏信就行了。

        陈氏好不容易安慰好秦雅，重新扶她躺下。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梳洗，赶紧回屋去拾掇了一番。

        “姐，你这招可够老的。”吃过午饭，秦四弟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有什么？招不怕老，管用就行。”秦雅不在乎，这小子瞧不起谁呢？这么些天他也没憋出一个法来。要不是她，这事还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去呢！

        “一会就看你的了。快，娘过来了。”秦雅嗖的一下坐回炕上，做垂泪状。天冬默默往一旁让了让，这位置待会得留给陈氏。

        “丫，现在好点没？”陈氏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进来了。待进了屋，一看闺女还是早上那样子，只觉心疼不已。她闺女这段时间开朗了不少，这下都给吓回去了。

        “好多了，娘。”秦雅咧开嘴扯出个笑脸。陈氏看了却越发难过，闺女这一看就是在装笑。

        “丫，别怕。今晚娘陪你睡。”

        秦雅一听，洗脑的机会来了。她偏过身子冲秦四弟努努嘴，又瞪他几眼。

        陈氏没来之前，秦四弟雄心壮志，恨不得拍胸脯保证自己没问题。可到了眼前，却又不敢开口了。可看他姐那样子，他要是敢不开口，回头准得被收拾。于是，他期期艾艾地说：“娘，你啥时能陪陪我啊？我可听说了，出了正月就得出发了。”

        望着儿子那可怜巴巴样，陈氏才想起，这个儿子是要去关外的。她这娘当的可真不咋地，光顾着闺女，把儿子的事给忘了。可老四是男子，自己也没啥能做的呀！

        秦雅见秦四弟要往后退，用脚偷偷踢了他一下。秦四弟只好又说：“娘，我能不能带我姐和天冬去？要不到了那儿我都吃不上饭。”说到这儿，秦四弟始觉有点伤心，因为他想到若真是他自己去，他还真有可能饿肚子。“娘，你说该咋办？你不在，姐也不在，那儿都没人管我。”

        “那……”陈氏“那”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句来。这事她属实帮不上忙，难不成她还能去给做饭吗？别说，她确实对秦四弟不放心，家里就孤零零一个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没人看顾着。陈氏越想越觉儿子以后的日子悲惨，全忘了自己来这儿是干啥的。

        “娘，到那儿我要是想你了咋办？长这么大，我一次都没离过家里。”秦四弟又添了一把火。

        “你还能一辈子待家里不成？等你成亲了不就得搬出去了？”陈氏嗔怪道，这孩子咋还这么幼稚，白长了这么些岁数。

        “娘，你就让我和老四一起去吧。再在家里待下去，指不定又摊上啥事。”秦雅插进一嘴。

        “这……我本想着等出正月，找个媒人给你寻摸寻摸亲事。”陈氏迟疑道。她也担心那陈树根再惹出啥事来。要是去关外，眼下瞧着倒是可行，可往后这姐弟俩的婚事咋整？让人自己寻摸？

        想到这儿，陈氏抬头端详了俩人一阵。头先她只顾着伤心儿子离得远这事，现在一想，离老四定亲也没几年了。关外离这儿这么老远，就是送信也赶不及。就冲老四刚才说的那话，还是一团孩子气，那能找着啥好亲事？

        这么一想，陈氏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直接出去了，啥也没说。剩下屋里三人面面相觑：这戏到底还要不要演？

        不说那三人大眼瞪小眼，只说陈氏。回到上屋，她左思右想，心觉这事还真得在出发前拿个主意。等老四到了关外，那就是断线的风筝，再也抓不着了。

        “他爹，老四的亲事你有啥章程没？”陈氏决定不再迂回，直接开口。

        “啥亲事？他转年才十四。咋也得等上两年。”秦百福有点摸不着头脑，早起不还说闺女吓着了，要去看看。咋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老四的亲事了，一出接一出的。

        “可他出正月不就去关外了嘛？到那儿谁给他说亲去？”陈氏没好气地说，这爹到底咋当的？儿子的事一点都不放心上，咋了，心里只有那几个？

        秦百福这才想起这茬，他就没把老四的亲事和关外联系起来过。这么一琢磨，他也觉难办。眼下现定是来不及了，谁家愿意好好的闺女没过门就去关外受苦？放手让老四自己定，也不行，他一个新去的，女方家若是当地的，想要骗他，容易得很。

        “你说，要不我跟过去一年？等年底跟老四一起回来？”陈氏忽然道，她越说越觉有理。左右她也不下地，不在家耽误不了啥。那三个儿媳又不是摆设？离了她还啥都干不了？

        “不行。你去干啥？”秦百福就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年前为这事俩人就吵了一架，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老四去关外的事，就是想淡化处理，免得陈氏一再想起这茬埋怨他。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那你说咋办？难道把他一人扔那儿不管了？”陈氏皮笑肉不笑地说，心里的猜测又厚实了几分。

        “你这话说的，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秦百福重又镇定下来，反正他不同意。

        “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光我去，大丫也去。老四一人在那儿可不行，大丫过去也能给他搭把手，省得他连饭都吃不上。”陈氏拧脾气也上来了，秦百福越是反对，她就越是要去，这心里的坎是咋也过不去了。

        “那么大个人还能连饭都吃不上？”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心虚，一个从没做过饭的人，可能连火都引不起来。

        “你们就别添乱了，等出正月找个媒人，就给大丫相看起来。”秦百福没给陈氏反对的机会，说完就出去了。

        “哼，你不让，我偏去。就留你和你那仨儿子一起过吧。”陈氏也不在屋里待，她要去告诉闺女这个好消息。

        屋里仨人正商量晚上该咋和陈氏说，没成想一会功夫陈氏又回来了。三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开口。天冬还小不用管，那两个大的却都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陈氏看在眼里，虽觉奇怪，也没多想，毕竟是自己儿女。

        “我刚和你们爹说了，等出正月，我跟你们一起去关外。待上一年，稳定稳定再回来。”陈氏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完。

        余下三人，却都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合着他们商量半天全白费，还演戏，还对台词，想东想西都没想过，陈氏竟是这么个性子。只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通的，这就让人好奇了。

        “娘，你太好了。那我也能去了吧？还有天冬。”秦雅率先做出反应，开玩笑，饭都到嘴边了，还有不吃的道理？

        “去，去，去。咱们都去。就让那老东西自己个待着吧。”陈氏咬牙切齿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百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哦，原来这事还得感谢她爹。那剩下几天，她可一定得对她爹好点。有他帮忙分担陈氏的怒火，她娘都不来劝她留下了。

        “娘，老四，你们说，咱们去关外要一路走去吗？七八天？”最大的难题解决了，现在开始得解决小问题了。出行最重要的是什么？交通工具。十一路是肯定不行的，不说现在天冷，就是春暖花开，走上七八天，人怕是也要累瘫。

        “差不多吧。不走还有旁的法吗？咱家也没车呀。”秦四弟脑子直，压根没想过他姐是想要买车。

        “那你能走动，我和娘，还有天冬咋办？老四，你去打听打听，买辆驴车要多少钱。”要是等着秦四弟自己意会，她准得气死。

        “那我去村里问问。咱村好几家都有驴车呢。”秦雅说话的语气不太好，秦四弟也不在意，转身就去村里了。

        “丫，驴车可也不便宜，就七八天，挺挺就过去了。”陈氏安慰道。闺女有点异想天开了，她手里能有几个钱？

        “娘，没事，我有钱。等老四回来就知道啥价位了。”秦雅也没多说，财不外露，这还没到她交底的时候。

        待下晌秦四弟打听一圈回来，秦雅也对驴车的价位有了了解。她还是觉得得买辆驴车，不用买太好的，到了关外也用得上。这事她就交给秦四弟了，因秦大山说他去找他姥爷给介绍个卖主。

        因为前几次合作很顺利，丁木匠办事也很卖力。没几天就给传信过来，说是找到个合适卖主，让他们去瞧瞧。

        秦雅对这个一窍不通，想着秦百福说不定会懂，就央求她爹一起去看看。秦百福听完还震惊了一下，他闺女竟然要买驴车。他家这么些地，都没舍得买。不就是走上七八天吗？那算啥事？

        没错，秦百福只知闺女和天冬要跟去，对陈氏也要去的事毫不知情，他还以为陈氏已经放弃了。

        只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跟去了。闺女年前挣了点钱，这他是知道的，左右驴车往后也能派上用场，买了不亏。

        直等驴车赶进院来，秦大哥几人才知道，妹子竟然自己买了个车。后头又听说，妹子要跟老四一起去关外。这一个消息连着一个消息的，几人差点接受不过来，只觉脑袋瓜子都快不够用了，这都是啥时候定的事，怎他们一点都没听到动静呢？

        秦大嫂几人倒没多想，家里就那么些钱，公爹不会想不开给老四贴补这些。她们都觉这事肯定是秦雅的主意，就她那儿有几个银子。但这是人家的事，她们也管不着。所以，这几人除了惊叹一番外，并没人有啥异议。

        日子说快也快，转眼间，正月底到了。前些日子，秦满仓就着人上县里办好了迁民手续，已经交给各户，又通知了出发时间。除了秦四弟，其他四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有一户也打算赶着驴车去。穷家富路，关外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家里东西能多带就多带点，咋也比到那儿现买强，故此每家都零零碎碎收拾出一大堆东西。

        有车的还行，装得下就行。那没车的，虽说看着啥都不舍得扔下，可人又不是驴马，可驼不动那么些东西，只得含泪一件件往下放。秦四弟就没这考虑了，他娘连锅都给带上了，他姐还跑去县上买了一堆种子，说怕关外没有。

        笑话，他们去的又不是极北之地，还能连菜籽都买不到？

        陈氏原本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后又怕秦百福把这事算老四头上，最终还是托了秦满仓媳妇，说动了秦百福，同意让她去一趟。

        到了出发那天，风和日丽，微风拂面，是个好日子。五户人家齐齐站在村口，分别和家人告别。秦百福不住叮嘱秦四弟，一定要照顾好他娘和他姐。秦四弟只觉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爹头一次和他说过这么多话。末了，秦百福又嘱咐陈氏，让她安定下来后一定要捎个信回来，别一个劲在那儿待着，差不多了就家来。

        驴儿哒哒，四蹄扬起，带起一阵尘土。蓦然回望，远处的亲人犹自站在那里挥手。别看陈氏出发前还冷着个脸，此时却泪水涟涟。若不是没有办法，谁又愿意与家人分离呢？谁不愿家人常伴身边，哪像现在，就连吵嘴也是种奢望了。

        关外，关外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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