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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最终两人还是惊恐推辞了谭霁的好意,把人送到了官驿就匆匆离开了,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他给拉进去“犒劳”一番。

        这些天都是他们在后头跟着谭霁,谭霁还是头一回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微微叹了口气,在官驿驻守官兵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吩咐道:“把这些菜搁到厨房吧,麻烦了。”

        那官兵愣了愣回道:“程大人,这菜看着都不大新鲜了”

        谭霁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官兵:“”

        您一朝廷派来的文官突然买几大箩筐菜回来就不大对劲了好吗?

        官兵内心念叨着,嘴上却没说出来,还是老老实实按着他所说的做了。

        两人走进小厨房,官兵放下菜就离开了,谭霁则询问着拿出了一块菜板,也没避开那些厨子,当着他们的面捞过一条死鱼就要动刀,估计是他的动作太过于生疏凶残,有厨子看不过去,焦急拦道:“大人,大人使不得啊!”

        那刀片在快挨到鱼鳞时停了下来,谭霁抬头,疑惑看了过来。

        那厨子咽了下唾沫:“刀把不是这么握的,您这样容易切到手”

        谭霁道了声谢,换了下手势正待动手,那厨子又喊道:“等等!”

        谭霁再次抬头,厨子尴尬笑了笑,说道:“切鱼肉的话,要先把鳞片刮下来,不然容易伤手,处理内脏也不方便。”

        “这就不用了,我就单纯切开看看。”谭霁笑说着,随即捉着菜刀割开鱼腹,刀口浅浅划开一道痕,就听那厨子惨烈的叫声再度响起:“别!”

        谭霁:“”

        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无奈叹了口气:“师傅,您是跟我有什么仇吗?怎么跟条鱼过不去啊?”

        那厨子汗都冒出来了:“大人要不您出去吧,咱这真用不着您亲自下厨,您这手是用来写文书的,哪能这么暴殄天物呢。”

        谭霁被他的用词说笑了:“大伙都是人,哪有什么珍贵不珍贵的,我就随便切个鱼,不是用来吃的,你们该忙什么继续忙吧。”

        几个厨子互相看看,但又不敢放谭霁一个生手在那,只好一边炒着菜一边偷偷看着他的动作。

        谭霁虽然不擅厨艺,但也见过几次谭夫人下厨,偶尔还帮过打下手,他很快就找到了技巧将那条鱼切开摆上了案,随后又拎起一条,依样切开。没费多少功夫,买来的几条鱼就整整齐齐摆成了一排。

        他将鱼的内脏取出,堆叠在一块,先后逐个观察过去,眉头轻轻一皱。

        那些鱼外表同新鲜鱼无异,部分内脏却有明显腐烂迹象。

        果然水源出了问题。

        谭霁把鱼和内脏扔进了水槽,一抬头对上几个厨子欲言又止的神情,面色微缓道:“师傅们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厨子们面面相觑,只能当人家大人自有性格,也就不再多管了。

        当日午时,谭霁如昨日一般去了渡安堂,同肖庭瑞说了因萧辞的话而产生的想法,肖庭瑞听了进去,试着抛却联系源头,单纯针对疫民的症状调整用药。两人钻研了小半个时辰,最终以渡安堂内的病患为对象拟出了一堆药方,但这毕竟只是猜想,两人没敢轻易试用,只好先按下不提。

        午后谭霁回到官驿,将那些誊抄下来的药方规整好,打算把重复出现的药材圈画出来,找找相同点。刚抄录了一半,忽然响起了敲窗声,谭霁心下一惊,随后怀着有点喜悦的心情推开了窗,转头却见靠在那的不是意料中的人,没忍住从眼中漏出一丝失望。

        “小谭公子这是什么神情啊。”那人蹲靠在窗口对面的树杈上,一个借力蹿到了窗边,“没见到想见的人,这是委屈了呀?”

        谭霁被他说得有些羞,但还是维持住了表情:“我见过你,上回在塞北,你跟着延卫来的督军府。”

        听燃挑了挑眉,他那天跟谭霁一没说过话二没对过脸,没想到人居然会记得自己,他笑道:“小谭公子记性可真好,那今日就算是认得了,在下听燃,是影卫巡探队的人手,也就是统卫的下属,今日过来替统卫传消息。”

        谭霁敏锐听出他口中的“统卫”指的是段延风,心里又开始有些雀跃:“他说什么了?”

        见着谭霁一副期待都快溢出脸的神情,听燃当真觉得这小公子好生有趣,怪不得段延风腾不出空吩咐自己来的时候满脸都是不耐。

        “统卫说先替他给公子问声好,”听燃故意添油加醋道,“那天离开得有些匆忙,都来不及说完话,统卫心觉歉疚万分,若是小公子还对此事抱有疑问,待他回来时再与你细说。”

        谭霁默了一会,想起前两日发生的事,转将言语带过去:“延卫还有正事要说吧?”

        听燃点点头,话语却一点都不急:“是四郡的消息,其实等到明日,渚良府衙也差不多该知道了,但统卫还是遣我来提前知会一声,四郡闹匪灾了。”

        “匪灾?”谭霁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是汴溪吗?”

        “是,”听燃没想到谭霁脑子转得这么快,微微惊讶后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点钦佩,“最开始是汴溪发的流匪,后来慢慢蔓延到了其余三郡,但现在刚成型,如果想要一举清剿,也不是完全不行。”

        言下之意就是,碍于各种原因,暂时还不能完全剿灭。

        “这也来不及,”谭霁蹙眉,“流匪能这么快发展壮大,肯定有人出谋划策统率他们,这样一来,官府直接出兵没有优势。”

        流匪是由流民组成的,他们定然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做这行当,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终究还是府衙当初的不理会,现在那些流匪占了理,府衙反而被动了。

        “这事我知道了,待得侍郎回来会进行转告,”谭霁明白这话不单是带给自己的,他面容肃穆,转言道,“也麻烦给延卫带句话,帮忙多盯着点余下四郡的情况,如有变动还请提醒。”

        “这事统卫知道。”听燃应下,又说,“还有一事。”

        谭霁抬头看他。

        “不是又出事了,”见他一脸紧张,听燃忙解释道,“不过这是替殿下递给谭侍郎的,而且殿下还特别要求了,得亲手把这封信交到侍郎手上。”

        说着,他拿出了一封信笺晃了晃:“我这还有要事将忙,小谭公子可方便转交?”

        “给我吧,”谭霁接过,同时想起了一事,又偏头去问,“东宫已经办过喜事了?”

        “是,今日办的喜宴。”听燃回答,“南都也是趁这次往外放了不少人出来。”

        谭霁听明白了他的暗示,摩挲了一下手中信笺的皮面,突然想起这几日谭鹤洵瞧着都不太舒心,估计听点好消息情绪能明朗一点。

        他向听燃道了声谢,看着人离开,自己将那信笺压在案台上,随即拿起了药方,将方才被打断的事继续下去。

        晚间回来时,谭鹤洵的脸色比平时要难看许多,乍一瞧去谭霁都没敢作声,以他对自家二哥的了解,这已经是面上强撑住的结果了,心里肯定更不舒坦。

        谭霁和他身后的许驰对视一眼,接受到了“我也没办法”的眼神,无可奈何朝谭鹤洵走过去。

        他刚想慰问两句,就被谭鹤洵冷冷扫过来一眼,这么一下,到了嘴边的话语便又哽住了。

        谭霁小心翼翼绕到他身侧,没敢触他的霉头,于是提起了正事:“查得如何了?”

        谭鹤洵的语气淡淡的:“河道的源头混了泥沙和一些脏垢,又是换季,风口对着郡内这头,久而久之水源污染了,百姓用水也就出了问题。”

        “混进去的?这会哪来这么多”说着说着,谭霁忽然反应过来,“是洪涝?”

        谭鹤洵点头:“虽没直接证据,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谭霁叹了口气:“水源出问题了才最要命,东洲这么大,不可能像塞北那样彻底断掉水源,就是一两天的用量也承担不起。”

        “不够就去借。”谭鹤洵倒是不急,“塞北撇开不论,还有边南跟西邯。”

        听了这话,谭霁也来了精神:“对啊,可以找西邯。”

        见他又动了心思,谭鹤洵问道:“有什么想法?”

        谭霁笑了笑,面上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嘴里的话却有些坏心:“二哥觉得,能不能找个由头拉西邯下水?”

        谭鹤洵不太喜欢他这用词:“西邯本来就是大陈的国土,那有什么拖下水的说法。”

        “啊,二哥说的对。”谭霁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的支持,“这应该叫理所当然。”

        两人这么讨论了一番,谭鹤洵脸上神色也略略放松,见他心情似乎好转了,谭霁试探着拿出了那封信笺:“这是南都送来的。”

        谭鹤洵一怔,一边接过信笺一边道:“这会南都怎么来信了”

        说着,他看见了信笺上熟系的字迹,动作瞬间僵住了。

        一旁的谭霁不明所以,见谭鹤洵又皱起眉头,悄悄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一步。

        他二哥确实跟太子是挚友吧?怎么收到信脸色反而这么难看?

        谭鹤洵默不作声收敛了表情,独自走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过。

        谭霁愣愣眨了眨眼,回头看看同样一脸茫然的许驰:“今日怎么了?”

        许驰摸了摸后颈,后怕道:“侍郎被郡守气着了,他说水源得换,府衙众官都觉得麻烦还不好处理,况且换水影响的是全郡,但现在好歹病倒的只有身子弱的流民,所以水源的问题也不是很大,郡守劝不动他们,打哈哈说现在疫民精细养着也能养好,那些泥沙等过了时候自然会流走,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而谭鹤洵进来时那副样子,分明是狠狠将人训斥了一顿,还是没解气的那种。

        谭霁扶额,他们刑部多是一个样子,宋腾也好,谭鹤洵也好,最见不得人有意怠懒,郡守这是撞枪口了吧。

        不过事已至此,谭鹤洵也刚巧想着要动身去汴溪,跟他们撕破脸威慑一番也是好的。

        又念及流匪的事,谭霁默了一会,觉得还是先按下不告诉谭鹤洵比较好,免得惹他分神,反正明日差不多也该知道了。

        ————

        南都。

        大红的帘帐下衣衫散落,身着红绸的女子微合着双眸躺在喜床上,呼吸轻浅,脸上精细布上的妆很是明艳,她的肩头披着薄纱,白润的皮肤宛若羊脂,一眼瞧去,直教人心动。

        段随雨踏进房中时,就见宋薇坐在床边,凤冠已经褪下,身上的喜服也散在床头,她换穿了一件算得舒适的长衫,见人进来,抬起素指搁在唇边:“轻点声,阿蕴睡了。”

        透过红帐纱能瞧见喜床里头隐隐绰绰匿着一人,段随雨的目光没落到床上,但从宋薇餍足的神情中就能看出端倪。

        他点点头:“出来说吧。”

        宋薇轻轻抚了抚阿蕴熟睡的脸庞,为她掩好被褥就走了出来。

        当初段随雨会找宋薇联姻,一是因为她的才识,二是无意之中发觉她背着父母与贴身侍女藏有私情。

        他也不愿耽误人家姑娘,与宋薇商量过后,两人算得公平交易,宋薇答应为段随雨当幕僚,顺带挡挡长辈的说教,而段随雨也接受了她列出的几个条件,其中就包括会带着侍女阿蕴一同嫁进来。

        两人走到外间坐下,侍从早已被段随雨遣退,太子殿下只得亲自为宋薇斟茶。

        宋薇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润了润喉,同时取出帕子拭去着了一天的厚妆:“这屋里可真闷,又不便开窗,殿下行行好,成不成找个由头叫那些侍从离远些,屋外都是人,阿蕴都忍着不敢出声。”

        段随雨顿了顿才回道:“你就知足吧,你现在是抱得美人归了,可怜我这还一箩筐的事没解决呢。”

        宋薇轻笑:“早叫你同谭侍郎说开,你也闷着不提,他也什么都不说,我看着都急,怎么,这回专门趁喜宴前跑了?”

        “说点正事吧。”段随雨立马掐断了这话题,防止宋薇继续发散下去,“听说了东洲闹匪疫的事吗?”

        宋薇应声:“祸起汴溪,源自泯安。”

        段随雨微微眯了下眼:“看来宋小姐的眼线安插得挺远啊。”

        “哪敢,”宋薇笑着推回去,“我一深闺小女子,哪来这么多能上天入地的人手供差遣,结合时事自己推算的罢了。”

        段随雨扬了扬头,示意她继续说。

        宋薇收了那副调笑样,正色道:“东洲五郡府衙相互勾连,其中以泯安、洛川、沌江三郡为甚,流民尽数沦落南北不是没有道理的,洪涝是一方面,这三郡不容人是另一方面。”

        “若往流民来看,今年开年洛、沌洪涝始发,良田尽失,府衙可说驱逐流民是迫不得已,但被赶离的百姓可不一定这么想,他们更倾向于这是府吏为了自己温饱而做出的压榨。”

        “其实在二月底,流民就有成灾迹象,不光说饥荒,还有这么多年东洲官吏对百姓的恶劣管控,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之前一家老小赋税收成都拿在府衙手中,百姓还敢怒不敢言,但等他们一无所有了,还会畏惧府衙吗?”宋薇缓缓说道,“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呢,何况是心智健全的人。”

        言至此,宋薇轻轻一笑:“我这么说殿下可别介意,平民百姓里头也不乏能人异士,更有甚者比那些苦读数年的学子还要通透。流民基数太大,总会出一两个人带着他们反抗的吧。”

        “因为渚良的情况好转,他们躁动不起来,”说着,她将已尽的茶碗扣在桌上,同时道:“而汴溪无人管束的流民中就应当出了这么一些人。”

        听完她的话,段随雨笑了笑:“宋小姐不愧为此佳名,说的句句在理。”

        “当不起,”宋薇勾着唇道,“这些只能算最基本的推测,实际影响因素太多,会出现的可能偏差也多,还得请殿下细细讲解一下。”

        段随雨沉吟片刻,开口道:“其实你说的大差不差,只是事实不仅起了流匪这么简单,汴溪府衙几次清剿都不能将他们除尽,这群人是有规划地在发展,如今已慢慢渗入了泯安三郡,过不了多久就该到渚良了。”

        宋薇默了默,说道:“如果渚良府衙能及时收到信报,说不定能及时将其抵御在外。”

        “这太难了,”段随雨微微叹气,“先不说渚良府衙会不会信子洵所说,光是因疫病一事,他们应付府衙就够费劲了。”

        虽然段延风已将消息递了过去,但以府衙对几人的忌惮,即是能说服郡守,也不见得他们能及时控制住全郡。

        听了他的话,宋薇好奇道:“可我听说那个人不是在渚良吗?他手上握着的权利压住一个郡的官吏还是足够的吧。”

        闻此,段随雨犹豫着道:“这看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若他身份袒露,后患无穷。”

        宋薇细细思索了一下,还当真如此,她无奈叹气道:“那能怎么办,任流匪进入渚良?”

        “且看子洵他们吧,”段随雨说,“我们在这谈论,也只是鞭长莫及。”

        宋薇应了一声,抬眼见段随雨的目光停落在窗外,那是一株谪春雪,听说是四月初被段随雨从御花园移栽过来的,没少费功夫,她跟着观起了那开得正盛的桃花,忽而笑道:“放心吧,谭侍郎才华横溢,定能解除忧患的。”

        段随雨心念一动,转过头看她。

        只见宋薇温婉笑着,脸上难得是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殿下给谭侍郎送去的那封信里,写得应当不只是私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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