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谭霁眨了眨眼,一脸呆滞地看着段延风。
段延风反应过来,对着他笑:“回过神了?”
谭霁抿了抿唇,想起自己方才居然心安理得地支使段延风给自己跑腿,就有些无地自容。
还小风?小风!这嘴怎么这么贱呢!
只见不久前还嚣张跋扈的小公子,这会缩着脑袋垂着眼不敢看人,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升温变红,段延风就有点想笑。
小公子在某些方面迟半拍的反应……就挺可爱的。
段延风有心想逗他,但又念及谭霁这人经不起羞,还是把到嘴的话收了回去,转而道:“既然清醒了,那就聊点正经事吧,接下来如何打算?”
谭霁抬头瞟他一眼,有些怔然,段延风今天居然没得寸进尺地逗弄他?
段延风看过来,疑惑地“嗯”了声:“怎么?”
谭霁摇摇头,收起乱七八糟的情绪:“接下来就是等‘兔子’送上门了。”
“就这么确信?你不担心内应会拦着他们?”段延风问道。
“不会的,从加沙格派来的蛮贼全是八部将士就能看出,他并不完全信任内应。”谭霁又补了一句,“延卫知道哈苏达吧?”
影卫巡探队常年游匿于各地,掌握的消息只多不少,果然,段延风闻声点头:“被北境憎恨的拖油瓶。”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北境不愿接纳他们罢了。”谭霁说,“我猜测内应中会有极大一部分是哈苏达,以八部对他们的厌恶,即使他们劝拦了,那些蛮军也听不进去他们的话。”
段延风思索了一下谭霁说的话,又道:“你既也说是猜测,就不怕万一猜错了?”
“延卫忘了我前日那一番折腾了?”谭霁笑笑,“内应估计急着处理后患呢,暂且顾不上蛮军,更何况蛮军不一定会把这件事告知他们。”
“就算后来他们知道了,也已经晚了,他们速度再快,也至少过了一天才会听闻此事,而蛮军绝对有人守在当铺里,亲眼所见的财源,会被旁人一两句话给劝下来吗?”
“可你这法子又能抓多少人?”段延风提醒道,“只要蛮军丢了人,他们自然会警惕。”
谭霁望了他一眼,忽而笑道:“延卫,打个赌吗?”
段延风抬眼:“赌什么?”
“就赌一下,这群蛮军是一个人来,还是一群人来。”
恰时,侍从过来传报:“公子!有人上门了!”
谭霁先吩咐小北:“你出去看看,那些个人里肯定不少人精,别被他们忽悠去了。”
“是。”
小北离开,谭霁又转回来看段延风:“延卫,去看看吗?”
段延风笑着回他:“既然赌约都下了,那就走吧。”
“那说好了,我赌他们一群人来,”谭霁站起身,“你就只能赌一个人了。”
“相识这么久,我可真没想到,小谭公子居然还是个小无赖。”段延风也站了起来,“可想好了赌注?”
“唔……”谭霁想了会,没想出多好的主意,于是说,“先欠着吧。”
两人走向堂院,前来献宝的人不在少数,排的长队都快挤到门口了。
谭霁皱了下鼻子:“怎么这么多人?当时那当铺撑死了不过二十人吧?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那公子可得悠着点,估计过会人只会更多。”段延风说道,“您别累着了。”
谭霁并不觉得有被安慰到。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公子来了!”
随即人群注意到了谭霁,都哄了起来。
谭霁在段延风的保护下懒洋洋走到布置好的台前坐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随口对着最前面的人说道:“拿出来看看。”
那人从怀里掏出个物件,脸上满是笑意,正待开口时,忽然有一壮汉从身后挤过来,一把推开那人:“我先来。”
谭霁眯着眼瞧着面前的壮汉,那副假络腮胡贴得有些偏,长得又过于壮实,一脸凶相。
兔子可能上门了。
被推开的人心生不满,冲他喊道:“哎!哪有你这样的!怎么……”
话未说尽,就被壮汉狠厉盯了一眼,他暗暗骂了一声,自认倒霉排到后边去了。
队列后的人见状,也由哄闹转为低语。
谭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对那壮汉懒懒一瞥:“东西呢?”
壮汉从布袋中拿出一只街摊随处可见的布偶,有些粗制滥造,不过针脚很密,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但也就勉强能看。
谭霁观察了一下,抬眼再看壮汉的表情有些轻蔑:“这娃娃有什么玄机吗?”
壮汉嗬着嗓子,磕磕绊绊说:“这个,是北境女人,亲手做的。用来表示,祝福。”
谭霁心下了然,这布偶对壮汉来说估计有重要意义,可能下了很大决心才送过来的。
这么做虽不大道德,但一想到北境蛮贼对城内百姓下的手,谭霁也不剩什么怜悯之心了,当即皱眉作恶状:“什么东西就敢往本公子面前送?小北,扔出去!”
小北眼疾手快拎起娃娃就要往篓里扔,那壮汉双目一瞪,怒意上头,吼了一声冲上去捉小北的手,段延风疾步闪到他面前拦住,反捉住壮汉的手往后一拧,就听他发出刺耳的痛吼声。
府外的蛮军听见同伴出事,当即气势汹汹挤进府宅,对着谭霁的方向扑过来。
谭霁给段延风递了个“我赢了”的小眼神,随后立马做惊慌状,抱头躲到小北身后哭喊:“来人呐!把这些狗东西都赶出去!”
对着谭霁的小心思,段延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回头同时高声呵令:“来人!贼人意图危害公子!全部拿下!”
当即,府宅中伪作侍卫的影卫皆现了身影,将府内外一众蛮军尽数捉拿。
那些想同谭霁做生意的商客还没惊吓过一刻钟,这群蛮贼就已经全部被清理走了。
场面安静了片刻,段延风走至谭霁面前半跪下:“公子受惊了。”
“滚!都给我滚!”小公子见安全了,脸上浮上怒意,“本公子今日乏了,回房!”
谭霁被侍从围着离开,小北板着脸冲那些商客道:“公子今日不待客了,各位请回吧。”
说完就转身欲离。
当即就有不死心的人开口问:“那公子何时会继续收宝啊?”
“这我怎知道,”小北瞥向众人,“公子受了惊,要好好修养,待哪日他心情好想起来了,自然会说。”
余下的那群商客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抱怨着晦气离开了。
回了房,谭霁恢复了镇静,段延风见他面带愁绪,问道:“人都一网打尽了,公子还不开心吗?”
“就是太顺利了,”谭霁揉了下脸,“我总觉得心有不安。”
“那就别多想,他们毒害百姓丧尽天良,这是老天爷都在帮着我们。”段延风安慰道,“而且现在,在下可欠了小公子一个赌注了。”
谭霁心情略微好上了一些,他冲段延风笑了笑:“说的也是。”
“但其实这回捉的人数量不太多,”段延风道,“剩下的那批,经此事只会藏得更隐蔽。”
“抓到的这些,估计也是因为不相信天降横财才来观望的,不过也够了。”谭霁轻声说,“我的想法是,不管蛮军,先从各方面打压内应,他们总有一天会露出痕迹的。”
段延风点头:“看来招惹谁也不能招惹小谭公子,这主意出得一套一套,真叫人够呛。”
谭霁抬头,眯着眼看他:“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段延风笑笑:“哪能呢,这是夸我们家小公子聪慧。”
谭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下意识忽略掉了段延风将其划归过去的那一句“我们家”。
“接下来延卫如何打算?”谭霁想起捉到的这批蛮贼,“交由杜军处置?”
“是,也没别的处置方法了,”不知想起了什么,段延风微叹了口气,“北境蛮军别的没什么,就是又莽又硬,嘴里半点不漏风,又不好直接杀了。”
“若是杜军不介意的话,我倒有个主意。”谭霁笑了笑,“把人送去城防所关着吧。”
段延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用他们勾出内应?”
谭霁点头。
“但内应能埋伏这么久,他们应该不会轻易露面。”
“可不光是内应认识那些蛮军啊,”谭霁点道,“蛮军也认得内应,只要看蛮军的反应就好了。”
————
“亏得这两天北境没再闹腾,不然互市开了没几天又要封停。”
“都说百姓们日子苦不容易,我们这也没好到哪去啊,就一天天的守在这,领着个军户的身份,又不能上阵杀敌,憋屈得很。”
“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就是怕人家姑娘守空闺,我家小弟都成亲了……哎哎,领军,你瞧瞧这簪子如何,我看着跟铁匠家小女配得很,我要是送她,你觉得……”
陆源被他叨得不耐烦了,无可奈何回了一句:“人家姑娘都还没及笄,你可要点脸吧。”
跟着他一道巡视的下属邓川嘻嘻笑道:“我也就年长她个十岁,还成。”
陆源摇了摇头,朝前走去:“我今日是摊上了什么事,居然跟你一道执勤。”
“哎,领军你等等我!”邓川忙放下手中的簪子,追了上去,“我怎么了,不就是话多了点吗,还能给你解闷呢。你这一天天的除了小江就看不上旁人了是吧。”
陆源不理会他,问道:“江锦呢。”
“你看看,又来了,成天就是江锦江锦江锦,只当亲兄弟是兄弟……”邓川见陆源瞥过来一眼,当即老老实实回道:“小江回城防所了,不是说督军送了批人来嘛,他去帮忙了。”
陆源脚步一顿:“送了人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邓川想了想:“不清楚,说了逮了一批蛮贼。”
“蛮贼往城防所送做什么,”陆源皱了下眉,“不是都直接下狱吗?”
“谁知道呢,督军的吩咐,听着就是。”邓川耸了耸肩道,“不是南都来了个监军大人嘛,估计又在折腾什么吧。”
陆源心里有些不安:“回城防所。”
“啊?可这还没巡完呢……领军,领军!”
两人回到城防所时,恰好见到杜启明走出来,陆源行礼道:“督军。”
杜启明对着他点了下头,问道:“今日回来这么早?”
陆源微愣,随即应声:“嗯。”
邓川匆匆跟上来,与杜启明打了个照面:“督……督军。”
邓川平日里虽大大咧咧的有点没脑子,但对上督军将军时总会忍不住认怂。杜启明看他那副呆愣的样子,难得语调温和了些:“早点回来也好,平日里没少累着,晚上叫所里改善下伙食,打打牙祭。”
“哎……多谢督军。”邓川摸着脑袋说。
“对了,昨日逮了批蛮贼,我捎到所里了,”杜启明转向陆源道,“可得看紧了,这批人有用。”
“属下领命。”陆源抬手送离杜启明。
邓川这才凑到陆源身边说:“今天有事啊?督军怎么转性了?”
“不知道,”陆源捏了捏眉心,“你先去值守,我去看看那群蛮贼。”
支开了邓川,陆源走进狱所,跟监守们打了个招呼。
几个监守同他行礼,陆源的目光忽瞟到一戴着面罩的人身上:“城防所什么时候有这人了?”
那人没开口,一旁有人解释:“领军,这是小虎,您忘啦,他昨个被热水烫了脸,话都说不了。”
“小虎?”陆源疑道,“他不是递了五天的调休吗?”
刚才说话的人笑了笑:“小虎他家里也没个人能照顾的,一个人闷得慌,兄弟几个就拉他唠唠嗑。”
陆源点点头,又看了小虎一眼,嘱咐道:“既然人嗓子不好,你们也别拉他多说。”
“哎,知道了。”那人应下,“领军是来看蛮贼的吗?”
陆源摇头:“你们谁见着小江了?”
“啊,江哥啊,他还在里头没出来呢。”
闻言,陆源顺着狱间朝里走去。
待得他走远了,方才的“小虎”出声道:“这是你们领军?”
刚同陆源对话的那人吓得冷汗直冒,这里几人都是杜启明安排下来的,就是为了配合段延风。
他点了点头,说道:“叫陆源,在城防所呆了有十年了,领军要去找的人叫江锦,是他亲弟弟。”
段延风眯了下眼:“亲兄弟?为什么不同姓?”
“这……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那人回答,“况且大人回头见了就知道,他们兄弟俩长得是真的相像,一看就是亲的。”
段延风看向陆源进去的方向,捏了捏袖中的暗器。
陆源顺着狱间朝里走,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一个个怒吼的蛮军,径直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最里间一人坐在凳上,任凭面前的蛮军辱骂都无动于衷。
“江锦,”陆源皱眉道,“你在这做什么?”
江锦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转去看那蛮军,开口的话却是对着陆源的:“后悔吗?”
陆源沉默了。
良久,他才回道:“如果你问的是十几年前,那我从没后悔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江锦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答应加沙格,甘心为他当条走狗。”
“阿锦,我知道你恨他,”陆源打断他的话,“但我没有,所以你受不了的,我来替你扛吧。”
“不需要,”江锦冷冷回道,“我们终究不是同类,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江锦眯着眼道:“我不用你委曲求全。”
陆源动了动唇:“我们是亲兄弟,我不可能不管你。”
江锦看着他,目光中不带一思情感:“随你吧。”
“猜得到吗?杜启明怎么突然把这群蠢东西调来城防所了。”江锦忽然问道。
“不就是想叫我们上钩吗,”陆源皱眉,“所以你为什么多此一举找过来,他们肯定派人盯着了。”
江锦嗤笑一声:“哪有这么简单,表象而已,这主意太蠢了,就算我们过来他们也不敢确信。”
陆源脸色微白,看了看四周的蛮贼,低声道:“我们先走,有什么事回去再商量。”
江锦难得听了回他的话,两人忽视了众蛮军的目光,离开了城防所。
段延风赶回督军府的时候,谭霁正在塘边逗着鱼,见着人来,也不急去询问,直至慢慢撒完手中最后一把鱼饵才看向段延风:“回来了。”
段延风似乎心情不错,没直接说正事,而是就着他的动作问了句:“督军府何时养鱼了?”
一旁的小北解释道:“互市上买来的,本来是想炖了吃的,结果厨子一时挑花眼多买了几条,索性扔塘里先养着。”
谭霁看看脚边浮着没动的鱼,笑了笑:“听说是西域的胖头鱼,傻得很,居然不躲人。”
段延风也跟着笑:“这鱼养久了,回头有了感情,还舍得下锅?”
“看吧,”谭霁毫不在意道,“味道好就舍得。”
段延风:“……”
小北:“……”
遣离了小北,两人在塘边的小亭坐下,谭霁为段延风斟了杯茶:“如何?”
“见了两个人有点可疑,但不能确信,”段延风说,“叫陆源和江锦。”
听得陆源的名字,谭霁微微蹙眉,段延风见他如此,问道:“认识?”
“唔……那个叫陆源的,打过交道,”谭霁饮了口茶,“我对这人印象还成,其实不大愿意怀疑他。”
但事实并不会一味顺遂人心。
谭霁叹气道:“现在也说不清什么,再看看他们的反应吧。”
这么说着,忽见有人匆匆赶来:“小谭公子,督军的口报!”
谭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说。”
“送到城防所的蛮军,全部毙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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