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秦奶奶
白凛立马虎着脸,“您说的什么话,那是您的养老钱。要是糖糖出嫁还要想着您的钱,我这个当爸有什么用。”
白棠也连连摆手,“我有钱的,我名下有公司,拍电影也赚了钱。”
秦奶奶摇摇头,“那是奶奶给你的,怎么能和你自己攒的混到一起去,女儿家出嫁啊,要讲究的,你再有钱,也得家里给你准备嫁妆。”
“现在不兴这些了。”白凛道。
“这是规矩,得守。”秦奶奶一本正经地说:“我出嫁那时候家里多穷啊,什么都没有也要注备,都是心意。”
白凛又说:“您也说了是心意,意思到了就行了,糖糖念着您的好呢。”
白棠点头,“秦奶奶,我知道您对我好,到时候我结婚了,您还要上台说话呢。”
秦奶奶被逗乐了,爽朗地笑了两声,“老婆子说不好,不上去丢人现眼,反正嫁妆是要添的,你必须得接着。”
“到时候再说吧,还早着。”白凛说:“让卫应寒入赘白家,不用准备嫁妆,给他准备聘礼。”
白棠和秦奶奶都惊了。
白棠是惊这是白凛第一次松口她和卫应寒的婚事。
秦奶奶是惊,“卫家不是就一个独子吗,怎么舍得让他入赘?”
虽然是新社会了,但还是有很多男人觉得入赘是耻辱呢。
白凛就说:“我白家也只有糖糖一个独女,我也舍不得。”
秦奶奶点头,神色温和下来,“要是小寒肯入赘也不错,糖糖不用离家,可以多陪陪你。”
她拍了拍白棠的手,笑着说:“咱们糖糖是有福的,以后肯定会很幸福。”
白棠抱住她,“奶奶,我们都会幸福的。”
秦奶奶也抱着她,“奶奶老咯,不能再陪你们咯。老头子死的早,女儿也早早离我而去,和你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一直享福,这辈子值了。”
“奶奶,这辈子还长着呢,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还能幸福好多年。”
秦奶奶抚摸着白棠的发,眸光温柔而平和,似乎闪着微光,不觉就让人心中发酸,眼眶发烫。
“这几天我老是梦到我老头和囡囡,唉,好多年没见了,结果在梦里也看不清脸。”他自言自语,“不知道是不是怪我,一家人就缺了我,他们生我的气呢,不让我看他们的脸。”
白棠对秦奶奶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她以前是老师,先是丧夫,后是丧女,在遇到他们之前一直是独居,与人为善,是个十分热情的老太太。
或许是在医院待得太久,与死亡数次擦肩而过让她的心境有了转变,她想起了自己故去多年的丈夫和女儿,情绪哀伤,却还算平和。
白棠和白凛没有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对老人家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慢吞吞吃完年夜饭,白棠和白凛收拾桌子和剩菜,刚好送去的点心也吃完了,年轻的小护士笑盈盈地把保温桶还给了他们,还来到秦奶奶面前说了一通讨喜的吉祥话,让人听得很开心。
吃完饭,白棠继续在医院陪秦奶奶,白凛回去做晚上的饭。中午是过年,晚上就是随便吃了,所以他一个人能搞定。
吃完晚饭,护工也过完年回来了,白棠和白凛回家收拾厨房,再把大年初一的饭菜准备好,初一那天不做家务。
大年夜这一天一般是白棠发群聊视频和大家一起跨间互换红包的,但今年她忘了,于是由苏若发起,再一个个把人拉进去。
今天威廉和谢迁都在。
嘟嘟下葬那天谢迁也去了,没和她打招呼,只放了一束花就走了,但白棠还是记住了他。他是她的师父,教过她编程,后来闹掰了,但情义还在。
于是白棠喊了他一声“师父”,谢迁一愣,然后扯着一边的嘴角,要笑不笑道:“难得听你叫我一声师父。”
以前白棠叫师父不是有问题就是要取经,正经叫他的时候可少了,少到他现在听着竟然有几分不自在。
人果然是贱皮子。他想。
然后默默给她转过去一个红包。
“压岁钱。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看在你叫我一声师父的份上,礼不可废。”
白棠收下红包,叫得愈发热切了。
其他朋友也接二连三地给她发红包,白棠收得嘴角直咧咧。
然后卫应寒发来信息:[按照你以往的习惯,你也会回他们一个差不多等额的压岁红包]
白棠:[那不是相当于没发吗?]
卫应寒:[图吉利,你说的。]
卫应寒:[但是他们的要回,我的不用回]
很快,一笔大额转账出现在两人的聊天页面。
白棠顿时笑眯了眼睛,痛痛快快地把其他人的红包回回去了。
临近零点,云城白马区的湖边放起了一年一度的跨年烟花,每年都有许多情侣去那边一起跨年,其他区的人看不到,只能在网上看直播。
“明年我们也去湖边看烟花。”卫应寒说,“戴着婚戒,牵着手去。”
白棠笑着倒在床里,“好呀。”
她的新年愿望就一个:愿家人身体健康。
如果卫应寒和她结婚了,那她的愿望里也有了他,新的一年全都会健健康康的。
事与愿违。
新年第一天,凌晨三点,白棠被白凛叫醒。
他接到了护工的电话,护工说,三分钟前秦奶奶突然心脏骤停,目前正在进行急救,情况可能不乐观,需要他们立刻赶往医院。
白棠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都是懵的,一片空白。
等她胡乱套好衣服往楼下跑的时候,白凛的电话又响了。
护工哀伤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白先生,抢救无效,老人家已经去了。”
手机滑下去,顺着楼梯一路滚到底,摔得四分五裂。
白棠连忙扶住了白凛,才让他没有像手机一样掉下去。
可其实她也没有力气,世界旋转,乾坤颠倒,突然的噩耗让她耳朵里一阵轰鸣。
白天还和他们吃饭说话的秦奶奶,竟然这么快就天人永隔了。
白凛木着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脚步僵硬地找到家里的座机叫醒司机,让司机让司机送他们去医院。
白棠很茫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又无法发泄无法诉说。
凌晨四点,他们赶到医院。
护工正在病房外等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给他们开了门。
病床上已经盖了白布,心电监护仪和其他机器都停了,空调也停了,病房里显现出一股人死灯灭的冷漠感。
白棠走过去,掀开白布。
秦奶奶苍老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闭着眼睛,两手交叠放于腹部,没有挣扎或痛苦的神色,看起来走得很安详。
她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脑海里全是秦奶奶把硬币放在她手里说给她攒了嫁妆的画面。
她不受控制的想,她不该接那枚硬币的,那是代表着秦奶奶好运的硬币,她不该接,如果不接,或许秦奶奶就不会死,不会如此仓促地死在新年年第一天的凌晨。
不知道过去多久,白凛突然发出一声悲号。
白棠迟钝地去看他,却见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喉咙里哽得像烙了块烫铁,可怎么也哭不出声,反而还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在想,卫应寒这下必须得入赘白家了。
秦奶奶走了,爸爸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在想,她不能死,如果她再离开他,等爸爸死了,他也会像秦奶奶一样念叨着他的亡妻与夭女。
她在想,她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不能像爸爸一样哭出来,秦奶奶会不会怨怪她……
白棠在病床边枯站到天明。
白凛哭了一通,却缓过来了,扶着白棠坐下,劝说她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坏了身体,然后强撑着叫人来着手处理秦奶奶的后事。
天亮之后秦奶奶就被送去了太平间,下午,秦奶奶的讣告发出。
秦奶奶还有几个亲戚,但这些年来没什么联系,现在人走了,通知一声,或许会前来吊唁。
太平间不能多留,但为了等一等人,第三天才联系火葬场把人送过去。
这是白棠第二次去到火葬场,巨大的灰红色炉子,人推进去是人,取出来就是一抔灰。
讣告发出去两天,但是很可惜,焚烧之前没有等到来看秦奶奶最后一眼的亲戚。反而是白棠的朋友们来看了一眼。
遗体火化之后请入灵堂,等亲朋吊唁完才能入墓。
下葬那天是初七,困扰了全国一整个冬天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工作人员提前暖好墓,由白凛捧着骨灰盒下葬,白棠为他和秦奶奶撑伞,如此大的风雪,她多挡一点,秦奶奶以后就能顺遂一点。
放入陪葬,落葬,祭拜。
如此呆板的程序,轻轻松松就送了一个人。
回程中,卫应寒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披上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羽绒服,扶着她的脑袋,告诉她:“不要回头。”
白棠本来不知道这些,但听卫应寒这么说,突然就想回头再看一眼秦奶奶。
看一看,她是不是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远去,或许是笑或许是哭着说:“我舍不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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