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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十年之后


  北辽军化整为零,在林河一线纵深处展开破袭行动。
  一队队北辽骑兵冲进了村子,寻不到人后,就点把火,看着村子熊熊燃烧,不禁狂笑。
  “毁了它们!”
  找不到人,那么,毁掉你们世代居住的村子。
  当村民们再度归来时,看着成为废墟的家园,该是如何的绝望啊!
  对于普通人而言,穷家值万贯。让他们再打造一个家园,耗费的钱财和精力,将会让他们许多年恢复不了元气。
  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击。
  损耗北疆的实力。
  就在这个时候,陈州军,出击了。
  一队队陈州军骑兵在荒野上疾驰。
  “跟着他们。”
  张栩和另一个虬龙卫跟着一队骑兵出发了。
  他们遇到了数百敌军。
  而自己仅有百余人。
  就在敌军狂喜时,张栩和另一个虬龙卫率先突入。
  两根铁棍子横扫,无人能敌。
  只是两度来回,敌军就崩溃了。
  猛将的作用,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放大。
  每一队陈州军骑兵中,都有两三个虬龙卫跟随。
  他们的作用就是打开局面。
  就像是爆破手。
  林河纵深处,处处都是沙场。
  “杨狗动用了好手!”
  狼狈回来的将领对林雅解释道。
  林雅淡淡的道:“老夫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战功!杀了,传首全军!”
  嚎叫声在外面戛然而止,林雅说道:“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身边最精锐的好手都派出去,他就不怕被刺杀……”
  “相公,有信使。”
  赫连峰的信使来了,很严肃,“林相,陛下说了,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朕要好消息!
  林雅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信使一走,麾下文武官员愤愤不平。
  “他这是逼迫!”
  “是啊!这是逼迫咱们去攻打林河城。”
  “攻城战惨烈,且不说能否攻打成功,这其中的损失,谁来弥补?”
  “够了!”林雅叫停了麾下的抱怨,沉声道:“大军在恢复,我军却率先与敌厮杀,这不是挖坑,更不是故意损耗咱们的人马。而是,他把咱们当做是偏师。”
  麾下默然。
  林雅说道:“迎战北疆军主力的,是他们。”
  他缓缓看向麾下,“老夫也恨不能他今夜便暴毙,但在此之前,老夫更想看到大辽铁骑击溃北疆军,随后,马踏长安。若是能做到,老夫暂避他一时又有何妨?”
  白马之盟的效果不错,赫连峰也感受到了林雅的态度。
  “将士们正在恢复。”
  赫连峰带着文武官员巡营,看到开始恢复操练的麾下,心情大好。
  萧华说道:“是。昨日刚开始操练,将士们士气不错。”
  “多给肉。”皇帝负手看着在操练的大军,说道:“这等时候,肉便是士气。”
  萧华赞道:“没想到陛下竟连这个也知晓。”
  “朕年少时,曾化名进了军中……”皇帝眸中多了回忆之色,“虽说只是待了五日,可那五日啊……刚进了军中,就有人欺凌,随行的护卫想出手,朕不许。随后,朕与那人撕打了一场,打的他啊……”
  萧华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有这等经历,不禁愕然。
  “那人,该死!”
  有人送上彩虹屁。
  皇帝笑了笑,指指陈方利,“那人,就是他。”
  陈方利挠挠头,大把年纪了,做出这个动作来,看着令人发噱。
  萧华不禁捧腹,“竟是大王吗?”
  陈方利尴尬的道:“那时老夫在军中颇为得意,陛下进了军中,老夫看不顺眼,便出来……谁曾想,陛下修为了得,把老夫毒打了一顿。
  老夫不服,夜里悄然摸过去,没想到陛下在帐篷外设置了陷阱,老夫再度被毒打一顿。
  第二日操练,老夫设计挑衅,再被毒打一顿。
  午饭时,老夫端着碗去寻陛下,你等可知陛下是如何说的吗?”
  众人摇头。
  陈方利说道:“你是来挑衅的,还是来挨毒打的?”
  众人不禁大笑。
  皇帝眸色温和了些,“正是在军中的五日,让朕知晓了许多弊端。登基后,朕也想一一解决,可终究……掣肘太多。不过,也有些进展。”
  北辽军队的组成比较复杂,各方势力的掺和之下,让军中山头林立。比如说此战,林雅等人一部分,其他势力一部分,皇帝一部分……
  “陛下!”
  林雅的信使来了。
  “我军与陈州军在林河一带厮杀,陈州军好手尽出,两边旗鼓相当。”
  皇帝颔首,“不错。”
  萧华说道:“黄春辉令陈州军戍守林河一带,也有考教之意。”
  “黄春辉看好杨玄为北疆接班人,接班人要敲打,要磨砺,否则难以成材。”皇帝负手看着南方,“最好的磨砺法子便是独掌一面。林雅领军四万,二倍与敌,攻城不足,能用袭扰引诱陈州军出击,手段不错。”
  他缓缓而行,“此战,让朕看到了一些东西。北疆各处皆已坚壁清野,偶有不舍故园的,这等人,换了别人,不会理睬。可杨玄却令陈州军出击。
  这是怜悯,还是故作姿态?
  琢磨对手,要从这些地方去揣摩,去剖析。剖析清楚了,对手的所作所为就瞒不过你。”
  “陛下英明。”
  众人赞颂的很是诚恳。
  皇帝走到了大营边,看着远方。
  “那是斥候!”
  他指着那些黑点说道。
  从大军抵达北疆开始,斥候战就没停过。
  “准备好了吗?”
  皇帝回身问道。
  众人肃然而立。
  “愿为陛下效命!”
  皇帝淡淡的道:“去告诉黄春辉,朕,等着他!”
  ……
  使者进了桃县。
  黄春辉亲自见了他。
  “大唐这几年屡屡袭扰大辽,前次更是偷袭破了金山城,陛下震怒!可有交代?”
  使者冷着脸。
  黄春辉摇头。
  使者说道:“这几年,大唐对大辽颇为不恭,可有交代?”
  黄春辉摇头。
  然后说道:“老夫一直以为,辽皇会用鼓声来告知老夫,此战,开始了。没想到却派出了使者。
  辽皇雅致,却多此一举……刀枪都举起来了,难道还能放下?没得让人笑话!”
  使者板着脸,“这么说,大唐是不准备赔罪了?”
  黄春辉摇头,“老夫说过了,都是对头,何必弄这些先礼后兵的把戏。告诉辽皇,北疆只会用刀枪来说话。”
  使者告辞。
  一路回禀。
  “等等,他说的是北疆还是大唐?”皇帝问道。
  使者回想,“他说的是北疆。”
  皇帝莞尔,“黄春辉何等老辣,这话是在暗示朕,他就以北疆一隅之地来抗衡大辽,那朕,还等什么呢?”
  桃县,黄春辉哼着曲儿,在大堂内踱步。
  “相公。”
  廖劲进来,把手中马槊搁在边上,“敌军的斥候多了。”
  “大战之前,得做明眼人,不能做瞎子!”黄春辉依旧踱步,神色轻松,“老廖。”
  “相公。”廖劲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
  黄春辉的腰背有些佝偻,情绪却不错,“可觉着累了?”
  廖劲摇头,黄春辉说道:“当年你里里外外来回奔波,精神抖索。如今却少了些锐气。”
  廖劲抚须笑道:“毕竟年岁不饶人啊!”
  “都老了。不过,酒是越陈越香。”黄春辉说道:“这一战,将会决出未来数年北方的战与和。
  北辽胜,自然无话可说,随后马踏长安也好,灭了大唐也好,想来,那时老夫已经成了北辽炫耀军功的工具。
  若是北疆胜,数年之内,大战不会再起……
  弄不好,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所谓御驾亲征之事。
  老廖,到了现在,老夫也不想遮掩什么,你觉着,陛下可还有十载春秋?”
  廖劲愕然,“相公,你这一战竟然……”
  黄春辉说道:“老夫当年也有不少好友,他们天南地北散于各处。
  这些年,老夫与他们书信往来,知晓了不少大唐现状。
  朝堂之上你我都知晓,杨松成,左相陈慎,其他人,陛下,形如割据。
  若是太平盛世,这些都能被掩盖下去。可北有强敌,地方更是水深火热……”
  “老夫也知晓。”廖劲说道:“人口日增,看似好事,可地方豪强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豪强也越来越多……
  这些豪强要喝血,只能冲着百姓露出獠牙。
  兼并田地这些年一发不可收拾,地方横征暴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那些缴不起赋税的,那些失地的农户……”
  “为何不说了?”黄春辉回身,廖劲苦笑,“再说,就犯忌讳了。”
  “犯什么忌讳?”黄春辉干咳一声,“缴不起赋税的百姓,失地的农户,这些是可怜人,可地方官吏却不管这些……
  说来好笑,豪族的田地偷税没人管,可每年的赋税数目却只能增,不能少。
  户部如此要求,地方也是如此要求。怎么办?
  打个比方,桃县原先有一万亩地,每年赋税一万钱。
  十年后,因为土地兼并,交税的田地仅存五千亩,按理赋税也该是五千钱吧!
  可户部不管,少说要一万二千钱。
  地方官吏为了自己的官帽子,为了攫取政绩,就冲着那些五千亩田地的主人伸手。
  缴纳,便是良民。不缴,便是刁民,直接拿下。
  这般下来,豪强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贫。于是逃亡……
  北疆这几年增加了不少人口,其中不少来自于大唐各地的流民。
  地方官禀告,老夫的交代是,给他们田地,让他们活!
  只是活着,他们就把老夫当做是万家生佛,朝夕感谢。
  只是活着啊!老廖!
  我大唐百姓,如今活的,不如一条狗!
  可你再看看长安,奢华之极。陛下每日赏赐不断,大手笔啊!仿佛天下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位贵妃的阿姐,原本是个寡妇,可今日赏赐,明日赏赐,竟然成了长安有数的富豪。
  但凡他把这些心思用在天下,把那些财富用在天下,去压制豪族,为百姓争取一条活路,这个天下,何至于此?
  可笑的是,长安如今处处都在赞颂大唐盛世……在如此背景之下,这一战,老夫必须要挑起来。”
  廖劲心生凛然,“相公是想……”
  黄春辉反手捶捶背,“长安高唱盛世,穷奢极欲,庙堂君臣洋洋得意,自以为是。
  百姓流离失所,穷困潦倒……
  老廖,这个大唐,危机重重。
  长安如同坐在了火堆之上,可他们却恍若未觉。
  此刻尚能一战,若是此时不战,等国中处处烽烟时,北辽会坐视?
  到了那时,百姓忍无可忍,纷纷高举反旗。
  府兵如何,你我都清楚,一击即溃。
  一旦腹心被打烂了,北疆一隅之地,将会腹背受敌。
  到了那时,国运,再无可能反复。
  这,便是亡国景象啊!”
  “陈国末年,便是如此!”廖劲起身,“相公是想用十年,来为大唐争取一线生机!”
  黄春辉走到了柱子便,伸手拍拍,目光苍凉,“长安说老夫是叛逆,说老夫有不臣之心。庙堂之上衮衮诸公,以为国为民之名,都忙着争权夺利。
  这个天下危在旦夕,却视而不见。老夫能做的不多,用这残躯为大唐争取十载国祚……”
  廖劲心中震动,“若是朝中君臣听到相公这番话,也该羞愧了!”
  “不,他们不会羞愧,只会觉着老夫在危言耸听。”
  黄春辉讥诮的一笑,然后有些唏嘘的道:“长安,如今早已成了一个烂泥潭,按照老夫的想法,若是国中起一支叛军,一路杀到长安城下,君臣亡命而逃……
  罢了,老夫想这些作甚。若是如此,江山便被打烂了。
  该死的人不会死,不该死的百姓,尸骸却填满了沟壑。
  肉食者蝇营狗苟,却是百姓来承担后果。
  娘的!此刻老夫第一次想做盗墓贼。
  那等贪鄙的肉食者,死后还穷奢极欲,凭什么?”
  廖劲说道:“相公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放眼天下,如相公这等心怀天下的,忧心天下的,有几人?相公对大唐的忠心,长安不能无视。”
  黄春辉摇摇头,廖劲愕然。
  他缓缓走到了门边,扶着门,轻声道:“长安那群人的死活,与老夫何干?老夫,只是不舍北疆,不舍,那些百姓,不舍,这块土地……”
  廖劲问道:“那争取十载太平岁月,想来能让北疆休养生息。”
  “不,老廖,老夫争取这十载太平岁月,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何?”
  黄春辉看着南方,开口。
  “十载之后,他,也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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