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因着今晚突如其来的约,白淼又去找了李经理,红着脸说想换到上半场上台好提早下班。李经理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口答应了,让上半场的秀云与她换班,弄得秀云好大不乐意。
贺清斐和卢易早早来到会场中,此番只是简单的寻了个一楼的普通座位落座。
“想不到啊,咱们向来不近女色的贺二少会到这风花雪月的场所。”卢易笑着开口道。
贺清斐看着刚刚上场的舞女们簇拥着一身绯红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上台,他寻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慵懒道:“是谁跟你说的我不近女色。”
卢易挑眉:“大家不都这么说。”
贺清斐嗤笑一声,大有随便你们的意思。
卢易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露出兴味盎然的神色:“你喜欢这位‘小夜莺’?”
汇聚在这上海城中的各方势力哪个不是消息灵通的,贺清斐也不过是那日当着陈忠的面将人带走了而已,第二日他贺清斐看上百乐门‘小夜莺’的消息已经在上海城中传开了。
卢易自然也早有耳闻,眼下忍不住出言调侃。贺清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若是对上旁人,他可能会斟酌着几分开口,只是对着卢易,他倒没太多心防。
“她是南城来的。”他说道。
卢易了然地点了下头,随即又不解道:“这十里洋场多得是五湖四海过来谋生之人,尤其是南城那头,光这百乐门少说也不下十个。”
见他寻根究底,贺清斐叹了口气,淡淡道:“她很像一个人。”
“嗯?”卢易侧头,手指在剔了寸头的脑门上挠了挠,半晌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哦,是她啊。”
贺清斐唇瓣微勾,算是默认了他心中的想法。
卢易转头看向台上,那女子容颜清丽,他努力在脑海里回想了下当初见到的那张照片上女孩的模样,结果半晌也记不起来,晃了晃脑袋悠悠道:“想不到,原来不是不近女色,是个痴情种啊。”
贺清斐和卢易曾一同就读华宣军校,多数人以为他们身为各派军系之子,明争暗斗互不顺眼,实则私底下二人常常一起半夜出去喝酒。
记得有天夜里,二人爬墙偷溜出学校,买了两盅酒带上一只烧鹅坐在山顶上吹风。那时候的贺清斐才刚回贺家没几年,结果又被家里送到了军校,卢易不免有些同情他,顺带着也好奇上他之前与贺家在南城失散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贺清斐倒也没遮掩,十三岁之前,他只是个平凡瘦弱的孩子,母亲靠着针线活勉强糊口,根本就没能力供他读书学字,因此他早早就懂事,出来当过学徒、做过小工。童年的记忆并不太美好,但偶尔还是有那么一束光亮温暖过他的。
酒气将他年轻的脸庞蕴得炽热滚烫,他将藏在胸前的一只怀表取出,招呼着卢易凑近过来,随后像是炫耀着自己的私有宝贝一般将怀表打开,呈到卢易面前说道:“你看,她叫苗苗。”
卢易凑近了瞧,那是一张小小的、已经发旧的照片,上头有雨水浸透的痕迹,但又被人用透明油纸小心翼翼包裹了起来搁置在这块怀表里头。照片上是个浓眉大眼的小女孩,扎着两条小辫,站在幕布前甜甜的笑着。
“贺清斐,你、你就喜欢这么个小女孩?”卢易一掌拍在他胸口上,嘟囔道。
贺清斐收起照片,小心翼翼放好,眼底满是柔意道:“别瞎说,她是我的妹妹,很想……很想保护的小妹妹。”说完后,他看着天上那一轮冷清的明月,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之中,曾经他暗暗发誓长大后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欺凌,只是后来世事浮沉,他被贺家寻回,甚至连道别都来不及,他便离开了南城,一别多年,他再也未曾回去过。
卢易痴痴笑了下,他拍了拍贺清斐肩头,用眼神胡乱示意着‘他懂’的意思。
……
想起了往事,卢易不禁摇头感叹,岁月易逝,一眨眼他们都不是那个能坐在山顶上谈天说地的少年了。
贺清斐没在阴影里,凝视着台上的人,心头思绪纷杂。自他军校毕业后,手中握有些许实权,他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前往南城找寻苗苗,只可惜提供情报之人说当年苗苗他们住的那处宅院早已落魄荒芜,听邻里街坊说那家的夫人病死后,家就败落了,后来一家子再也没回来过。
他不知道在那样的日子里,苗苗有没有熬过来,现在可还安好?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小哥哥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若是记得,又会不会怨恨他不守信用。
他将酒杯拾起,一杯又一杯地饮尽,起初卢易还劝着点,到了后来也就随他去了。既然劝不动,那就一起喝个痛快吧……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卢易喝得满脸通红,准备叫酒侍续酒时,贺清斐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淡淡扔下一句:“你接着喝。”转身就走。
卢易楞了下,拿着酒杯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再回身望向舞台时,上头早已换了人。
“嗤,重色轻友。”他嘟嘟囔囔道,伸手招来个酒侍吩咐了两句,这才叹了口气躺靠在椅背中,眼看着两名粉衣女子轻摇团扇走来,他才在心中暗道,凭什么你贺清斐陪着美人共度良宵,我却要在这自个儿喝独酒呢……
邮局门口,贺清斐倚在车门旁环胸而立。不多时,对面的大门里款款走出一道身影,穿着淡雅的白裙,头发散落在身侧,脸上素净白皙。
贺清斐看着她微怔,直到来人停在他面前,踌躇着叫唤道:“贺二少,让您久等了。”
他这时才缓过神来,掩唇嘘咳了一声:“上车吧。”
车子行了几条街,在一家西洋餐馆外停下。白淼随着他走近里头,因着临近深夜,馆中并没有多少人。贺清斐领着她坐到窗边的位置,点了几道菜交给前来招待的洋服务生,随后看向对面之人。
白淼初次来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拘谨,任由他点完了餐后,见他将目光移过来,便抿唇一笑,找了个话题说道:“这儿环境真好。”
贺清斐不置可否:“洋人开的,弗兰克大使入了股。”
“那、那这儿一定很贵吧。”白淼勉强笑了笑,她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时,贺清斐让她请他吃饭。
闻言,他面露古怪之色,似是想笑但又收了回去,沉吟了下说道:“还行,这一顿也就二十几大洋吧。”
白淼脸色一白,秀眉紧紧蹙了起来,一副心疼又不敢说的模样。
贺清斐忍不住勾唇轻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怕她晚上吃不好睡不下,还是淡笑着说道:“放心吧,这顿还是我请,下次你再还我。”
“……”白淼一时无言,但心头却是一松,轻声道,“谢谢您。”
借着月光与餐桌上的烛光,他将她娇涩的模样望了个真真切切。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素净的模样,初次见面时她还未去后台卸妆,秀眉朱唇艳丽夺目;再见面时,她则青肿着半张脸,脸上梨花带雨的好不狼狈。这次算是正式的第三次见面,他不禁看得仔细了些。
半晌,他喉间微动,哑声开了口:“你……”
白淼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南城哪儿的人?”他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情绪。
“南杭人。”她说道。
贺清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底生出一丝失落。再看向她时,眼底恢复了冷清,正巧菜上了桌,他便不再继续追问,只淡声道:“吃吧。”
这一顿餐,白淼吃得有点食不知味,不是因为菜肴不可口,实在是她面前这位贺二少太过古怪。她能察觉到在她低头吃饭时,那道捉摸不定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可当她抬起头时,他虽然没有收回目光,可眼神却变得清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漠然。
白淼心头打起了小鼓,始终看不透这位贺二少到底想干什么。但她想起徐怀安的话,接近贺清斐是她这次来上海的最终目的。
用完餐之后,她抿了抿唇,坐在位置上踌躇了起来。
贺清斐见她似乎有话说,向着椅背靠了靠,抬颔等着她开口。
“下周三我休假,到时我回请二少一回吧。”
贺清斐看了她一会,半晌,在她局促不安的时候低低应了一声:“嗯。”
随后,他将脸撇向窗外不再看她,几净的玻璃窗映出他沉静冷淡的面容。
起初听到她说自己是南杭人时,心底生出的失望一度让他想甩袖离开,可当她望着他神色不安地等待他回应时,他竟又神使鬼差的答应了下来。
贺清斐只觉得藏在胸口处的怀表滚烫,那里头的老旧照片和眼前的女孩模样似是重叠,又好似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令他迷惑、探究及期待。可最终像泡影碎去,徒留一身伤感。
“吃饱了就走吧。”他起了身,哑然道。
白淼并不明白他内心起了多少变化和挣扎,只觉得他一整晚的态度忽上忽下的捉摸不定。听他这么说,她慌忙跟着起了身,随他一同出了门。
可是直至将她送到家门口后,贺清斐始终倚在后座假寐,没再开口同她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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