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咻！”
一道箭影飞过，正中一只野兔。封筑跑了过去，将兔子拎在手里掂了掂重量，见这只兔子膘肥体壮的，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
“咱们离了部族这么些年，不想主子的箭法还是如此的好。”
聂九安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当年他和妹妹的箭术和骑术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大难来临，父亲和母亲为了护住他们兄妹和族人，相继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彼时他躲在地窖里，死死的捂着妹妹的嘴巴，蒙住了她的眼睛，透过地窖上的木板缝隙他亲眼看到了母亲倒在了血泊里。
此生他都忘不掉母亲临死时的眼神，不舍，心疼，愤怒等，那参杂着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无惧的复杂情绪的双眼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封筑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了的森然的冷意，低声安慰道：“主子，总有一天我们会给老主子还有老夫人报仇的。”
“不远了。”
聂九安轻轻呢喃着。
封筑举起手中的野兔，“受伤的人就得吃些好的，这样伤口才能好的快点。等我将这野鸡炖了汤给王爷送去。只是”
聂九安不解的看向他。
“只是王爷不比从前，他现在当了和尚，得守着清规戒律，只怕沾不得荤腥呢。我听钟磬说，王爷就是自己个去戒律堂请的罪，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瞧着下手倒是挺狠，生怕不能将人打死似的。”
聂九安转念一想，便也猜出了七八分来，“咱们做好了送去，吃不吃在他。”忽的脑海中又浮现前几日秦怀越还昏睡着，他给他喂药时的场景，耳根莫名就烫了起来。
即便秦怀越不喝，他也有法子叫他喝下。
“好咧！”
钟磬答应的干脆，提着兔子要去溪边清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将一包东西交给了聂九安。
“只为了这么点东西，还非得要我亲自跑一趟城里。”
东西是被油纸包着的，小小的一包，聂九安小心的收进了怀中，“偏你话多。”
窗户是开着的，有徐徐的清风吹了进来，带着春日里独有的气息。
清新而生机勃勃。院子里的迎春开的甚好，几只五彩的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秦怀越趴在床上，不时看向窗外。
这天怎么比往日黑的慢了些。
悟道大师来的时候，秦怀越正望着外头的晚霞出神，“伤可好些了？”
秦怀越挣扎要起来，却被悟道大师给止住了，大师的眼睛里有平和而慈悲的神色，在这双澄澈的眼睛里，秦怀越忽的就心慌了起来，自觉无处可藏。
他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直视。
“弟子有罪，六根未净，尘缘未断。”
悟道大师双手合什，淡然道：“这便是你我要修佛修心的缘故。身在红尘中，诸事烦扰，佛法未到，自然心不净，念不达。”
秦怀越念了句阿弥陀佛。
“你且好好养伤，其他的便等伤好之后再说。”
悟道大师走后，秦怀越久久回不过神来。不知不觉天便黑了下来，钟磬将蜡烛点燃，“主子，药已经熬好了，等聂姑娘来便伺候你喝下吧。”
秦怀越“嗯”了一声，继而又道。
“你将药端过来，我自己喝。”他伤的是背，又不是双手，喝药这种小事怎好麻烦旁人，可等钟磬将药端来后，光闻着那苦药味，他便又喝不下去了。
钟磬见他眉头紧锁，便将药碗放在了一旁。
“还是等聂姑娘来喂吧。”
秦怀越没有拒绝，同样的一碗药，自己喝就是难以下咽，经过聂九安的手一喂难道就不苦了吗？
难不成他的手上有蜜？
聂九安提着食盒往后山去的时候，却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个人，此人气度超然，一身灰色僧袍穿在他身上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他双手合什行了礼。
悟道大师回了一礼，“你与了悟乃是旧相识？”
“了悟师傅未出家前曾于我有救命之恩，况他此番受伤也是因我而起，我照顾他一二也是应当的。”聂九安从容的回道。
悟道大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贫僧观施主面容俊朗，气度卓然，身旁又有尊贵之气环绕，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只这尊贵之气里尚有黑雾弥漫，可见小施主心中执念太深，未免陷入魔障，误人误己，不如早日入我空门，方得自在。”
聂九安道了谢。
“多谢大师点化。他日若是心愿得偿，再来叨扰大师。”
悟道大师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他手中的食盒。
一旁的封筑见了，只以为悟道大师不许他带荤腥之物来沾污这清静之地，摆出了一副要与他力争到底的姿态来，谁知悟道大师却翩然离去了，弄的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好生无力。
他好奇的看向悟道大师离开的方向，“主子，你说这老和尚是什么意思啊？他不该长篇大论，叽叽歪歪的不让我们将这野鸡汤拿到后山去的吗？”
“不得无礼。”
聂九安轻责了一声，“这位主持大师修行高深，非禄禄俗人可比。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若心中真有佛，哪里还需在乎这些外在戒律，自然处处是佛。”
聂九安依时而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端起药碗走至床边。
“今日身上可觉好了些？”
秦怀越喝了一口，药着实有些苦，他不愿再喝第二口。聂九安瞧着他如此小孩心性的模样，全然跟平日里在人前那副风轻云淡的风姿不同，低头浅浅一笑。
他生的本就美，这低眉一笑，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娇俏可爱。
秦怀越自觉口中似乎没那么苦了，乖乖的喝了第二口，“笑什么？”
“没什么？”
聂九安摇了摇头，又哄小孩似的道：“只要你乖乖把药喝了，一会儿自有好东西给你。”
秦怀越定定的看着他，总觉得今时今日的聂九安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两人也谈心下棋，可都是淡淡的，犹如君子之交。
可自打他出家后再相见，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一碗药很快就喝完了，聂九安将药碗放在一旁，“你闭上眼睛。”
秦怀越见他眉上有喜色，便配合的闭上了眼睛，只他心里也好奇聂九安到底给他准备的什么礼物，竟如此的神秘。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悄悄的掀开了眼帘。
只见聂九安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来，又仔细的打开，从里头挑了一颗送到他的唇边。
“张口！”
秦怀越张口吃下，嘴里的苦味瞬间被冲淡了。
“是李记的糖渍青梅。”
指尖触碰到男人柔软的唇瓣，吓的聂九安慌忙的缩回了手，见秦怀越神色无异，才轻咳了一声道：“知道王爷爱吃，便让封筑顺道去买了些。”他将余下的重新包好，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回头要是觉得药苦，便吃上一颗去去苦味。”
口中弥漫的是酸甜的青梅味，他是王爷，世间的好物他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只今晚这一颗糖渍青梅显得格外的可口。
“我虽不知你有何秘密，可若是你想找个栖身之处，我可以托端王或是平伯照顾你一二，你不必”
聂九安道了谢，又笑着道：“这世上之事，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到头来终究只能靠自己。”他说的坦然，甚至还面带笑意，可落在秦怀越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我虽不比从前，可多少还有些家底，你若是”
聂九安打断了他，“王爷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的事你帮不了，任何人都帮不了我，唯有我自己才行。”他顿了顿，瞥了秦怀越一眼，见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便又改了口道，“我的事王爷也知道些，我这样罪臣家里出来的，没被罚为奴婢，还能有个自由身已是难得，若是真到了走投无路时，我定会来求王爷的。”
秦怀越道了好。
聂九安替他换药，男人背上的伤已经结了痂，脱下亵衣的时候饶是他手脚再轻，可还是会扯开伤口，每每遇到衣裳粘在伤口上时，他便用水小心的将衣裳打湿，再缓缓的往下脱。
“嘶！”
秦怀越呼了一声，吓的聂九安忙停了手上的动作，嘟着嘴对着他的伤口轻轻的吹了起来，边吹边安慰道：“都怪我，我手脚再轻些。”
他这一吹气，秦怀越便觉得后背的伤处痒痒的。
聂九安全然没觉察到男人的异样，仔细的替他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之后又道：“王爷还是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吧，我虽命途多舛，可这些年也算练下来了，总有活路的。倒是王爷你，虽说你出了家，可天威难测，难保将来不会有变。”
秦怀越默了默。
聂九安又想起还带了野鸡汤来给他补身，忙起身取了过来。
秦怀越忙道：“罪过，罪过。”说什么也不肯喝。聂九安好言劝了两句，秦怀越却丝毫不为所动。
聂九安心中便有了气，更没耐心继续劝说，直接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你既不愿喝，这份心想必佛祖是看得见的。如今我点了你的穴道，是我强迫你喝下的，就算将来有罪孽，那也只会怪在我的身上，怪不到你的身上。”
“你！”
秦怀越瞪圆了眼睛，死死咬紧牙关。
聂九安见他如此，也不好用劲，怕伤着他了，于是仰头喝了一大口野鸡汤，低头便覆了过去。
真是的，喝个汤而已，怎么这般墨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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