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羡长生
总有些人,会在故事的末尾开心鼓掌,可心里却带着悲伤。
拨开云雾,尽头唯是山海。
书生背着沉重的书箱踏出长安已有十天,他不会骑马,只能花了些积蓄购置了一辆马车,徐徐前进,告别了长安的繁华之后,他反而没有留恋,只是那贪婪腐朽的气息冲散了他心中仅剩的对故土的悲伤,那之后,他觉得他已经走出了对于他求学的半个生涯,再往后,便是山海的尽头。
“你是举人?”
书生点点头,看了眼跟随一路的小姑娘,笑着摇头,他见小孩子独自一人,又身傍金银,怕其遭受无妄之灾便一起带上了。
“你从长安出来,往何处去?”
小姑娘摇摇头:“家已不再,不知何处心安。”
书生叹了口气,只是觉得这山河的破碎竟然让这小孩子都心生痛楚,这何尝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悲哀?
也罢,一个人也是走,两个人也是走。
“我欲往南方,寻求出路。”
这个时代本身就对读书人有偏见,因为只是个文不入世,唯武独尊的时代,他这个刚刚荣升的举人却踏出了唯一繁华的长安,只是因为他觉得那里不适合他。
“我是个读书人,快读了半辈子的书,谁成想本要可以一飞冲天,却浇了我一盆凉水,透得我胸腔中的热血骤然降温,我想说的是,这操蛋的人世。”
是啊,这变幻莫测的人世。
没有人能躲过。
煞气斐然,滔天的风浪,小村落犹如大海上的小船飘摇不定,仿佛下一刻便骤然掀翻,提刀的少年人站在村子中央,一刀一刀的面无表情的劈砍,只是一个动作。劈砍着毫无理智冲上来的傀尸。
那都是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少年人所造成的杀孽是上天有意为之。
终于,傀尸的潮涌退下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艰难移动的傀尸还锲而不舍的朝着三人蹒跚的靠近。
“邪术还是妖术?”
柯白摇头:“这世间所有法术皆无正邪之分,只是看什么样的人用,用作什么事情,不过今日所见,这满村百口人皆成为了傀尸,施术之人,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别无二致,皆为妖魔邪道,当将其诛杀。”
莫愁点点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虽然出身名门但一个女孩见到如此场景还是有些发怵,心惊胆战。
燕六翻着尸体,他发现每具傀尸都是并不“新鲜”的尸体所炼制的,并且,“柯白,来看。”燕六翻开一具身上被煞气割出口子的傀尸。
伤口中有白色的断着的丝线。
“有点儿像是蛛丝。”
“很高明的控制手法。”一般的傀儡术都是又主导者分出意识进行分层次的控制,而这般的傀尸却可以一下控制百个,足见主导者的法力之强大,所施傀儡之术的高明。
北岐山下.
那座承载着无数人至高纯上的梦想即将破碎,而起因,只是一只在山谷中轻轻扇动翅膀的蝴蝶,却在此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里是岐山,你知道什么是岐山么!”老人弓着背,全身紧绷,手上的拐杖朝着年轻人重重的落下,啪,啪!
“别打了,尊主。”
老人停下了乱棍,眼中似有无限的追忆:“我们的先祖落地于此,守护已有八百余年,这世间的彭祖也不过八百年,那长生也还不是我们......欸,如果有一天,我们失去了我们所守护的,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老人甩了甩拐杖,瞥了一眼还在呲牙咧嘴的年轻人,安抚道:“去把大壮带过来,莫要伤其性命。”
“大壮哥到底怎么了?”
“你不用多问,若是他那一家子出了什么事,你再回来与我通汇。”
年轻人点点头,心想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发了什么疯。
老人叹了口气,心中追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南海有花,其名为椿,鲲可化鹏,扶摇九万里,椿可成仙,长生八千年......”
或许这岐山脚下的小村子不过是这惶惶大浪中一只长寿的海龟罢了,又怎能在漫漫长河之中见的那一丝的明光?
年轻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大壮一家,他虽然嘴上说着老人烦,但他知道,那个守在村口的老人曾经披甲上阵,斩百十人以成威严。
透过门缝,他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提着一具尸体从房门扔到了井中,扑通,声音沉重,年轻人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声,甚至连呼吸都紧闭。
这是怎么了?
大壮怎么杀人了!?
年轻人心头惊骇,咬牙转头想跑,啪!脚下一滑整个人与地面来了亲密的碰撞。“啊!我的鼻子!”
“谁!?”大壮猛地转身,一脚踢开大门,看到扑在地上的年轻人顿时双眼充血,一把将他拎起。
“别,大壮哥,是我,是我,是我张衡久啊!”张衡久胡乱的挥舞着手臂,阻止着探过来一把掐住他脖子的手。
“啊,别别。”张衡久脸上充血,可他根本放抗不了魁梧的张衡久。
窒息让他双眼蒙上了一层黑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缓慢的流淌。
啪!
一只木棍腾空劈在大壮的头上,大壮吃痛,松开了张衡久,有些意外的看着前来解围的老人。他的记忆中这只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
“尊主?!”张衡久连滚带爬的躲到了老人身后贪婪的张嘴呼吸着空气:“他杀了人。”
老人点点头,淡然道:“知道了。”
张衡久心想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此情形依然稳如老狗。
老人面露疑惑:“哪一方的妖魔,竟敢入我椿之境!?找死!”老人双目生光,一脚踏地,浑身腾起一脚,大壮来不及闪躲直接被踢进了院子中,连连掀翻了几个水缸。
“老东西。”
“噗。”老人戏虐:“苟活了不知几百年的东西,也敢这样称呼我?”老人不再以往的弓背蹒跚,在张衡久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直起了身子,鼻中有红色气体喷涌而出,一生闷哼让大地都跟着颤了颤。
这?......
猪八戒最后到底是拐走了嫦娥还是王母娘娘?
大壮被几下重击之后翻着白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人朝着井口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身体又恢复以往的样子:“看来,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
老人让张衡久捡起拐杖,就这样拄着拐杖提着还在心惊胆战的年轻人朝着村中走去,仿佛刚在发生的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时间的长河再次倒退。
人有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少年人渡过忘川河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在岸边翘首以盼的女孩,心中愁绪仿佛那片鹅毛般让那颗心痒痛。
“我想觅长生。”
若是柯白在这,恐怕又要嗤笑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这虚无缥缈的长生有那么大的执着,长生一言,就那么好么。
少年人也不管在高堂之上的秦广王蒋有多么的差异,似乎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他想寻长生之路,仅此而已。
秦广王捋了捋胡须,看了眼坐下两旁的行者,皆各有奇怪之色,他笑笑,大手一挥:“带孽镜台!”
“是!”坐下两旁皆躬身口吐雾气。
一镜照其身,观其本身,断人否。
二镜照其心,观其人性,断善否。
三镜照其魂,观其真伪,断仙否。
第三镜照在少年人身上,那镜子一颤,似有悲伤之音隐隐发作,秦广王头痛欲裂急忙下令撤下孽镜台。
缓了一下魂魄,秦广王见着眼前的少年人似乎不以为意,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心里也是叹气,无奈,只能徐徐开口:“我这地狱,只收人魂,不收妖魔鬼怪,更不收仙。你,遂离去寻他路吧。”
“哼,地狱怎收不得仙?”
“若是寻常的仙,我倒是可以闭眼一扫而过,可你,一只花,入了人身,成了人仙,那一镜以你为人魂,铺下画纸,二镜断你善恶,勾勒朱笔,可到了这第三镜,却是有纸笔却难以描画啊。”
“这地狱终究是有他的规则,我虽为第一殿秦广王却对你而言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寻别处吧。”
少年眯着眼睛:“若我执意如轮回?”
“为何?为何......想入轮回?”秦广王不解,你身为椿,自有八百年,若是再往上一步,便是八千年,这难道不是长生?
“我想觅长生。”
“可入轮回如何长生?你喝了那孟婆汤不也还是忘记了......一切?不,不,不对。”秦广王眯着眼睛,眼神中透露着惊讶,口中呢喃:“那片花开之地,亦不是我等能进入了,那可是天道眼皮子底下。”
“我在找一朵花。”
“我知道了。”秦广王猜到了,能让一朵花执意入轮回的,恐怕也只能是另一朵花了,一朵并不平凡的花,秦广王叹气:“说不上多久后,这地狱便空了,说不上多久,那天道便会对我等出手,你想入轮回,可以!”秦广王浑身颤栗,青色的脸颊突然泛起红色,双眼射出精光:“我地狱,可助你入轮回,可这身后事我等需要你拂照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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