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皕枠九章 锒铛入狱


万磐倒在地上,脑后像是被千斤重物压着。他尝试着翻转身体,但疼痛让他无法轻易动弹,双手支撑着想要站起,才坐起一些,就发现身处之处并非尚膳监外,而是在某一间宫里——他顿时清醒不少,回想到被打昏前最后听见的言语好像是皇长子初初定下的“马蹄栗蓉糕”一句,还有莫名被打晕之后,又被拖到什么地方,额外挨了一顿狠揍。

        常在尚膳监活动,万磐对张监因垂垂老矣而稀里糊涂的性子十分清楚,明白眼下这事跟传出那句暗语的他一定没有什么关系,但由此想来,如今自己倒在的这地方定是延禧宫了。

        原本有些想要站起逃跑的意思,身体原因加相同此时或许正在皇长子的宫里,便一时放下心来懒待动了。

        虽然在回宫的路上就想过,自己这件做暗桩的事会如何结尾,却没有料到才从行宫回来,皇长子就急不可耐地要见到自己。

        “醒了!这里有人醒了!”万磐身周是一间物件一应俱全,却镀满灰尘,显尽破旧的屋子,房门一侧紧锁,外头有微光却不见人影,只好大声喊了出来。

        接连喊了四五声,终于听到有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他靠在身后的柜子上慢慢坐起,发现全身上下不仅处处疼痛,身上的衣衫更是尽数湿透。

        正当他忍痛拎起衣服稍许拧干一些之时,房门被人用力打开了,走进来俩太监,只凭身材体型看去,必然不是延禧宫里的,倒像是在外头巡夜的内官监侍卫。

        乍一看凶神恶煞的二人才靠近万磐,就满脸堆着笑将他搀扶起来,还拖过一张椅子由他坐下,小声说着,“实不是我等要加害于万典簿,只是应承着吩咐,若早先下手重了,还请多包涵,您坐,您请坐。”

        语气虽说客气,但行动却并不如言语上这般轻盈,几乎是把万磐推下,按在椅子上的。

        万磐早些时候才和人互殴过,此刻被这样对待自然是多有不忿的,但在人高马大的二人面前又不敢强硬反抗,只能过过嘴瘾,“有劳二位还称呼我为典簿,要不就凭脑后挨的两棍子,万某还以为自己是被误认作哪个宫里犯了大错的阉人,就这么着要被灭口了……”

        看两人听到“阉人”二字后笑容瞬时僵在脸上,万磐认为目的达到,有些快意又难掩虚弱地倒坐在座板极硬的椅子上。

        “你万典簿自然是比这些公公、太监强去多些,两棍子下来,连凉水都泼不醒,”从暗处传出熟悉的说话声,“派你去做暗桩整整十日,不只分毫消息未往我处报,就连沈首辅往行宫去当面寻你,你也只字不提……”

        那人悠悠地在幽暗里显出真身,嘴角下垂、眼神似怒未怒,十分诡谲,因此万磐也不由得勉强地起身,缓缓地跪在地上,“皇长子殿下……”

        皇长子并没有让他平身,只由万磐跪着,俯视着他,“而今回到宫里挨了两棍子,比起在行宫的安逸日子应当‘舒服’许多,也甚清醒了些,想必之前不便言语的话,此时可说了?”

        万磐没敢轻举妄动,仍旧趴在地上低着头,鼻子几乎贴在满是灰土的地上,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口中就满是积尘味道,“小的无能,在行宫之中十日,日日都在大殿一角盗听,可实未能得知可为殿下一用之讯息……”

        即便在行宫里就与伊士尧算是分道扬镳,但万磐以眼下自己才返回皇城,就被皇长子如此对待的现状判断,若是让他知道如今何贵与郑皇贵妃的真实身份,此二人将会迎来何等对付,不敢想象。于是他寄希望于此时装一阵糊涂,捱过此时此刻。

        另外一面,横竖沈一贯肯定在那早几日,已经把一些消息带了回来,所以万磐自觉这时的装傻充愣理应不会引来皇长子太多不满。

        可他又怎么知道太后与皇长子在翊坤宫中布下的眼线,早已把郑皇贵妃与皇三子未随行宫返回一行回到皇城一事秘密报送了给两个主子。

        抬眼只见上方的皇长子露出诡异一笑,眼白却闪过一道寒光。

        就在万磐顺着那般笑意也咧开干皱的嘴唇回以一笑时,先前被光禄寺厨子揍开的眉角却被皇长子用双手狠狠摁住,直疼得浑身是伤的万磐咧嘴嘶喊着疼。

        皇长子蹲下,一边死死扣住万磐的伤口,一边恶狠狠地说到,“区区典簿,若不是我要你去做暗桩,你又怎能去行宫清闲这十日?!日日去行宫大殿守着,却一句话也带不回来?!”

        说着说着,拇指尖已经浸透了血,顺着眼眶就要抠入眼球里,万磐疼得咬紧牙关,牙面发出嘎吱声,实在疼得无法了,直用膝盖在地上摩擦,粗麻长裤瞬间撕破,只剩皮肉在尘土里挣扎。

        “你这蠢货,都此时了还分不清好歹?听到的都说了吧,别一会儿受更大罪过。”皇长子将手拿开,万磐侧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却仍死咬住话把儿,一个字也不肯说。

        “还倔强至此?”皇长子手掌拍着他的脸,啪啪作响,“方才我似听闻万典簿言语中伤你二人?那正好了,这肉沙袋——此时就交由你们消消气。”他接过自己带来的延禧宫太监手中递上的手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秽物,扔在万磐脸上,自己退到一边坐下。

        两个内官监侍卫知道殿下所指何意,便照他指示的,把疼得倒在地上的万磐当做练手的靶子一样,拳加起来。

        在万磐一声声哀嚎之余,皇长子还时不时叫两个侍卫停下,不断地问着他在行宫中盗听到的消息,可万磐一直硬扛着,什么也不说。

        此时万磐脑中所想,已经无关乎忠与不忠的问题,只想若是皇长子当真得知了伊士尧和金靓姗的真相,想尽办法对几乎算是与大明无关的二人痛下杀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为了保住两人的命,是万磐这一刻硬咬着牙挺住毒打的首要原因。

        可是这般坚持没能持续多久,他就昏死过去,被腌臜的冷水泼醒之后,此般毒打再进行数次,直到动手二人开始轻轻握拳,表示一时实在打得乏了,向皇长子告休息片刻,被殿下一句“没用玩意儿”逼得又只能再加了一顿拳脚,最后皇长子都看出两人有些无力了,才让他们作罢。

        十日暗桩未得一声言语,皇长子早就料想毒打未必能成,因此此时再让人用水冲去万磐脸上的血污,面朝已经无法自如动弹的万磐再次蹲下,从兜里掏出两样东西,摆在他眼前。

        “这两个物件,你可记得?”皇长子将两个圆环套在手指上,轻轻晃动着。

        万磐透过眼睑上的水珠,模模糊糊地辨认清楚了皇长子手中的闪着光的两样东西,不知哪来的力气,试图一把将那两个物件夺过来,无奈力不从心,但这两只镯子却看得真切——这是自己才得了典簿的职位时,用第一份俸禄为弟妹二人各打下的一副银镯——已日日夜夜随他二人身周多时,若非强取,是断然不会摘下的。

        而现在却在皇长子手中,即在明示二人的安危或已遭不测,“小的家中弟妹……如何了?”万磐喉头似有铁锈味,口齿业已不甚清楚,手无力地朝两个镯子攀着。

        “派你做暗桩时,就觉其中多有蹊跷,料想之后未必能顺利,果不其然,如今你成了这副模样还不肯吱声。只好与你说了,此双镯子由两个时辰前派人取来的,你若还不肯说,再有两个时辰之后看见的,可就是两双手了。”皇长子见万磐还在挣扎朝自己身边够,便将镯子扔在两步之外的地上,接着说,“或是你与他二人关系并不和睦,只等着我替你当刀不成?还又是非得我要人将你一家四口的双手,全都拿了来才肯说?”

        万磐无法直起身,只能用肘部作为支点,摆动着往镯子旁移动过去,够到时,极可能小心翼翼地将一副镯子压在自己的颌骨下方,镯子上不仅有方才一时的擦痕,还有明显经过抢夺后的形变,由此他知皇长子所言非虚,两行浑浊从眼角处滑落,“求殿下勿要动我爹娘、弟妹,小的此时便将自行宫所盗听之事,尽数告于殿下知。”

        半死不活的万磐将伊士尧与金靓姗之事、皇三子与何禾之事,还有铅毒银针的事,打听来的翠娥之事,尽数断续着说了出来,直至说到皇长子已经知晓的郑皇贵妃一行人此时都在桂禾汀楼商讨一事,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而在桂禾汀楼的众人,从伊士尧处得知了皇长子与郭氏结姻已由万岁“准允”一事,金靓姗瞬间焦虑起来,在何汀将韩道济送走,回到“夕会洛水”再次向众人确认此事之后,金靓姗更是显出一副事不宜迟的模样,连连追问何宁、文熙瑶,希望他俩允下皇三子与何禾成婚一事。

        何宁不打算武断地由自己决定何禾的事,便转而静等文熙瑶的言语。

        文熙瑶本想直言一切由女儿决定,又不由自主地想到秀女初选就是因为何禾太过自作主张,因而险些酿下大祸,所以也坐在椅子上踟躇。

        “早些时候瑛儿已将此事禀于万岁,且我方出宫那日也得了旨意,此次秀女甄选之缘由其一即是要为皇子挑选合适人家的大家闺秀,他日或以皇子完婚为由立储,完结已延续十数年之久的国本之争。或将如此可否,先应承下来,我回宫就请万岁颁旨,明日何禾即入宫面圣,若万岁觉得可,诸位便不再推辞?”金靓姗心里着急,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撂。

        几人看看郑皇贵妃,又看看最初一句提到的瑛儿,此时听到宫中太后与皇长子先行一着、心在别处的瑛儿霎时不该如何回应,只说了些“依我之见,我们殿下与禾姑娘情投意合”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她此时心中还有另外一件事,自从心中想过郑皇贵妃与何贵或有私情后,就再未以主事的身份责令翊坤宫宫人对所见所闻守口如瓶,但眼下太后与皇长子为了抢占先机,已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现在翊坤宫主要三人都不在皇城之中,若是有宫人被太后与皇长子提了去问,将娘娘和这厨子的事说出来,该如何处。

        众人看向瑛儿,瑛儿一脸木然。

        而一听到面圣,同样一脸木然的何禾心中不免想到生父王易朗的冤死,此时就像是要在皇帝面前兑现一般,眼神飘忽中又带着些发狠,发狠之外瞥一眼不远处的皇三子,又不忍抗拒,于是略有些哀怨地看向母亲。

        何宁与苏氏也相互之间看了看,不知该作何反应。

        谁也没想到在座的这些人之中,最为皇三子与何禾婚事着急的竟是两个现代人,金靓姗自不必说,伊士尧一心想着眼下的事结束,赶紧往何家返,把用定魄香回现代的事情给办了。

        但他在这个场合说不上话,只能在旁边听着在场之人的言语,一面对回到现代的事胡思乱想,而且在听到面圣的事情之后,心里想着来明朝已经几个月,皇帝、皇后、太后啥的一个也没见着,大概这就是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御厨,在古代的真实写照了。

        想着想着还偷着乐了一下,不自觉地噗嗤笑了出来,大家的目光瞬间移向了他。

        众人迟迟未将眼神从何贵身上挪开,仿佛他这一脸轻松是在说自己有了什么绝佳的法子,伊士尧一边回应大家的表情,一边嘴上说着不离自己本行的话,“皇三子殿下与何禾都爱吃甜,实难想象二人竟不能成双入对之景象,现在看来还需有其它时机了。”

        而就是这么一句无心的话,打破了静默的场面,何贵话音刚落,皇三子先一步站了起来,“我对禾姑娘实属一见钟情,天地可鉴,若姑娘于我有何不满之处,此时尚可直说无妨,只怕错过今日,恐再无相会对谈之时了……”

        说着说着,还伤感了起来,同样普普通通一句话,在他人耳中听来不过是一位年轻人的肺腑之言,虽有触动却并无同感,可是在何禾听来,这句话要强过他人言无数句,因为无论如何,即便心结在前,但只要一想到如今一日过去,可能再也无法与皇三子相见,心就好似被揪住一块似地隐隐作痛。

        她环视了一圈爹爹、母亲、夫人、汀大姐还有“伊士尧”,呼出一口气,“何禾承蒙娘娘与殿下厚爱,不甚惶恐,如今就依娘娘之意,由娘娘定下一日,我奉旨往宫中……面圣就是。”

        文熙瑶最先做出反应,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女儿接下来的一句话抢先一步,“只是何禾对娘娘与殿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金靓姗正为何禾犹豫之间最终答应眼前一亮,心说这时不论什么要求,只要能办到,就由她说便是。

        “何禾请愿娘娘与殿下准允,家人一同前往宫中面圣。”依何禾看来,无论是作为前光禄寺卿、同为生父身前好友的爹爹何宁,还是忍辱负重多年将自己养育至今的母亲文熙瑶,抑或是有过十数年宫中经历乃至一段虐恋的汀大姐,所有的症结似乎都集中在此万历朝的这位九五之尊身上,或许进宫当面见见,哪怕没有太多相互言语,只是简单几句寒暄、拜谒之语,也能缓解之前种种芥蒂,而万岁愿意面见如今早已是一干平民的何家人,至少说明,为了皇三子,他愿意屈尊,更加显示出他非冷血无情之人。

        何禾深知自己未能想得有多全面,一面担心郑皇贵妃当场就回绝了自己的请求,谁知道自己话音刚落,娘娘的手前掌浅浅地拍了拍楠木桌沿,只说了五个字,“好!一言为定!”

        而稍晚时候的宫中,被急匆匆赶来慈宁宫的皇长子惊了一惊的太后,在听完他娓娓道来的“奇事”之后,并未对什么现代人出现在大明之事感到过多惊讶,而是大喜过望地拍了一手面前的桌子说到,“我道是此女为妖妃,果真如此!如今听你一言,那半死的典簿在将死的父母弟妹面前,必不肯轻易出诳语,足见此事是真。”

        说着就站起身来,要皇长子一行陪着,往坤宁宫去,在慈宁宫门前立定片刻,想想还是径直往皇帝之处去,便差了一人往单独坤宁宫报,要皇后与自己和皇长子到翊坤宫会合。

        待三人聚在一处,出现于翊坤宫时,从行宫返回的翊坤宫宫人还在宫中四处忙碌,太后让慈宁宫、坤宁宫主事将所有宫人驱到翊坤宫大院之中,自己领着皇后、皇长子推开正殿的门,以站姿俯视坐着的皇帝。

        皇帝此时正与因等候母妃、三哥多时却未至,而感到失落的七公主相互玩闹,面前突然多出一众人来,且又是在这个时间,心想定是并非妙事,便差人让把七公主带走,可叫了几声迟迟未有人应,正要发怒。

        可太后并未等他开腔说话,便直接让皇长子将万磐所言,除去毒针与翠娥之事,尽数报给了自己的父皇,而太后本人则以一脸“皇帝对枕边人竟也遇人不淑的表情”

        皇帝强装镇定听得了一切,也一直以“待郑皇贵妃与皇三子回宫”回应,而正把握胜机的太后如何肯放过眼前的机会,连连要遣侍卫将“妖妃”与“异厨”从宫外撵回宫来领罪。

        皇后是这之中所受震撼最多的,无论如何她也难以想到,这皇城内外,大明上下,竟出了这般奇事怪事,就在她尝试要找些说辞为万岁解围之时,却听见他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既言拿来领罪,那就一个也别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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