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明君

时间一晃眼间便到了六月，天气越发闷热，梁国使者已然出使大楚一月有余，三呈宝物，姿态谦逊，诚意十足。

        直到一个月后，方才提出第一个试探性的要求，竟是欲替梁国太子求娶大楚长乐公主为太子妃，缔两国姻亲，以结秦晋之好。

        大楚满朝文武俱在等待梁国提出自己的要求，却未曾想到对方使者远道而来，打的第一个主意竟然是和亲。

        出面求娶的是梁国的为首使者：“皇帝陛下，我等在梁国便曾听闻长乐公主蕙质兰心、才名远扬，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国太子殿下听闻，心生慕艾之心，在我等出使前夕，方吐露心意，说是对长乐公主神往数年。”

        哪怕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会相信这般离谱之言，却也没有一个站出来打断，梁国的心思已然非常明显了。

        楚宣帝敛起笑容，只静静等待对方说完。

        “吾皇心怜太子一片痴情，便命令我等到了大楚，定要向皇帝陛下您美言一番，正好太子妃一位空悬，太子又恰好有了心仪之人，这乃是天赐的缘分啊，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梁国使者话落，便淡定地直起身立在殿上，似乎觉得自己方才所说的再寻常不过，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突兀寂静的气氛。

        就像是料定了楚宣帝不会拒绝。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值此局势，楚、梁二国正在破冰建交，对方诚意求娶，又是一国太子之尊求娶一个公主，若是日后那太子荣登大宝，大楚便多了一个皇后。

        如此划算，怎能不叫人心动？

        纵使长乐公主如今是唯一有了封号的公主，看起来似乎荣宠无限，但有心人一看便知，不过是空中楼阁，如同镜花水月，瞧着美丽，实则脆弱而易碎。

        虽然有了封号，且长乐公主才色双绝实属非凡，但稍微有点关系的探听便知，圣上对那位公主怕也就是一点明面上的圣宠，多年来不见、不念、不想、不长，所谓荣宠，仿佛就是圣上一时的心血来潮。

        虽是不知其中关窍，圣上如何突然对一个不管不问多年的长女下了封赏，且特许读书，但事实证明，封赏之后又是多年的不闻不问。

        若不是梁国使者今日提及，众人怕都是忘了这位曾搅动长安一时风云的长乐公主了。

        而况，女子多读了那许多书，又有何用？多得一个美名罢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倒也是有点用处的，瞧这不就吸引了梁国的太子么。

        在殿上未出声的大臣们皱了眉头，思索的都是梁国使者的用意，却从未想过楚宣帝会不同意。

        不过片刻，楚宣帝心神急转，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自己曾留有一点愧疚，予以补偿的长女。

        他回想起自己当年为何会突然注意到这个在宫中默默无闻了多年的长女，想起自己当初的愧疚之心。

        当年嘉柔的遭遇给他自认“慈父”的身份当头棒喝，本想多给补偿以全过去多年的亏欠。

        但长女却是懂事得过分，从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以至于他的愧疚之心在忙碌的行程中慢慢地早已抛之脑后。

        直到此时，梁国使者猛地提出欲替梁国太子求娶长女，他脑中蓦地浮现的便是当年那个温柔怯弱、懂事乖巧的女孩形象，被忘却的愧疚之心似乎在一瞬间也复涌了上来。

        当年那个在殿下泫然欲泣、眼里满是惶然与对他这个父皇的濡慕的少女，遭遇苦难也不叫屈，只有简单的“读书”的心愿的长女，今年不过虚岁十四，她长大了吗？

        楚宣帝心间担忧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念之间，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用一个并不放在心上的公主，与梁国结成秦晋之好，他居然会犹豫？

        其实殿上只是几息的功夫，心间已然有了决断。

        突然涌上的一点愧疚之心，与近在咫尺的两国邦交，孰轻孰重，还需分辨？

        只是，这梁国使者第一次提出要求，大楚怎么也不能如此轻易便同意了。

        不是打着太子少年慕艾的旗号么，既然是少年人的心思，自然是要让另一个当事人好好“考虑”。

        楚宣帝笑得和煦，慢吞吞地回复那为首的使者：“当真是一桩妙缘，只是这儿女□□，也讲究两情相悦。贵国国君替太子求娶嘉柔，朕也要问问嘉柔本人的意愿才是。”

        梁国使者闻言并未生气，哈哈大笑道：“皇帝陛下所言极是，这新婚夫妻还讲究你情我愿，只有太子殿下剃头挑子一头热自然不行，臣等便恭候长乐公主的佳音了。”

        大臣们纷纷善意地跟着哄闹，圣上并未直接反驳，这事便十有八九是成了。

        ——

        得知这个消息时，楚昱还在闭门反思，嘉柔正好过来探望。

        原本上大皇子与太子也在的，但如今大皇子、太子与嘉柔年纪都渐渐大了，男女有别，哪怕是亲姐弟也需避讳。

        渐渐地，他们与嘉柔这个长姐见面的机会便也少了。虽然因为楚昱的关系，两人俱都将这个长姐放在了心上，但说相熟，却也是远远称不上的。

        现下见长姐来了，想到弟弟平日尤其喜爱长姐，两人心下酸涩，却也放心地离开了。

        听闻梁国使者替本国太子欲求娶长乐公主为太子妃时，楚昱正捧着平日最爱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反应过来后张口想要说话便被一嘴糕点给呛住了。

        嘉柔则是正捧了一本书在旁边给弟弟读着。

        她见楚昱精神似乎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像大皇子与太子一般千方百计想要逗乐，她本便是安静性子，此时便带了自己带过来的书，也不搭理楚昱，便在旁边慢慢地读着。

        还别说，听着听着颇有凝神静气的效果。

        但是猛地听闻自己的终生大事，嘉柔再淡定也是忍不住一惊诧，手上力度一松，书本便掉落在地。

        一瞬间，心神俱颤。

        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见弟弟被糕点呛住了，她急忙起身，亲手捧了茶水凑到楚昱嘴边，另一只手便在楚昱背后轻轻拍着。

        “急什么，慢慢吃。”

        楚昱缓过一口气，焦急地抬头看着嘉柔：“姐姐，我们去找父皇，才不嫁给那什么梁国的太子！”

        嘉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任由弟弟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她立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空中才淡淡地飘起了一句话：“有用么。”

        楚昱哑然，有用吗？

        梁国使者提出这般要求便是有备而来，单看对方这一个月的种种做派，可谓是做足了友好的邻国形象，如今欲求娶公主，而且还不是给皇帝求妃子，是给太子求娶太子妃！

        天大的诚意，莫过如是了，他不用看，都知道大楚上下，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桩买卖不划算的。

        而皇帝爹的决定，哪怕是自己去求，楚昱也不敢说有三分把握。

        将子女的婚姻作为买卖，如若是换成他或者太子，楚宣帝怕是都不会犹豫便拒绝了。

        但嘉柔长姐，皇帝爹本便不熟、不亲、不爱，为了一个怕是印象都没有几分的长女拒绝一个友好邦交的机会，有几分可能？

        便是再加上皇帝爹延续至今不知还有多少的愧疚，又有几分？

        显然嘉柔本人也是清楚的，一句“有用么”便是最好的诠释。

        楚昱牢牢牵住嘉柔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恶狠狠地擦了把自己刚刚染上糕点屑的嘴角，“姐姐，会有办法的！”

        嘉柔愣住，看着这个也不过五岁多的小孩儿一片毫不作伪的担忧与关切，心下一暖。

        原来，这就是被人真心挂念的感觉？

        哪怕可能楚昱只是因为年纪小，才有这样的赤子之心。

        但她知道，不是的，不是所有的小孩儿都有这样的赤忱与温暖，不是所有人都自己过得好了便愿意给予别人善意。

        于是，楚昱便感觉到长姐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相信阿昱。”

        感受到一片敷衍，以及嘉柔不同寻常的平静，楚昱只感觉心下不安。

        是啊，他一个小孩儿，姐姐觉得不相信也正常。

        但是，真的，一定能有办法的！

        于是，是夜，因为处理完政务太晚，并没有走进后宫，只歇在自己的紫宸殿的楚宣帝——

        第一次，遇见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或者说，人？还是鬼？

        处理完政务，用了两块点心垫肚子，由太监伺候着褪下外袍后只着了中衣，楚宣帝一如往常地挥手让苏有全挥退下人，只留两个小太监在外殿候着，行至床边吹灭烛火，房内一片昏暗之际。

        不待酝酿睡意，便觉房内亮起了诡异的蓝光。

        他睁开眼睛，赫然看见一个蓝色光球正悬在半空，闪着幽幽的光，时不时还扑闪出一点蓝色的光点。

        好险没被吓得惊呼。

        “来人！”

        呼唤下人的楚宣帝很快发现似乎没人听见自己的喊声，平复了过快的心跳，强自镇定威严：“何物鬼鬼祟祟？”

        半空的蓝色光球停滞了许久，才响起一个似乎不情不愿的声音：“您好，明君系统倾情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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