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薛芳一下愣住,脸上都是惊色,但很快掩饰过去,嘴角一抽:“托王爷洪福,还行。”
一切逃不出李长河的眼睛,薛芳之所以与他作对,无非自家几处酒楼已被王府生意挤兑到快要破产了,加之他是京中少有的实实在在从地方一步步升上来的大员,背后没有什么家族背景。
对于别人,几个酒楼可能无所谓,因为朝中许多大官背后都有大族背景,田亩地租足够他们吃一辈子。
薛芳这样的却很难,朝廷俸禄不高,二品大员年俸不过二百余两,想要过得体面,还要与打点同僚,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几个酒楼也就成了薛芳生存之本。
“或许以后我们可以谈谈酒楼的事,薛大人若是有意,十五之后来王府把。”李长河道。
“王爷这是埋汰下官吗?”
“或许是给薛大人指条财路也说不定。”李长河一笑,也不再多说。
薛芳不说话,脸色映这烛火忽明忽暗,许久才拱拱手:“若是如此,谢过王爷好意。”说完端着酒杯走了。
…
等酒宴到下半场的时候,众人都喝得差不多,皇帝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李长河也和喝得差不多的卫离,季春生,何昭等人放下酒杯,别说老何脸黑,但酒量却一点不差。
皇上在皇后和田妃左右搀扶之下站起来,缓声道:“今日欢宴,朕本不想打搅诸位兴致,也知道诸卿近来劳累了,但恰好枢密院那边来了折子,是杨文广上的,还不是小事,就趁此机会与诸位说说。”
皇上这么说,众人都竖起耳朵。
李长河也好奇,杨文广,那不是太原一代吗?难道是辽国的事。
皇上摆摆手,让皇后和田妃退下,才慢悠悠道:“杨文广说西夏这几年,私下出售军械给吕梁山,太行山一代的匪寇,意图明显,居心叵测。”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但也没有因此更大轰动,西夏有这种小动作其实并不那么出乎意料,毕竟两国虽有盟约,但也有血债。
李长河自己则更是,黑豹子早就向他交代过,玉面狐狸的强弩都是西夏人给的,为的就是支持她判景国以自立,削弱景国。
皇上接着说:“另外,西夏开始向银州永乐城一代增兵,其中左厢神勇军两年之内,人数翻了一倍多,据杨文广说的,他预计已超过两万人!
而河曲清河军,金肃军也不断增兵,此中意图,想必朕不多说,诸位也能猜到一二了吧。”
这话一出,顿时哗然,李长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他对西夏及景国交界处的地理并不熟悉。
但看群臣反应,肯定是大事,出了这样大事,大家第一反应都是看向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冢道虞。
冢道虞也不推脱,向皇上拱拱手,然后脸色凝重道:“皇上,诸位同僚,此番西夏调兵若是真,只怕狼子野心,不臣之心久矣。
且不说别的,那银州永乐城,当年就是为与我景国交锋专门建起的,是两国交界重镇。
但若只是增兵永乐城,并不用防备,毕竟过了永乐城,还隔着大河,往南又慈州、丹州辖制,西面延安府也可以支援。”
说到这,冢道虞眉头紧皱:“关键就在于他们向河曲一代增兵…”
他说着从一旁碟子里抓了四个肉丸,也顾不得满手油,推开碗碟,将其中一个摆在桌上。
众人纷纷凑上去,李长河也挤过去看。
“这第一个丸子如果是永乐城驻军还有左厢神勇军,那么我景国为防卫西夏设立的唐隆重镇就在这。”说着,他在第一个丸子上方一小段距离放了第二个丸子。
“然后河曲一代河清军驻地大营在这。”说着他又放一个丸子,位置在中间代表唐隆镇的丸子左上角,距离稍微远一些。
“金肃军驻地在这……”冢道虞说着,最后一个丸子放在中间丸子的正上方,离得很近。
一下子,众人倒吸口凉气,西北局势被他这么简单一摆,瞬间直观明了,景国重镇唐隆镇以不知不觉中被永乐城西夏军,河清军,金肃军围在中间,西夏军各部连起来如同一个三角形!
如果不是冢道虞摆出来,光是看战报,少有人能看出到底什么情况,但是他这么简单一摆,不过一小会儿,所有人心底发凉,从宏观局势上看,唐隆镇已不知不觉间被西夏的永乐城驻军、左厢神勇军、清河军、金肃军包围了!
“东面,东面不是还可以走吗?”一脸慌乱的汤舟为凑上来问,他这么一说,众人也连忙一看冢道虞摆出的丸子阵,似乎右边空缺很大。
之时德公和薛芳等人却微微摇头,也不出声。
只见冢道虞用食指沾了沾酒水,然后往右侧上下一画,瞬间,代表唐隆镇的丸子彻底被堵死了,“东面是大河!”冢道虞沉声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前抢着说话的汤舟为等众人也都低下头。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态原来如此严重,连皇帝都嘴巴微张,合也合不上,显然他之前是没有想到的,以为只是一份告急的信报,没想今晚一说,冢道虞慧眼如炬,一下便看出其中的巨大阴谋。
“若冢卿还在枢密院就好…”皇帝叹气,然后问:“可有补救之法?”
虽然皇上的话没说名字,但大家都知道问的是冢道虞,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李长河也看过去,心中佩服。
冢道虞摇摇头:“陛下,西夏人布局这么多年,如今这局面,已然来不及。到这阵势,他们只要四路齐下,拿下唐隆镇不过两三个月的事。
而这些时间,还不够朝廷征集大军,然后远赴西北。”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心中郁闷,难免怅然,景国上下欢声笑语中,皇上大臣还在宴饮,居然不知不觉丢了西北第一重镇!
冢道虞接着说:“唐隆重镇一丢,周边区域自然也无法控制,臣以为以大河为界向西,以延安府、丹州、慈州一代为界向北的土地都要归西夏了…
不过皇上也可以放心,东有大河,再向东还有太原府,往南有丹、慈二州和延安府,暂时西夏人无法南下,也无法东进,丢唐隆府和周边土地已是最坏的结果。”
冢道虞叹口气:“陛下,失之已是命中注定,来不及了,请陛下还是多考虑考虑从辽国手中夺取南京吧,南京可比唐隆重要得多。”
皇帝久久不说话,一场欢宴瞬间变得凄苦起来…
如果不是冢道虞点破,谁又能想得到呢。
连李长河也心中无奈又感慨,西北边陲,要影响到那至少几个月,朝廷出兵确实来不及了,他没有像冢道虞那样的慧眼如炬,所以自然也想不到那些。
只是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丢了大片土地,那滋味…
灯火通明的王府,外面的宴会依旧热闹。
有人吟诗作赋,有人高声喧哗,三五成群或说胸中报负,或又说起八卦家常,谁家的谁近来去世,如何死的,谁家的女儿又许给哪家公子等等…
王府家丁丫鬟不断穿行添菜,酒宴一片热闹,其乐融融。
隔着白玉石屏风之后的大厅里气氛却格外凝重。
冢道虞打翻的菜碟酒水重新换上,却没人能安然吃喝了,除了汤舟为那没心没肺的胖子。
李长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决定一国命运的变故,而且是远在几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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