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县少爷志小才小 年三十血雨腥风
长平王朝与匈奴连年战争不断,长平王朝近年式微,得以凉州天险,才可勉强御敌。
雍州凉州交界之地,地势错综复杂,有山有河有大漠有草原,食米吃面者熙熙攘攘,便是这位于王朝边境西北一隅的金城郡。
郡中有位县太爷叫王奕,似乎是青州大族王家的分支,不纳二房只娶一妻,小门小户,育有一子一女,不至于大富大贵,倒也吃饱穿暖,不受寒饿之灾。
大女儿有几分才气,极通医性,大抵是借了份父亲小官的势,被送去了江淮学宫读医理,不负众望,大女儿学有所成,在雍州首府太安开了家规模不小的医馆。
王奕年近四十得一子,老来得子自然倍加宠溺,不知这位县城小少爷是宠溺所致还是性子儒良,为人做事身体皆平平无奇。
被冠以“王三平”之名,唯有样貌可还算清秀,可十几岁的一场大病,使这位小少爷脸上雀斑无数,寻了凉州内众多名医膏药皆不见起效,大女儿寻了半月的方子方才使得这位小少爷脸上勉强算得上是光洁。
王奕本给小儿子取名叫做王广玉,大抵是想让儿子考取功名走入仕途后博取金玉所致,可当这县令夫人携子造册登户之时却改成了王广宇,约莫是觉得追金求玉显得俗不可耐,取广大浩瀚之意便改成了宇字,王奕觉得儿子表现不如人意是改名所致,正因此,夫妻二人常因此争论不休。
县中原有所书院,有位教书先生,姓姚名远,颇有些名师意味,常在偏远乡村讲学收徒,所收学费仅是一捧稻谷,为便村中少年上学,便从城中搬到了乡下。
王广宇便在这位姚先生座下听书念经,县中也不乏带出过县状元的名师,倒也奇怪,王奕偏偏让儿子去这位先生座下念书,更不让儿子乘车下乡,儿子一问起便说
“前朝有位大学士,求学时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方有所成就。”
少年也因此住在乡下,月余之时方可回家.
今日这小县城的小门小户极为热闹,小少爷今日行冠礼,王广宇穿上了一身华服倒是有了些许公子气质,大姐王念卿亦从雍州赶来,为这位县城小少爷送上一把名为扶光的精良凉刀。
西北民风大多彪悍,男子大多崇武,也因此被江南中原叫作西北蛮子。
行冠之后,王奕将一位糙脸大汉引至王广宇面前,大笑道
“你爹同僚的子女大多善于读书,我看你也非读书的料子,王三平这名已经名动金城了,不如日后,和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学两手,日后去行伍之中挣些军功也对得起你爹。”
王广宇仔细打量了一番糙脸大汉,背上背着匣子,满脸胡渣,粗布麻衣,原来是市集里屠猪的李屠户,与江湖所传的青衫剑仙大不相符,王广宇同样大笑回礼道
“你这比芝麻大点的官都能请的动天下第一,那我日后可就要做这金城郡的权贵了。”这位李屠户听完默不作声。
王奕一脚踹到了王广宇的屁股上:“莫要以为行冠了就真当自己能是个官了,既然你知道爹请不动什么天下名流,那就跟着姚先生多学点东西,以后考取功名给爹脸上争点光,以后也能和同僚比比子女吹吹嘘。”
王广宇如往常一样,打着哈哈便搪塞过去。
次日,天还未亮,王广宇又踏上了去往姚先生私塾的路上,已是十二月,西北早已降下大雪,王广宇紧了紧身上的棉服,心里暗骂几句老子什么时候能穿上狐裘携美在什么湖心亭看雪,不由得脚步加快了几分。
天大亮,王广宇终于到了姚先生的私塾,姚先生本就长的俊秀,白天白地白雪着一袭白衣,左手执卷右手负背而立,一副世外高人之相,寻常女子见了都要呼一声好一个俊秀书生,王广宇这被冻的通红的脸与之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广宇倒也见惯了这姚先生仙风道骨的模样,迈步进了室内,寻了个靠近火炉的位置,倒头便睡,未曾入梦便被姚先生拿书敲醒,这位王三平平日温良惯了。
同舍生皆大笑,唯一角落少年始终捧读书籍,未曾改其辞色。
后来的日子也如今天般照猫画虎,如山间流过的小溪一般平淡无奇却也未曾断绝。
就在这小少爷伸腰打鼾之间,新的一年将要来临,被天下士子看的比床头美妾还重的大考也越发逼近,这位自认志小才小的王三平也闭上眼睛,呢喃道
“孔夫子保佑,孔夫子保佑……”
虽说大考重要,可人也去总要面对眼前的事物,如这一月的年关。
说来奇怪,这座金城郡辖下的西固县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但也从未经历过什么战乱,金城绕过这河西走廊便是匈奴边境,两朝对峙数十年,河西常被征来占去,位于金城郡最东南的西固县却从未受过战乱之苦,西固城形似八卦,制县起名之时似有天上仙人指点,仿佛取这西域稳固之意便真的使西域稳固了。
也应如此,县中百姓虽彪悍但不野蛮,今日便是年三十,县城一派祥和景象,小童拿着花炮彩糖,穿着新赶好的虎头小棉服四处奔跑,家庭困苦的也被邻居送去了几块新买的猪肉,添了些陈旧而完好的衣裳。
这位县令家中亦是如此,王广宇早已回家,装模做样的读了几页书便出门瞎逛,看着这一派祥和的景象,王广宇也不禁嘴角轻挑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话的确不假。”
就在这这位小少爷背负双手引经据典,自认为俊秀非凡可引小娘驻足侧目之时,一声冷哼打破了王广宇的痴想。
原是县一大户赫家小儿子赫鹤和,家中无事,也如这县城小少爷一般四处闲逛,赫鹤和自幼才气十足,尤精通数理之道,眼前这位王三平般,名气亦传到了金城郡乃至凉州。
二人自幼结交,少时常掏鸟窝下水捉鱼,行冠之后却是大相径庭,即便如此也未曾影响二人之情谊。
二人逛了许久也感到些许饥饿,便寻了一处小摊点了两碗牛肉面,金城郡移民甚多,也为这金城郡带来了各种风味,如这牛肉面,讲究一红二白三绿四汤,西蜀东北中原江南各占其一,极为鲜美。二人吃完面仍觉不尽兴.
刚行冠便要跟随这西北的风气,让老板切了三斤酱肉,要了一坛西凤,二人初次饮酒,听闻这西北的西凤“醇香典雅,甘润挺爽”闻着这酒确是香气扑鼻,可喝到嘴里便成了辛辣无比,二人初次学风雅饮酒作诗以失败告终,天色渐晚,二人也不客套,互道了句
“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便各自回家。
王广宇提着那坛西凤回到了家,见母亲已包好了饺子正待下锅,恬不知耻的笑着说要帮忙,被母亲挥袖赶走,年三十,团圆饭,极暖人心,王奕也是今天才让儿子饮酒,大笑道
“西北男儿不擅骑射饮酒可是会被耻笑的,你已行冠,也到了豪爽饮酒的年纪了。”
直至中夜,县内烟花齐放,爆竹齐鸣,王广宇笑道:“今年雨雪足,来年必将是个丰年。”
在这盛景之下,忽有衙役来报,有人血衣拖刀入城,王奕听了脸色一变,顾不得换上官服便骑马出府。
等到王奕归来之时,身后已有铁骑数十,一位头领模样的大汉说道
“匈奴忽发战事,前线未作准备,数天之内便连失肃州甘州两城,特来此征兵”
王奕问道:“前些年凉州家家户户皆缟素,朝堂已调了青州益州兵马来抗击匈奴,为何还要如此征兵?”
大汉听了竟泪流满面,哽咽道:“死完了,都死完了,甘州肃州有匈奴的细作,夜深之时忽然大开城门,匈奴夜袭,青州兵马四散而逃,我们好些兄弟过年正酩酊大醉之时便被割去了头颅,我带了这些兄弟杀出重围,奔袭到金城郡,若不是如此,我怎会来此强行征兵。”
这位头领模样的男人刚说完便被一剑砍去了头颅,身后一位青衫披银甲的年轻倨傲男子走来
“放肆,我青州王家贵为当今王朝第一大族,何时四散而逃?养精蓄锐避其锋芒而已,再者,难道为了你们这些西北蛮子慷慨赴死?”
青衫男子拿着已亡男子的衣衫抹去剑上的血迹,呸了一口。
男子缓缓走向王奕道
“忽的想起,你王奕也是青州王家的一名大才,站错了队,废物就是废物,再好的天资也弥补不了什么,如今落得这般地步,也是自作自受,如何?我在你这县城征兵,你敢拦我?”
王奕面色铁青,男子身后数十铁骑亦是如此,可西北治军严明,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是官大一阶压死人,更别说王奕这小小的令。
王奕只好侧身让步,任由这数十铁骑满城抓人,王广宇听得府外有异,便提灯前来察看,见这无头尸体,王广宇吓得瘫倒在地。
青衫银甲男子眼中不屑之意更浓,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大年三十晚,突降大雪,城中青壮皆出,妇孺哭声不断,白雪压红笼,如满城尽披缟素。
王奕于城主府泪流满面,大喊三声苍天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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