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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六十四章


晚间风大,  江面上的水浪逐渐大了起来,船也微微晃动了起来。

        江浪与船桨的声音全然遮掩住了低而沉的呼息声。

        船一晃,一条结实手臂猛然伸出帐中,  那宽大的手掌蓦然用力地抓住了床缘。

        手臂上的肌肉也随着他用力抓着床沿而迅速紧绷了起来。

        下一瞬,  白皙柔嫩的手臂缓缓从那紧绷着的手臂覆了出去,随而轻软的声音响起“侯爷,  你可别食言。”

        她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笑意。

        听出了妻子的笑意,谢玦明了。

        他被她小看了。

        她真以为他只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

        谢玦咬了咬下颌牙,心道非让她知晓小看了他的结果不可。

        帐中,便是处于劣势的一方,  谢玦的那双眼睛却如狼如凖的盯着在猛兽头上撒欢的小雀儿。

        那小雀儿似乎尚未危险已悄然来临,  依旧得意。

        ……

        晨曦缓缓浮出江面,  天际隐隐泛白。

        谢玦起了床,  看了眼身旁的人,轻掀被衾,看到她腰间上的青紫,便自觉自己昨日过分了。

        妻子皮肤柔嫩,与男人的皮糙肉厚不同。男人有淤青,  不过个把时辰便能消除了,但她这身上的淤青,需得两日才能渐渐消去。

        琢磨了一下,谢玦下了榻,穿戴了衣服才去随行大夫那处拿祛瘀膏。

        知晓妻子在内不大在意他,但在外却是脸皮子薄,  所以只余大夫说是她起夜时磕到了桌子。

        因昨夜谢玦说主母身子不适,  所以今早奶娘也没抱澜哥儿过去打扰,  便是明月繁星几个也没有提前去唤,  正好让翁璟妩睡了个好眠。

        一觉醒来,外边日头都已高高悬挂着了。

        翁璟妩睁开眼时目光呆滞了一会才缓缓回神,转头隔着帐幔看了眼窗牖,隔着一层帷帘都能感觉得到外边的日头有多大。

        翁璟妩回想起了昨晚,暗恼自己失算了。

        谢玦先前分明在房事上边没那么多花招的,但昨晚分明不同了。

        翁璟妩隐约还觉得自己的腰窝隐约泛酸,起床穿衣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低头瞧了眼被谢玦掐紫的两边腰侧,暗道以后绝不能再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男人几乎都一个德行,他也与上辈子越发的像了。

        穿好了衣裳,喊了明月繁星端水进来给她梳洗,梳洗后用了些吃食,才让奶娘把澜哥儿抱来。

        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没见着娘亲了,澜哥儿泪眼汪汪,好似很委屈。

        翁璟妩给澜哥儿哼了一小会蛮州的小摇篮曲后,他才开始笑了起来。

        昨夜到底劳累了,抱了一会澜哥儿便觉得手臂泛酸,见澜哥儿已经睡着了,便把他放到了榻上,放下后,才揉了揉酸痛的腰身。

        房门被谢玦从外打开,恰好看到了她把澜哥儿放下后揉捏腰身的动作。

        屋中的明月喊了一声“侯爷”,谢玦点头,随而道“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明月应声退出了屋中。

        翁璟妩侧目瞧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腰间的腰刀一掠而过,随而收了目光,愣是没搭理他,转身便走到桌旁道了一杯水。

        浅饮了一口,便听谢玦道“接下来的这些天不停靠岸了,约莫五日后便会到蛮州。”

        翁璟妩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谢玦知她恼了,没有说旁的自讨无趣,把腰带上腰刀解开,随而放到了桌面上。

        这些天要戒严,谢玦也是刀不离身。

        他在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往她的杯盏中添了七分满。

        翁璟妩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杏眼斜睨了一眼他,轻悠悠的道“莫要给我再倒茶了,弄得好似侯爷在讨好我似的。”

        谢玦沉默了一下,随而平静的道“往后别乱撩拨我了,你承受不住。”

        翁璟妩被小瞧了,又睨了他一眼,红唇轻启“我乐意。”

        大抵意思——你管不着。

        谢玦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微微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声明显愉悦“我倒喜你乐意。”

        翁璟妩轻“哼”了一声,“你想得倒美。”

        不多时,明月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扁食。

        谢玦是军人,习性自是与那些个世家子弟不同。世家子弟讲究文雅,他讲究的是速度。

        他吃得快,不过是小半晌便把一碗热腾腾的扁食全吃进了腹中。

        明月把空碗收拾下去后,屋中也只夫妻二人,还有午睡的澜哥儿。

        谢玦净了手,扯了干爽的帕子擦着手上的水渍,转身开口倚坐在窗边的妻子,说“让我瞧瞧你腰间的淤青。”

        翁璟妩闻言,转头轻瞪了一眼他。

        她昨晚告诫他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许反守为攻。

        他倒是没食言,但那双粗壮的手臂力气却是大得很,好似把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一样。

        这哪里是她把谢玦欺压在下了,这根本就是自食恶果了!

        转回头便望出了窗外,压根没打算给他检查。

        谢玦默了默,把帕子随意挂到了架子上,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身旁忽然有阴影笼罩了下来,她眉心浅蹙,正要转头问他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他弯下身来拦腰一抱。

        她一惊,吓得连忙搂住了他的脖子,缓过神来,气得径直拍打了一下他的肩头“你作甚吓我!?快放我下来!”

        肩头不痛不痒地挨了一下,谢玦却依旧抱着转了身,把她放到床榻之上。

        因澜哥儿还在睡榻上,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说话的声量也不敢太大,只瞪他,恼道“瞧瞧就能瞧好了不成?”

        谢玦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罐子“从大夫那处要来的,说你磕到了。”

        说罢把罐子放到了一旁,把她腰上的腰带解开。

        翁璟妩拍了拍他的手“我自己来。”

        谢玦却依旧解着衣裳。

        不一会,她只余一件遮不住腰身两侧的小衣。

        腰身两侧依旧是淤青,好似被打了一般,谢玦也没有那些邪念。

        翁璟妩不大习惯在这青天白日这般衣衫不整,正要起身,却被他的手掌捏着肩头。

        “需要揉开,淤青才会散去。”他说。

        翁璟妩知道谢玦的执拗,索性任由他折腾,自暴自弃地转身趴到了床上。

        谢玦把罐子打开,挖出了一小药膏,在她两边的腰侧都点了好些,一会后才就着他那粗粝的掌心在她的腰上推揉。

        药膏在他的掌心之下逐渐发热,倒也还算舒服。

        逐渐地,她也犯了困,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药膏推散了之后,谢玦收了手,把罐子的盖子盖上,道了声“好了”,却未见她有反应,略一侧身瞧了眼,才发现她已经闭着眼,呼吸匀称,似乎睡着了。

        嘴角微掀,去洗了手回来后,把被衾拉上盖在了她的身上,随而在床沿坐了下来,望着熟睡的妻子。

        回想离开侯府,回云县的路途上,她与他相处间越发的鲜活了,谢玦便觉得这一趟蛮州之行的决定做对了。

        他们夫妻之间,就是太过缺乏相处了。

        如今小半个月日常都在船上,相处的时日似乎比起他们过往两年的时间都还要多。

        他也开始认真思考过,他们除却夫妻这层关系后,到底还剩下什么。

        后来认真思索后,他才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才是他最想要的,而不是相敬如宾。

        她的喜悦,恼怒全形于色,谢玦由心的觉得百看不厌。

        不管是瞪他,骂他,还是方才的拍打,都让谢玦心头感到莫名的愉悦。

        谢玦也躺了下来,左边是儿子,右边是妻子,心下角落似乎有某些空缺似逐渐填补了。

        闭上眼,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有淡淡江风从窗缝中拂入,吹入床榻之中。

        床榻之上的谢玦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梦中,谢玦没有梦到妻子的上辈子,只梦到在一片虚无的荒漠之中,日头高高悬挂着。

        在那辽阔得无边无际的荒漠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荒漠中,好似漫无目的往某一个方向走着,好像就这么一直走着便能从这片荒漠中走出一样。

        终于,忽然听到了一声声呼喊,漫天的风沙迷了眼,再睁开的时候,他却已经出现在了停放着棺椁的灵堂上。

        已是深夜,守夜的人是他的两个堂弟,他们哭红了双眼,在火盆中一遍又一遍地烧着纸钱喊着兄长。

        谢玦从他们的身旁走过,走到了未阖上的棺椁前,往棺椁中望了进去,望向了躺在里边的自己。

        ——死气沉沉,脸色惨白,就是一个死人。

        猛然之间,那紧闭的双眸猝然一睁,与谢玦直接对上了目光。

        谢玦心头一跳,但一息后,却只余平静。

        他只有一个感觉。

        棺椁中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棺椁中的人。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一切缓缓犹如尘雾消散,尘雾成了瘴气,把谢玦笼罩在了其中。

        谢玦不过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左右瞧了眼依旧还在睡的妻儿,随而把手臂放在了双眼之上,暗呼了一口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自离开金都后,谢玦便一直在重复这样的一个梦。

        这个梦好像在告诉他什么信息。

        谢玦沉思了许久,把梦中景象重新联想了一遍。

        他身陷在荒漠,身陷迷雾之中,难道需要走出这荒漠,走出这迷雾才能明朗起来?

        那他与梦中的死去的自己相视,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这个梦与那邕州有什么联系?

        满腹疑问,谢玦揣测或许去一趟他梦中战亡的地方,便能知晓他为何会做这些梦,也能知晓妻子回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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