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章
翁璟妩的话一出, 廊亭之下,共两桌人都朝她望了去。
荣安公主也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方才听陆表妹所言,那蜀锦十有八九是那崔表婶瞒着表嫂取了用的。
但二人却是什么都没说。这若是与旁人说了, 便是落了永宁侯府的脸, 让其成为笑柄。
他们敬重玦表哥,自然是知道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
被唤做苏娘子的妇人, 面色微变,不悦道“翁娘子说话怎如此刻薄?”
“我不过一问, 翁娘子便诬陷我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 未免太过分了?”
翁璟妩忽然一笑“难道不是苏娘子先陷我于不义的吗?”
“皇后娘娘所赏之物,苏娘子一句轻易转送给了旁人, 难不成不是先诬陷我不义?”
本想欺她年轻, 不懂这些话语中的弯弯道道的苏娘子,听了这些话后, 面露窘迫。
没什么好脸色的暼开视线, 道“算我说错话了不成。”
“那也算我说错话了。”翁璟妩敛去了笑意,语气淡淡。
这翁娘子说话始终轻轻柔柔的, 给人感觉是个好脾气的。
可就这几句话,便叫这两桌人知道这边陲小城来的翁娘子只是看起来温柔, 但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苏娘子面色略黑, 可谁让自己先挑衅了, 是自己理亏,也不敢回骂回去。
旁人知晓了翁璟妩的厉害, 也没人再阴阳怪气。
另一妇人谨慎的问“那翁娘子可知这蜀锦的价值?”
翁璟妩暼了眼谢菀瑜。
毕竟是十四的年纪, 心智不够强大, 心底害怕惊恐, 所以握着银箸的手在隐隐发颤。
收回目光,温婉笑道“瑜妹妹年纪小,不知蜀锦贵重,只知爱美,看到了蜀锦便移不开目光了,多次寻我讨要。”
“但因是皇后娘娘所赏,我也是为难,所以一开始是婉拒的。可婉拒后瑜妹妹几日茶饭不思,婶婶不忍,也来寻了我说情,我总不能因舍不得而伤了和气,便也就同意了。”
众人闻言,有人是信的,也有人是不信的。
信的人都暗自道这谢四姑娘都十四的年纪了,还如此骄纵。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竟以绝食为要挟。
往后哪家若是娶了她做妻子,家宅估摸也不得安生了。
崔文锦也听出了翁氏话里边的意思,暗暗咬牙,开口挽救女儿的名声。
“孩子都还未及笄,性子难免胡闹了些。我往后定是不能再纵容她了,好好改一改她这娇气的性子。”
作为东道主的国公府主母见差不多了,便笑着打圆场道“我家那九丫头也还不是一样娇气,但姑娘家就该是要娇养放,无伤大雅。”
陆九姑娘暗暗对母亲做了个不高兴表情。
拿她和那不仅爱出风头,还蠢的谢菀瑜来比,她可不高兴了。
陆母坐下后,怕小祖宗给她闹,把自己面前的蟹酿橙放到了她桌前“你爱吃,便多吃些。”
陆九姑娘撇了撇嘴,这意思不就是要用吃的捂住她的嘴么。
但还是把蟹酿橙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没有落自己母亲的面子。
这一顿品蟹宴,有人品出了蟹肉鲜美,也有人食不知味。
宴席毕,众人在院中游玩了许久,天色已不早,纷纷开始拜别。
翁璟妩见到谢玦的时候,只见他脸色微红,待他走近了,才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她眉头顿时一颦。
这人明知自己受了伤,还饮酒,是否真觉得自己命很长?
不多时,老太太也出来了。
崔文锦正要上前去扶,老太太却是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
崔文锦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
老太太瞧了一眼孙子和孙媳,然后不发一语上了马车。
看来,老太太是听说了蜀锦一事了。
也是,这来赴宴的人都听了个大概,老太太怎会不知?
现在老太太不知实情,会怪崔文锦,也会怪她。
怪她不知轻重,把皇后娘娘赏的蜀锦给了堂妹。
怪崔文锦不加以制止,还纵容女儿,不会教养。
国公府这一出戏落幕了。
可侯府的戏才刚刚开始。
谢玦脸色越发的红,也不知是因饮酒上了脸,还是因手臂上的伤而发了热。
他上了马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回到府中。
各自回了院子。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屋中。
遣退下人,房门关上后,谢玦隐隐有些站不稳了,径自撑着桌面,
翁璟妩刚转身便看到他这般。
刹那间想起他上辈子死后的惨烈,心下顿时有气涌上。
走上前,语气不自觉有些沉“夫君身上有伤,还逞强饮那么多酒做什么?可是觉得自己是铁打的?”
忽然听闻向来性子柔顺的妻子斥责自己,谢玦不禁想起在云县的那半年,也想起初回金都那半个月。
初识时,她的性子便与现在的性子有些相似。
可成婚后不久,她话越发的少了,在他的面前很是小心翼翼,似乎怕做错或说错什么。
回了金都那半个月,他们之间的话更少了。
现在虽不知什么原因,但她好似真的不一样了。
话多了,有了些小脾气,也爱装扮了。
这些也算是好事。
思及此,素来紧绷着嘴角,不自觉一勾。
扶着桌面坐了下来,开了口“长辈敬酒,拒不得。”
翁璟妩没好气的暼了他一眼,随而倒了一杯凉水递给他。
他都不爱惜身子了,她还管他作甚?
但目光还是落在他那越发红的脸上。
思索再三,在递水给他之际,以手背抚向他的额头。
还未碰到,谢玦便躲开了她的触碰。
“我无事,只是饮了些,有些头晕罢了,歇一会便可。”
翁璟妩掌管了五年侯府,性子虽然还是一样温和,但骨子里头却多了几分不容旁人违抗的心理。
翁璟妩目光淡淡的与他相视“若是病了,夫君与我同住一屋檐下,恐会把病气过给腹中的孩子。”
谢玦皱眉,略一思索间,冰冰凉凉的手背便贴到了疼痛欲烈的额头上。
一触及谢玦的额头,翁璟妩立即颦眉。
“这几日,夫君还是搬到东厢房去住吧。”
一开口,先说的话竟不是担忧,而是让他搬去东厢?
谢玦不禁沉默。
随后又听她说“我现在怀着身子,最忌讳的便是病气,夫君显然是起了高热,自是不能住一屋了。”
“好,我搬去东厢。”谢玦应下。
翁璟妩思索了一息,询问“夫君这高热,不能不用药。我让明月去开几帖药,对院子里的人说是我的安胎药,可好?”
终于担忧到了他的身体,谢玦略一点头“可。”
翁璟妩收了手,也顺道把他手上的凉水给拿了“起了高热,便不要喝凉水了,我让下人去煮些蜜水过来。”
说着,便在桌面上放下杯盏,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谢玦望着她的背影,待她离去,房门关上后才收回目光,看向桌面上的凉水。
喉咙似火烧一般,但到底还是忍下了要饮凉水的冲动。
翁璟妩从屋中出来,把明月喊到了一旁。
与明月说了谢玦的情况,嘱咐了她不要让旁人知晓后,再吩咐她去药铺让大夫开药。
明月正欲离去,翁璟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喊了她。
明月复返。
思索了几息后,她与明月道“你回来后,便让繁星煎药,你去厨房吩咐做些酒菜,犒赏随侯爷回来的将士。”
说到这,又压低了声音“另外再单独准备一份,由你送去给石校尉。用些心思从他口中探一探侯爷是怎么受伤的,在途中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明月把主子交代的事情记在了心底,应了一声后,便出了府。
约莫半个时辰,明月去而复返。
厨房正煎着药时,老太太那边遣了人让翁璟妩与谢玦过去。
谢玦还在主屋中休憩,约莫是因为了不让病气沾到了床榻上,故而睡在了榻上。
尽管不清醒,但还是隐约听到了祖母让他们过去的话。
睁开眼眸,眼神迟滞了几息,意识逐渐清明。
祖母唤他们过去,显然是为了今日在国公府的事情。
谢玦从榻上坐起,翁璟妩刚好推门进了屋中。
见他醒了,便知他是听到了外边的说话声,略一琢磨后,说“夫君身体不适,若不然我自己过去吧。”
谢玦略一吐息,站了起来,扣上方才休憩时解下的腰封“不了,我与你一同过去。”
瞧他那习惯硬撑的模样,简直与上辈子一模一样。
翁璟妩没有劝他,而是入了内间,从妆奁中取出了一本硬帖子。
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谢玦暼了一眼那帖子,思及是去老太太的院中,不禁问道“带什么过去?”
翁璟妩浅浅一笑“二婶给的赏赐单子。”
谢玦以为,蜀锦的事已经揭过了。
翁璟妩走到他的身前,把单子放到了矮桌上,整理了他略歪的衣襟。
“先前从院子里出去的厨娘一直在吃回扣。”
谢玦眉头一皱,又听她继续说“我拿了证据到厨娘的面前,她也承认了。但她只承认了吃了一半的回扣,而另外一半回扣则是世安苑那位吃了。”
整理好了衣襟,她抬头望他“蜀锦和回扣,且那么容易就应下了两千多两的赔偿,夫君觉得二婶还能再管家吗?”
谢玦一时沉默无言,半晌后,开了口“你想如何便如何,这事我来与祖母说。”
说着,拿起了桌面上的单子。
听他这么说,翁璟妩也省得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冒进。
他总归是老太太宠爱的孙子。他来说,老太太自是会顺眼许多。
“伪造圣人赏赐单子,是大罪。”出门前,她提醒道。
谢玦暼了眼她,看她的眼神有几分陌生。
虽有陌生,但也清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而且,她到底还是做得不够狠绝,太过心软了。
若是他,二婶恐会落狱。
而她,竟只是让二婶失去管家的权利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二婶所做之事外传,定会让侯府蒙羞。
而祖母最为看重侯府名声,若是侯府被嗤笑,祖母恐怕扛不住这一打击。
她心软些,也顾得全面些,所以也不一定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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