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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心里的人


顾青竹恢复了胃口,身体渐好,饮食起居一如既往,她仍然风风火火忙碌着,打理茶园和山庄上一应事务。

顾世同心疼女儿,隔个半个月,总要来给她把脉,又用各种药材,帮她调理身体,故而,顾青竹的肚子虽然一日日大了,精神却是极好,面色红润,步伐矫健。

这一年对众人来说,真的是喜事连连,腊月里,谭子衿有了喜,二巧也怀上了。

年节里,顾青松从川地返回顾家坳,他长高长结实了,也变黑了,茶马司副使比庶吉士辛苦很多,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平衡各处关系,但这也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迅速成长起来。

年初二,顾青竹携夫带子归省,她深切感受到阿弟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愈发成熟老练,也让她因为有孕,没能去看他的愧疚之心,稍微缓解了一些。

慕锦成正和顾青松说北地边贸,不知怎的就聊到茶马易市上,北境有辽阔的草原,盛产高大的骏马,胡人终年以肉食为主,很需要大黎国的茶叶解腻化食。

大黎国的皇帝为稳固江山,对胡人卖茶,不直接收取钱款,而是要用骏马来换,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马换茶,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地下黑色交易。

有人在内陆收购茶叶,偷偷在北地高价售卖给胡人,因这是见不得光的,故而,又称呼那些人叫卖黑茶的。

“姐夫,我在川地收缴了一批黑茶,你瞧瞧。”顾青松说着,从带回来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罐。

慕锦成以为是什么新奇茶品,迫不及待地倒了一些在手心里,入眼,却惊着了:“金花茯茶?”

“这……”顾青竹见此,也一愣。

那金花实在太熟悉了,除了慕家,她还没听说哪里制出了茯茶。

顾青竹拈了一块,将其掰开,仔细看了茶叶茶梗,她点了点头:“是我前年春上,用硬片制的黑茶。”

“阿姐,你确定?”顾青松拧眉问。

顾青竹坚定道:“我制的茶,我自然认的,可买茶人来自五湖四海,你想找出源头,谈何容易。”

顾青松收了茶,微微一叹:“按理,茶马司收缴了黑茶就算了了,具体查案归府衙管,我大可不问,但黑茶屡禁不止,茶马司人少事多,为堵卖黑茶的,整日疲于奔命。”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浅笑道:“在所有的茶品中,茯茶具有暖胃消食的功效,胡人应该更喜欢这个,但在茶马易市上,茶品可能还是蒸青占大多数。

如此一来,胡人宁愿花高价买茯茶,也不会用马换蒸青,你若真想把茶马易市管好,就得大力发展川茶。

只有当茶十分普及了,才不会出现囤货居奇,让人为追求高昂利益,甘愿冒险的的机会。”

“大力发展川茶。”顾青松低下头,默默地念了一遍。

“青松,阿姐给你托个底,只要你联系好茶园,我就会派人去传授制茶技艺,特别是金花茯茶。”顾青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阿姐……”顾青松眼里一热,“你把技艺教了旁人,就不怕慕家茶赚不到钱吗?”

顾青竹轻轻浅浅地笑:“南苍县与川地相隔甚远,再说,我也不是白教,总要折些股金的,而且,川茶多供边贸,与我内陆交易影响不大,  只是那些卖黑茶的,可能要折钱了。”

顾青松满眼期待道:“待我隔几日回去,联系那边的茶园,争取春茶就做起来。”

顾青竹一家在顾家坳住了两日,就回南苍县了。

晚间,慕锦成在灯下看账本,这可是极罕见的,平日里,有慕明成管着外头的铺子,茶园山庄又有顾青竹管,他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你找什么呢?”顾青竹抚着肚子,在慕锦成身边坐下。

“既然川地出现的金花茯茶是慕家的,那账本上记载的买的最多的,就有最大的嫌疑,待我查出来,今年不卖给他了,也省得着青松的麻烦。”慕锦成一边说着,一边翻阅。

“你别看了,我知道是谁。”顾青竹给慕锦成沏了杯茶。

“谁?你是不是在顾家坳就想到了?”慕锦成讶然地转头看她。

“除了燕安城中的燕铁衣,我想不出还有谁,我希望,他只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有其他什么不好的想法。”顾青竹托着脑袋,蹙眉道。

“难怪,他与胡人那么熟稔,且他的容貌看上去就有胡人的影子,他在燕安城开着盛名远播的天香楼,又用茶结交各级官员。

若是他真是北境细作,只怕当年不会那么帮我们。”慕锦成捏了捏额角,一时难辨敌友。

顾青竹想了想:“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将川地茶业发展起来,这才是治标又治本的法子,等到茯茶大量上市,就会很容易遏制黑市交易,到时无利可图,燕铁衣自然会收手。”

“也只好如此,他今年定了多少?”慕锦成说着,往后翻了几页。

“我回来后,熊叔给我看过预定茶叶的账册,上面并没有燕铁衣或天香楼的名字,这都过年了,也没消息,或许,他打算到时现买也不一定。”顾青竹呡了口温水道。

慕锦成屈指叩了叩桌子:“依我看,他是知道青松任了川地茶马司副使,又刚被收缴了金花茯茶,从而变得谨慎起来了。”

顾青竹点点头:“也可能吧,今年卖茶,你格外留意些,他到底与我们有恩,若能旁敲侧击说一说,也免得他折损银钱。”

初八,马三宝从燕安城回到宁江城,慕锦成夫妇带着念平念安去拜年。

眼见顾青竹就要再次做娘了,马三宝一时感慨:“莹儿年纪也不小了,到今儿也没寻着良配!”

顾青竹笑着说:“也不知谢姐姐想找什么样的,二爷和锦成常在外头走动,或可帮着寻觅。”

马三宝像个愁闷的老父亲:“我倒是想让梁满仓做我女婿,只怕她会嫌他是乡下来的。”

顾青竹心里一惊,有些艰难地问:“满仓哥……他……他愿意吗?”

马三宝眉梢一挑:“莹儿虽生得不十分漂亮,但能干又贤惠,又是我义女,他还有啥不乐意的!”

念平坐在小杌子上吃核桃酥,他仰头道:“外祖,桂花糖好甜,可是太粘牙了,念平还是喜欢吃核桃酥。”

马三宝语调宠溺地说:“好,念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莹姨能想嫁谁就嫁谁吗?”念平眨巴着大眼睛问。

马三宝一愣,这小孩居然在这里等着接话,这也不像个四岁的娃娃该明白的呀。

“念平,你又乱说话。”顾青竹将儿子宠爱地揽在怀里,戳着他的额头道。

马三宝若有所思道:“念平说的没错,青竹,你与莹儿都是女子,说话方便些,你去问问她,对梁满仓可中意。”

顾青竹虽万般不愿意,但还是起身出去了。

迎面正遇见梁满仓和云初,并肩走进来。

顾青竹与他们行了礼,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说:“满仓哥,我有事同你讲。”

梁满仓不知所以,站定道:“怎么了,可是顾家坳有事?”

顾青竹转身就走,梁满仓看了眼云初,后者挥挥手,他便紧走几步,很快就跟了上来。

“青竹,你想说什么?”在一棵大槐树下,梁满仓着急地问。

“满仓哥,我问你,满兜哥大仇已报,你为啥还不娶大丫!”说着,顾青竹的眼睛红了,她实在太心疼大丫了。

“是福叔让你问的?”梁满仓一脸愧疚的表情。

顾青竹吸了下鼻子:“福叔并没有问,他们一家相信你一诺千金,可大丫与我同岁,你真忍心将她熬成老姑娘!”

“青竹,我……我也想娶,可我义父这几个月一直病着,俸禄花光了,还动用了他的老本,你晓得的,他平日里最看重那个棺材本,天天唠叨我补上。

现下,我家徒四壁的,就算大丫肯嫁给我,可我怎么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我一直想着等以后日子好了,再风风光光娶她。”

顾青竹急急地说:“荆叔病了,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我爹和谭先生总能帮他治!”

梁满仓苦笑道:“是他腿上的旧时老伤,并无什么良药可用,只能用药慢慢养着。”

顾青竹悬着的心落了地:“你既还对大丫有心,我便晓得怎么说了。”

说完,她就往谢莹院子去了,剩下梁满仓站在那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忍冬在廊下烹茶,谢莹盖着薄毯,闭眼躺在摇椅上,晃晃荡荡,似睡非睡。

“慕少夫人。”忍冬见着顾青竹,立时起身行礼,又赶忙进屋搬椅子。

“谢姐姐好心情,冬日里这般猫着,最是惬意。”顾青竹说着,挨着谢莹坐下。

谢莹揭开毯子起身,笑着说:“这几日忙得很,你们来,我才得一日闲。”

顾青竹玩笑着低语:“义父约莫觉得你特别闲,着我来问问,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他想要女婿外孙了。”

“有慕锦成和念平念安,不就够了,我早说过,这辈子都不嫁人的。”谢莹呡了呡唇,只觉干渴,“忍冬,茶好了没有?”

“你心里……有人?”顾青竹试探着问。

“青竹,我常常羡慕你的,在最好的年纪,刚好遇见一个爱你的人,而我心里的那个人,他心里装得下山川大海,唯独永远看不见我,往后余生,若能让我一直陪着,我就心满意足了。”谢莹面色有些发白,咬咬唇道。

顾青竹无话可说。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难两全。

不负如来不负卿,那要赌上一辈子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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