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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兄弟相见


慕锦成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要能救我哥,这点皮外伤,我无所畏惧!”

“这样吧,我明日再到徐侍郎家里走动走动,三班衙役归他管,三十棍,下手轻重,区别大着呢,这里面的细微差别,他们拿捏得一清二楚。”熊永年哪里舍得慕锦成实打实地挨打,急着想办法。

“有劳福叔了。”顾青竹点头。

见晚间全黑了,慕锦成站起来道:“那便这么先安排着,那个男人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可千万不能出意外。”

熊永年抱拳,郑重道:“三爷放心,你和少夫人早些休息,那间屋子,晚上我会加派人手看管,院子里另有一拨人隐藏着,若真有人来,刚好逮个正着。”

慕锦成和顾青竹回房洗漱,这一路车马劳顿了十几天,今儿可算是能睡个安生觉了,就是外头讨嫌的知了再拼命的叫,听着,也像是催眠曲。

第二日,又是酷热的一天,清晨,慕锦成刚打了一套拳,就已经汗流浃背,他从水盆里捞出帕子拎干,擦了擦脸,又继续练刀。

熊吉送了早饭来,顾青竹盛了两碗晾着,站在窗前凝神看他。

隔了会儿,慕锦成收了刀,转身进来道:“青竹,你等我洗一下,再一起吃饭。”

“好。”顾青竹轻应一声。

慕锦成很快洗好了,另换了件水蓝色的长衫,两人吃了饭,带着熊吉赶到前厅。

立德医馆逢十不问诊,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故而,今日病患极其少,来的多是照方抓药的人,此时,谭立德已收拾妥当,谭子衿带了一个三层食盒,不用看,也知是她亲手给慕明成做的吃食。

熊永年早打点过牢头和狱卒,故而,他们一行人,几乎毫无阻拦地进了大牢。

谭立德父女在前面带路,往下的甬道越走越黑,呛人的松枝味混着潮湿闷热,让人胸口一堵。

“明成哥,你快来看,今儿谁来看你了!”谭子衿熟门熟路,很快走到一个监牢前,故作轻松道。

没有应答,牢中黑皴皴的,只隐约看见模糊的一点白坐在最里面。

“明成,你的腿可好些了?”谭立德也跟着问了一句。

里面人仍旧置若罔闻,连动也没动一下。

“二哥怎么了?不会有事吧。”慕锦成急走上来问。

那一句二哥,终于让里面的白影有了反应,身形晃了晃,谭立德赶忙向慕锦成使眼色。

慕锦成会意,扒着栅栏呼唤:“二哥,二哥,我来看你了。”

“锦成?”里面的人嗫喃了一声。

“是我呀,二哥!”慕锦成鼻子一酸,所有的磨难涌上心头,语调不自觉地沾上了悲伤。

白影一点点靠近,慕锦成终于看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昏黄的火光下,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满面胡茬,身上的原本雪白的里衣已经变黄,沧桑落魄,再加上拖着跛行的腿,面前的人哪里还是昔日温润如玉,暖似春风的慕明成!

长发覆额,慕明成依然在慕锦成脸上看见震惊、失望、惊诧、可怜等等交错的表情。

“二爷。”顾青竹矮身行礼。

“你们来做什么?”慕明成偏过脸,冷冷道。

慕锦成看见这样的慕明成,心如刀绞,探手抓住他的手:“二哥,你吃苦了,你等我几日,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慕明成用力挣脱:“罢了,你别白费力气,爹都做不了的事,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慕锦成拼命探身,想要给慕明成希望:“二哥,爹虽然不在了,可我答应过他,就算拼尽所有,都会救你!”

“你说什么?爹……爹怎么了!”犹如晴天霹雳,慕明成愈发单薄的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栽倒。

“你……”慕锦成后知后觉,转身看谭立德,后者向他摇了摇头。

话已经说出了口,慕锦成咬牙豁出去道:“爹走了一个多月,  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二哥,你振作点,一切都会好的。”

“爹……”慕明成突然嘶哑地咆哮,一下子跪下了,两行热泪从深陷的眼窝里汩汩而出。

“二哥,二哥!”慕锦成同样跪在外面,一声声呼唤。

隔了半晌,慕明成止住哭泣,漠然道:“你走吧,我害死了爹,不值得你救,由着我流放边关自生自灭,你才是慕家真正的唯一的嫡子,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慕锦成急忙接口:“我当下最该做的,就是救你,如今慕家已经被我卖光了,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没有不再走一步的道理。”

“什么!卖光了?”闻言,慕明成几乎心神俱碎,厉声大喝,“你糊涂,怎么能这么浑!”

慕明成当了二十年兄长,无论慕锦成如何顽劣,哪怕他在他新婚那日,就知道自个不是慕家嫡长子,他对这个弟弟也恨不起来,可今天听他说,竟然卖光了铺子救自己,更让他觉得自个活着就是个害人的累赘,不仅害谭子衿,如今更把慕家坑了!

  “爹说,如论嫡庶都是慕家子弟,男子大丈夫,立于人世间,若连亲哥哥都救不了,还谈什么百年家族,代代传承!”慕锦成被他一骂,反倒高兴,起码他能生气骂人,比之前的行尸走肉好多了。

“你从小就跟爹对着干,如今倒半句不离爹说了。”慕明成苦笑一声。

“我就是后悔少时没听爹的话,才落得如今处处被人欺负的地步,二哥,我太难了,等你出来,你把铺子都挣回来好不好?”慕锦成打蛇顺棍上,拿出往日装可怜的劲头来。

“你回南苍县吧,好好过你的日子,这个案子不可能被翻案,你别费力气了。”慕明成摇摇头,走回黑暗中。

“二哥,你别走!”无论慕锦成怎么呼唤,慕明成都不搭话,后来,索性侧身躺下睡觉。

“你别叫了,他今儿还能说几句话,已经很不错了。”谭立德走到慕锦成身边,低声道。

慕锦成仰头看他,老人的眼里有泪光闪烁。

“明成哥,我做了几样你平常喜欢吃的糕点,你记得尝尝。”谭子衿深吸了口气,佯做不在意道。

里面一片沉寂,半点回应也没有。

一直站在旁边的顾青竹上前搀扶慕锦成,他伤的那条胳膊使不上劲儿。

几人依依不舍离了这里,谭立德又带慕锦成去看了韩守义等人,狱中条件差,所幸熊永年使了银子,他们起码都能吃饱,慕锦成说了好些安慰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希望,大家一时又有了盼头。

出了牢房,慕锦成心情沉重地问谭立德:“我哥这是怎么了?”

谭立德伸手遮了遮炙热的阳光,微微叹了口气:“明成虽是庶出,但你爹之前并不知道,且他聪慧好学,你爹一直把他当慕家未来家主培养,而他又十分争气,凡遇之事,从无失败,这让他有举重若轻,清雅温润的气度。

然而,也正因为年纪轻轻,未尝败绩,才让他心理十分脆弱,没有你皮实抗打,贡茶案像一座大山,几乎压弯他的脊梁,我们一直不敢告诉他你爹的事,生怕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如今见你说了,他也只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反倒让我放心了,或许这会是件激发他斗志的好事。”

慕锦成跺了跺脚,掸了掸衣裳上的微尘:“牢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就是好好人进去,也能被逼疯,我得赶快将他们救出来!”

因着还要等燕铁衣的消息,几人不敢耽搁,急急坐车回到德兴药行。

左等右等,一直没有人来,慕锦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日的判断是不是准确。

顾青竹下午的时候,带着熊吉,准备了礼物,盛装出席兰夫人的茶会去了,慕锦成坐在门口,有些魂不守舍。

越等越没有信心,及到傍晚,慕锦成眼见是没可能了,遂垂头丧气地起身,准备回里间去吃晚饭。

“三爷,请留步!”身后传来地道的京城口音。

“燕先生?”慕锦成转身,有些讶然。

就算办不成事,也不用亲自来道歉啊。

燕铁衣笑,深邃的目光让人看不见底:“让三爷久等了,我在聚仙楼摆了一桌席面,男人嘛,喝茶哪有喝酒得劲儿!”

“燕先生够朋友,走走走,你请客我付账!”慕锦成欢喜道。

熊永年早按慕锦成的安排准备了一应物品,他不放心旁人,亲自跟着去,如此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着,很快到了京中最有名的酒楼——聚仙楼。

这里果然无愧酒楼名字,富丽堂皇,华美异常,也只是神仙洞府才有这般精致。

伙计将两人领上二楼,因着客人还没到,两人边喝茶,边闲话了几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伙计带进来一个穿着深蓝暗纹长衫的浑圆胖子,他大概与燕铁衣

十分熟,一见面就说个不停。

“这位是礼部的郭大人,这位是慕家三爷。”燕铁衣给他们相互介绍。

慕锦成拱手行礼,他对这种脑满肠肥的蛀虫没啥好感,但为了救人,不得不委曲求全。

礼部尚书郭岳,用他那双小眼睛傲慢地睇了眼慕锦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寒暄间,酒楼伙计将菜鱼贯送进来,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燕铁衣招呼道:“喝酒,喝酒。”

因燕地冬日十分寒冷,故而多是烈酒,又喜用大碗盛装,一碗喝下,顺喉而下,如被火烧出一条燎原小径一般,幸而,慕锦成是千杯不倒的量,如论怎么喝,都是来者不拒,还能适时回敬。

一来二往,一大坛酒就见了底,郭岳酒意微醺,燕铁衣红了脸,而慕锦成却是刚刚好。

“尚书大人,我哥冤枉,贡茶被毁,实是奸人所为,我这次进京,再次遇袭,这次我们逮住了一个活口,待到公堂上,必定能证明我哥的清白。”慕锦成躬身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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