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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茶市低迷,卖茶受阻


顾青山闻言,神色微动,他们四人煮面食唯有他煮的最像顾青竹做的,然而,这个像说到底,并非是,虽然过路客吃个新奇,好吃不好吃的,不过尝个鲜而已,可经年的老客还是能品出馄饨细枝末节的差别的,可肯当面拉下脸说不好吃的其实很少,大多下次直接不来罢了。

他想到这里,正色抱拳:“公子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我只会吃,至于怎么做,我全然不知道。”慕锦成舀起一颗馄饨细细端详,摇摇头说,“所谓美食,哪怕一碗粥,一碟咸菜,也要讲究个色香味形俱全,你瞧你这个,面皮烂,鲜味泄,入口如渣,除了一个色字尚可,其他的都不行。”

顾青山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说的虽是问题所在,却未免有些过了,他煮的馄饨哪有他说的那么糟!  

“我啥也没吃出来呀。”宝应狼吞虎咽,一下子就把自个那份都吃了。

可怜他一路跑来的,刚才又虚张声势一场,的确饿了,一碗下肚,还来不及辨别滋味,就没了。

“你这纯属孙猴子进蟠桃园,猪八戒吃人生果,哪里是尝滋味,分明是白糟蹋东西!”慕锦成弹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

宝应揉额头,盯着他面前那半碗:“爷快吃呀。”

“赏你了。”慕锦成扬了扬下巴。

这馄饨在旁人眼里已是了不起的美味,可对万分挑剔的慕锦成而言,吃过顾青竹亲手做的饭食,其他的真还入不了他的眼。

宝应呼啦啦一气吃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笑眯了眼。

慕锦成站起来,拍拍顾青山的肩膀:“我今儿只吃了两颗,明日我再来,希望你能让我吃上半碗。

至于做生意,可不是靠一时的新奇,店铺是我出钱赁下的,你们想挣钱,我也不想空置着,由此可见,咱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等这股子新奇劲儿过了,你还拿不出更好的吃食,面食生意定然一落千丈,若是如此,我大不了雇人改行做其他的,比如胭脂水粉之类,可你们离了面馆,恐怕再无路可走了吧。

要想日后生意红火,打明儿起,馄饨每日限量二百碗,其他面食售完为止,剩下的工夫多琢磨琢磨,而不是为眼巴前一点半点小利损了长远的好处。”

听完他絮絮叨叨一堆话,顾青山和方奎面面相觑,他是个膏粱子弟,没想到,说出的话倒有那么几分道理。

“还傻愣着干啥呀,你们要么照我说的做,要么赶快叫顾青竹来把这些个破烂都搬走,小爷我好歹也是南苍县纨绔界的杠把子,到时你们关门倒闭是小,若被人知道,我是东家,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瞪起凤眼的慕锦成见他们不为所动,遂狠踢了一脚桌腿,桌子连同桌上的碗一阵晃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说的也是问题症结所在,这会儿且忍着他,反正离白露也没几日了,等青竹来了,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顾青山皱眉道:“我们听你的就是了。”

“你们今儿好好琢磨,我明儿再来!”慕锦成挥挥手,一脸不耐烦地走了。

看来,他不适合讲道理,果然还是耍横好使。

“吃了三碗馄饨,不给钱的啊。”顾大丫收拾碗筷,一阵肉疼,小声嘀咕。

郑招娣捏捏大丫的脸:“你个财迷,他是东家嗳,你还敢问他要钱?”

大丫无比哀怨地看着招娣:“他不会打着这个由头,每天来蹭吃蹭喝吧。”

方奎摸着下巴,摇头道:“瞧他那一身衣裳料子,水腻光滑,在阳光底下直闪光,这么个有钱人,应该没时间和我们玩吧。”

“算了,别琢磨他了,咱还是好好想想,馄饨到底哪里不行。”顾青山深呼了一口气,似把胸腔里的怨气都放空。

其他三人无言地点点头,跟着顾青山走进厨房。

慕锦成自此天天来,说完了馄饨,说包子,就连面汤上的葱花香菜碎没有整齐划一地切成一般大小,都被他挑刺。

顾青山等人苦不堪言,却不敢开腔,只日日盼着顾青竹赶快来,对付这尊白吃白喝,还鸡蛋里挑骨头的魔头。

慕锦成每日乐此不彼,仿佛是得了灵泉浇灌的枯木,忽然又活了过来,老太太喜不自禁,只当是菩萨显灵保佑,直叫熊管家派人到慈恩寺点了个大海灯,卢氏得了消息,也不要人接,辞了了悟大师,便匆匆回来了。

慕绍堂见老娘和妻子和乐,后院安稳,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之前他痛打慕锦成,事后不是不悔,又见他整日病怏怏不出门,更把那一星半点的火气早早凉透了。

如今他也死了巴望他成人成材的心,只当养个阿猫阿狗哄老娘高兴,遂不再计较慕锦成,对他每日不知所踪,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得太离谱,他全当不知道,图个眼前清静。

远在顾家坳的顾青竹哪里知道这些事,伺候了菜地和桑园,处暑将了未了之时,她已经开始忙着采茶制茶,秦氏最近没什么事,常来帮她采茶,如此,她便不用熬夜做茶饼。

顾青山和顾大丫都不在家,孙氏一个人又要采茶又要照顾家里,整日从鸡叫忙到狗叫,而顾世福的伤,一晃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外伤已然痊愈,他看着孙氏早出晚归,心里急,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幸好顾小花她娘徐氏偶尔得了一刻半会儿的工夫,会来给她搭把手,顾世根出山卖鲜叶,也顺便带上她家的,这才省了不少事。

翠屏镇秋茶鲜叶价格依旧很低,价钱徘徊在十文左右,好在秋茶胜在叶大量多,茶园大的人家,趁着最后一波收茶的机会,男女老幼齐上阵,多多少少有点赚头。

及到白露,顾青竹攒下了一百张茶饼,她做的茶饼都是很规整的二两左右一个,如此便有二十余斤,她一早将青英托付给秦氏,自个背着出山往南苍县去了。

秋茶是一年里茶市的最末了,它的价钱不仅反映了这一年茶市的走向,还预示来年的价钱高低,各家茶行在东市都扎了帐篷,与外地茶商一起紧张着茶价起伏。

三生茶行由慕明成带人亲自坐镇东市,而韩守义依旧守在西市的店铺中,顾青竹到的时候,已近中午,韩守义正指挥着伙计们,将新收的鲜叶送到后堂茶场去赶制。

“韩掌柜,你忙着呢。”顾青竹跨进铺子,笑着说。

韩守义回头:“咦,顾姑娘,是你呀,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嗯,夏茶卖了鲜叶,今儿,还劳烦你看看秋茶茶饼吧。”顾青竹卸下肩上的竹篓。

韩守义拍拍手上的灰尘,有些为难地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年的茶市一季不如一季,三生已经很少收外头制好的茶了。”

顾青竹心头一窒,勉强笑了笑:“我前些日子遇着二爷,听他说茶市不景气,却不知到了这般田地。”

韩守义叹口气道:“嗳,我知你的茶饼必是好的,春上还独独收过你的,可如今我也没法子,今年的茶市不知着了什么邪,价钱崩得见底,三生茶行现下几乎是靠东家贴钱运转,至于县里其他小茶行,关门倒闭的不知有多少家呢。”

顾青竹手心微凉,背起竹篓告辞:“既然如此,我到东市走走吧。”

心里没着落,顾青竹一路上疾行,只来得及在路上,啃了从她家里带出来的两个杂粮馒头,入眼,东市一如以往,搭起的帐篷连绵不绝,只留小径通行。

只是不同往常的是,卖茶的人大多愁眉苦脸,而收茶的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都派出伙计到大商户棚前转悠,紧盯着,只要价钱稍有波动,立马风声鹤唳,以致于茶价一直处于步步下滑的状态。

顾青竹连问了数家,收茶人看过她的茶饼,都赞一声好,但买者寥寥,他们更愿意买鲜茶叶,回自个的工坊去赶制。

连遭几次拒绝,顾青竹心中不免沮丧,她背着竹篓在帐篷间一直向前走,左右都是商户,她却不知该向哪一家问价了。

“顾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个温润的男声,就像此时秋天的日头,让人心头莫名一暖。

顾青竹站定,四下张望,方才发现身后隔着两个摊子,站出一个眉目深邃的男人,正笑着向她招手。

“先生。”顾青竹走到他跟前,报以微笑。

她更愿意称呼他为先生,而不是慕二爷,在她眼里,他是温和儒雅的谦谦君子,更像个传道授业的夫子,而不似满身铜臭的商人。

“你不是去开面馆的,怎又卖茶了?”慕明成已经闻到日光下茶饼悠然的香气,还有面前女孩子身上清冽的草木气息。

顾青竹实不好与他细说种种,只轻轻浅浅地说:“我到底是山里人,卖茶才是我的本分,只不知才过了一季,价钱竟低贱如此,如今连茶饼也无人收了。”

“旁人再怎样,你的茶,三生总是收的,你没去韩掌柜那里吗?”慕明成将她让进帐篷,给她倒了杯茶。

顾青竹抿了一口,润润干燥的嘴唇,低头黯然道:“韩掌柜都和我讲了,再说,我也在东市问了几家,现下大都不收茶饼了。”

“这话倒也不假,如今茶市不景气,只怕外头的茶饼制得不好,大商户都宁愿自己做,只是旁人不晓得你的手艺,大可这般说,可韩掌柜不是不知道,他今儿怎地也犯糊涂了?”慕明成拧眉,有些意外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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