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桑条摘心
“他……也不算太坏吧。”顾青竹转了下手腕上的赤藤镯,没来由得低声为他辩白了一句。
“嗯?”梁满仓有些怀疑自个听错了。
“不是……”顾青竹见他拧眉愕然的模样,恍然觉得不妥,一时红了耳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青竹,你回来啦。”正在这时,秦氏一手一个牵着青英和铁蛋进了门,秦氏一撒手,两个小孩就手拉手跑去里屋看小乌龟,目送他们跑远,她接着对顾青竹说,“你家的蚕种呢,春茶采摘眼见着要结束了,该拿出孵化了。”
“哦,我这就去拿。”顾青竹和梁满仓的话就此打住,她急急转身去了柴房。
不一会儿,顾青竹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布袋,由于布袋放在黑暗的角落里小半年了,上面积了一层灰尘,她也不敢掸,直接小心翼翼解开,从里面拿出三张淡黄色的桑皮厚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吸附着黑褐色的蚕卵。
秦氏仔细检查过蚕卵,见粒粒饱满,于是说:“你茶园里的茶总还要再采几日,蚕种,我先帮你孵着,莫要误了节令。”
“谢谢秦婶。”顾青竹感激地说。
“这有啥谢的,顺手的事,对了,你得空该把桑条摘心了,别让它一路疯长,桑叶续不上肥力,反倒长不好。”秦氏临走时,又叮嘱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明儿就下地弄。”顾青竹点了点头。
“你这茶园桑园两处忙,就别再费精力出去卖茶了,还是我帮你背去卖吧。”梁满仓见她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半刻都不得闲,别的忙他也帮不上,也就只能跑腿了。
“那好吧。”桑条摘心是件特别耗费时间的事,她若是到镇上卖茶,来来回回总得要一个多时辰,太耽误事了,想到这里,顾青竹只得答应。
“养蚕,你还要买点啥不?我明天刚好可以一并带回来。”梁满仓想了想问。
“还是满仓哥想得周到,麻烦帮我买点生石灰和稻壳吧。”顾青竹赞赏道。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顾青竹一早起了,锅里熬上粥,将放在柴房里的蚕架木柱、横档,以及蚕匾、蚕筷、蚕箔等养蚕用具都拿到溪水里洗刷了一遍,一一摊在院子里晾晒。
正屋旁边不大的蚕室小半年没用了,顾青竹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只等着梁满仓买了生石灰来撒。
太阳升上来,顾青竹摊了七八张鸡蛋饼,就着咸萝卜条和青英吃了早饭,现下青松不在家,顾青竹去采茶,青英回回都跟着,她虽年纪小,却最会疼人,知道大姐辛劳,一直帮着采茶。
硬片鲜茶叶多且个大,顾青竹姐妹直采到晌午,才将茶园新冒的芽头都摘了,足堆了满满一大篓,隔了会儿,梁满仓就来将茶叶背走了。
早上的粥和饼都还剩一些,两姐妹简单吃了点,午后,顾青竹哄青英睡了午觉,她请秦氏帮着照应,自个又赶去了桑园。
去年冬天,桑条被修剪的光秃秃的,这会儿又抽条长出手臂那么长,枝条上缀满桑叶,新萌的叶子微微蜷曲,鹅黄娇嫩,泛着水润光泽,而那些壮叶,颜色深绿,脉络清晰,和成人的手掌一般大小。整片园子青绿一片,在微风吹拂下,枝条曼舞,宛如碧波荡漾,又似美人青丝温柔缱绻。
所谓摘心,不仅能阻止桑条无限制的生长,使桑叶快速增大增厚,而且还能促进腋芽生长抽条,只要肥力跟得上,一根枝条上可以再长出若干条枝桠,这样一来,无形中就大大增加了桑叶的产量。
顾青竹一手抓住几根桑条,另一只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挨个剪过去,地上顿时落了一些嫩芽叶,散发出清新的气味,她双手半刻不停,当太阳西垂时,顾青竹紧赶慢赶,才摘了一小半的桑树。
今儿是十三,圆月不满,好在天气晴朗,月色清明,照亮四野,顾青竹吃了晚饭,将青英托付给秦氏照顾,自个又提着马灯去了桑园,这时节赶节气劳作的村人很多,打着火把,提着马灯的比比皆是,有田地相邻的人家,女人们时不时还要说几句闲话,嬉闹间,手脚不停,倒也不觉得累。
“青竹,时候不早了,该回了。”一个妇人打着哈欠,路过顾青竹的桑园说道。
“嗳,忙完这几棵就走了。”顾青竹脆生生地答。
月华如银,不知不觉已然偏西,四下人声越少,连草中的虫儿都不叫了,顾青竹这才取了马灯,拖着酸胀的双臂回到家中。
由于捏着剪刀一直用力,她的右手虎口处新磨了一个泡,碰一下都疼,为了明天还能做事,洗漱之后,她忍痛挑破了水泡,上了些自制的药粉。
第二天一早,梁满仓将昨儿卖茶的钱和生石灰、稻壳送了来,茶价果然如顾青竹所想,三生家也跌了两文,茶叶越来越不值钱了。
“昨儿你幸亏没有去卖茶,那位三爷向我问起你,我说你不来了,瞧着他还很失望,八成是憋着什么坏主意。”梁满仓帮着把蚕室均匀地撒了石灰粉,嘴上嘟囔道。
“这价钱再低下去,连鲜叶都不值得卖了。”顾青竹叹了口气,她的心思全在挣钱上,似乎没听见梁满仓后面的抱怨。
“春茶已近尾声,价贱是必然的。”梁满仓安慰了她一句,接着又说,“南苍县每年过了小满,东市都有收购蚕茧的大集市,你把春蚕养好了,照样能卖上高钱。”
“这一季,茶饼的价实在差强人意,也就指望蚕茧能多挣些了。”顾青竹低垂着脑袋。
“你这手伤成这样,还怎么去摘心?”梁满仓瞥过来,拧眉道。
“无事的,我左手也可以。”顾青竹清清浅浅地笑,挥了挥左手。
“女孩子总要多爱惜自个,别那么拼。”梁满仓有些不忍道。
“今儿不采茶了,紧赶着把那一半摘完就可以歇歇了。”顾青竹点点头道。
顾青竹在家给桑条摘心,忙得不可开交,慕锦成坐在收茶柜台后,眼巴巴等着她,第一日没来,第二日也没来,连那魁梧的男子也只来卖了两趟茶就没了人影,他心里一下空落落的。
偏他是个拉不开脸面的人,昨日不过问了一句,就被那男人当贼防着,可见他们关系不一般,可现下又没啥好由头去乡下寻人,也就是干着急罢了。
钱溢在慕锦成这里胡吃海喝。混闹了两天,却是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加之宝应是个极忠心的,钱溢不敢问得太露骨,宝应便胡乱糊弄过去,故而,他这一趟,除了吃喝,基本上是徒劳无功。
转眼就是第三天中午,赵嬷嬷依旧烧了满桌子的菜,钱溢似乎被那一顿蛇宴吃刁了嘴,竟然对慕家内宅私菜都提不起兴趣。
“你说,你到底怎么勾了我妹的魂?她这几日一直住在别院里,不肯回南苍县,虽不知为了何事生气,可定与你脱不了关系!”钱溢仰头喝了一杯酒,突然提起钱漫。
“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乱说。你妹的清白,可不能葬送在你这个混蛋哥哥手上,说什么与我有关,我可是半月有余没见着令妹了。”慕锦成不耐烦地敲敲碗沿。
“你不混蛋,赶快娶了她得了,我保管随一份大礼,省得她整日思而不得,四处惹事,专会祸害人!”钱溢已经得了消息,他那骄横惯的妹妹,已经把别院里的人全都找茬揍了一遍,一时间,怨声载道,管事的儿子更被她打掉了门牙,状已经告到钱有财那里。
“令妹仙人之姿,实该配人中龙凤,我每日只与你胡混,酒囊饭袋而已,可没那降服的本事。”慕锦成连连摆手。
笑话了,别说他不喜欢钱漫,就是他乐意,他爹也不会肯,像钱漫这种女子,注定是搅乱内宅安宁的主。
“好看的不就是这副皮囊,我那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偏就莫名栽你手上了。”钱溢呲牙笑了下,盯着慕锦成如玉般的面容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自戕。”慕锦成突然面色严肃地说。
“得了,得了,说这些作甚,你也是嫌我烦了。”钱溢摆摆手,继续喝酒。
他确实是为钱漫一探虚实,可慕锦成宁愿不要容貌也不接受钱漫的话,着实让他心惊不已。
“酒都喝完了,下午,你就回去吧。”慕锦成心情不佳,懒得与他兜兜转转。
“当真生气呢,罢了,都是我不好,自罚三杯!”钱溢连喝了三杯。
这一顿饭,慕锦成吃得味如嚼蜡,散了席,钱溢已然喝高了,晃晃荡荡,昏昏沉沉地想找地儿睡觉。
“宝应,你和云官儿把钱二爷扶上马车,他适才说,县里铺子有事,要赶着回去。”慕锦成扬手道。
“好嘞!”宝应巴不得赶快把这个瘟神送走,赶忙跑了来。
云官儿也跟着上前扶住他一条胳膊,两人连拖带拽将人弄上马车,钱溢头一挨着马车垫子就人事不省地呼呼睡去。
看着马车转过街角,绝尘而去,慕锦成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慕锦成回转,问过铺子里的人,今儿依旧只有那个男子来过,顾青竹却再没出现,他一时有些担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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