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雀舌价低
三姐弟比二房的四人幸运得多,青松背着青英,顾青竹拿着一应物件,一路飞跑回家,及进了家门,那雨方才追赶上来,大颗的雨点将院里的泥地打出一个个小坑,溅起朵朵水花。
雨打窗棂,屋檐织起雨帘,墙下流水潺潺,绕屋而出,三姐弟在厨房里吃着灶上温着的饭菜,这些天都忙着采茶,大多时候都是熬一锅粥,搭着咸菜将就,今儿大姐下厨,做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两个小的吃的一脸满足,嘴角都沾了油光。
这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转成了小雨,滴滴答答一直下到午后,顾青松已去温书,青英偎在阿姐身旁,不一会儿就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顾青竹抱了她去睡,怕打雷惊着她,便拿出针线,坐在床边绣帕子陪她。
“青竹?”院子外头传来一声呼唤。
顾青竹站起来,隔着窗户,看见披着蓑衣的梁满仓立在竹篱笆外。
“满仓哥,啥事啊?”顾青竹戴着斗笠,小跑到他面前问。
“我刚才进山看捕兽夹子,见小溪里的水漫溢出来,好些鱼跳到草窠里,我就顺手捡回来了,青松读书费脑子,青英又小,你做了给他们吃吧。”梁满仓说着,将一大张芭蕉叶包裹的东西递给她。
“这个你留着自个吃,我一会儿出去捡。”顾青竹摇摇头。
“我只是碰巧遇上罢了,哪有鱼白等着你捡的。”梁满仓咧嘴笑,“再说,这鱼实在太小了,我吃不惯,怕被卡喉咙。”
“那好吧,等我做了,送你一碗尝尝,保准又脆又香。”顾青竹见他如此说,便伸手接过。
打开芭蕉叶一看,果然都是些寸许长的小鱼,这种鱼生在山泉水中,长不大的,不过此时正是春天,尚算肥美。
“哎呦,到底是邻居,阿哥阿妹的,真要好呢,这会子拉拉扯扯的,让我瞧瞧是啥好东西?”正当他俩说着话,村里的老妪马老太挎着篮子走过来,眼光在芭蕉叶上打转。
顾青竹一把捂住芭蕉叶,板着脸道:“您一把年纪了,不要乱说话,我们几时拉拉扯扯了!”
这老婆子不知是上了岁数犯糊涂,还是头脑不好有疯病,平日里,不仅喜欢占别人的小便宜,还总爱在村里捕风捉影传旁人的闲话,常闹得人家夫妻吵架,婆媳反目,要真追究起来,她又一副无辜害怕的模样,村里人知道了她的品行,都离她远远的,不太和她说话。
“嘿嘿,我不过说说,有啥打紧的?”马老太毫不在意地嗤了一声。
“你若这样说,不如和我到村长那里评理去!”顾青竹见她这样,不由得生气。
“得了,得了,这么丁点大的事还要麻烦村长,难怪你二婶说你最刁钻。”马老太一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顾青竹平白被这老太气了一回,碍着她年纪大了,又不好与她争吵。
“算了,别和这老婆子一般见识。”梁满仓刚回来不久,并不知马老太的本性,遂安慰了顾青竹一句,转身回家了。
顾青竹回到厨房,慢慢收拾鱼,青英午睡醒了,见着一盆活鱼,十分高兴,自告奋勇地要给阿姐帮忙,但她大多时候都是帮倒忙,脸上手上都沾着鱼鳞,还把小乌龟抱了来,用小鱼儿逗它。
那一盆鱼足忙到傍晚才清洗干净,用盐稍微腌制一会儿,顾青竹去里屋舀了半瓢白面,放在敞口的陶盆里,将腌好的小鱼倒进去,挨个裹上薄薄一层面粉。
“阿姐,你做什么好吃的?”顾青英在灶间烧火,有些期待地探头问。
“咱们今儿炸鱼干,你想吃什么味道的?”顾青竹往锅里倒油,笑着问。
“我想吃香的,酸酸甜甜的。”顾青英吧唧了下嘴,憧憬道。
“好呀,姐今儿就做个酸甜脆香的油炸小鱼。”顾青竹点点头。
油锅热了,一条条面鱼儿滑进锅里,沸腾出大朵的油花,稍等片刻,待一面泛了黄,就翻转到另一面,锅铲在锅里慢慢拨动,直到面鱼炸至金黄。
顾青竹连炸了三锅,足装了两大海碗,她拣大个的挑了一些留着,其余的分装在五个盘子里中。
锅里放了些水,放糖和杨梅酱熬煮,慢慢搅动,灶间小火,让锅底咕噜出细小的气泡,顾青竹尝了一点黑红色的汁水,酸甜适宜,又熬了会儿,汁水越发浓稠,舀起从锅铲上滴落,如同一条连贯的油亮丝线一般。
将酸甜的酱汁一一淋在刚炸的鱼干上,分明还能听见轻微的滋滋声响。
“好香啊。”顾青英伸出小舌头舔了下嘴唇。
“洗了手,叫阿哥一起来吃。”顾青竹见她如此,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阿哥快来!”顾青英洗了手,一阵风似地去唤青松。
兄妹两人坐着拈鱼吃,酸甜可口的味道让人吃了还想吃,炸过的鱼骨变得酥软,满嘴嚼着又脆又香。
顾青竹对青松说:“这里还有四盘,你待会儿给满仓哥、青山哥,招娣和铁蛋他们送去尝尝。”
“好,我这就去。”顾青松三口两口吃了鱼,用竹篮装了菜,上面用油布遮着,分别给他们送去。
青松到招娣家的时候,郑家禄父女正准备吃晚饭,桌上不过是一盆酸笋炒野雪菜,两碗野菜面汤,以及一箩窝头,见着还热乎的油炸鱼干,自是高兴,临走,招娣拿了几个窝头给他。
秦氏知道顾青竹最会做吃的,一些不起眼的食材到她手上都能变成美味,故而,她对这盘酸甜有味的油炸鱼干一点也不惊讶。
孙氏倒不觉得顾青竹菜做的多好吃,只是心疼那些炸鱼的面和油,再说,与其浪费工夫折腾那没肉刺多的鱼,还不如全喂了鸡,好歹还能换一两蛋。
而梁满仓是真没想到鱼还有这种吃法,少时,他家是猎户,肉食吃得多,鱼虾很少碰,而后在军中,伙头军大都烧一锅炖的菜,呼拉拉吃了了事,偶尔遇上执行特别任务,真要沦落到吃野味的份上,也大多会选择野鸡野兔之类烤了吃,鱼刺多肉腥,基本不会去捉。
顾青竹将中午剩的饭菜热了热,就着酸甜小鱼干,三姐弟高高兴兴吃了晚饭,剩下的那些大的,第二天放点干辣椒和黄豆酱一焖,又是道下饭菜。
清明一过,天气就好转了,茶园里的茶叶已经疯长出老高,两叶一心的雀舌冒出了寸许,整个茶树似乎都膨胀了一圈,外围全是鲜嫩油亮的嫩叶随风招展。
这会子的茶,哪怕只是两亩,两三个人一天也是采不完的,顾青竹拣那些完全展开的茶叶先采,制作雀舌茶饼,就要选用那种两叶全展一心紧包的嫩叶,这样的茶制出来像鸟雀微张的口舌,故而得名。
顾青竹每日忙忙碌碌,招娣偶尔来帮她,但大多时候,她都要去帮大丫家,梁满仓依旧背顾世福家的茶去卖,翠屏镇的价钱越来越低,好在雀舌胜在量大,每日倒也有不少进项。
每隔三四日,顾青竹都要背茶饼到南苍县的三生茶行去卖,为了赶时间,顾青竹终于舍得花一文钱搭车,这样她能在车上歇会儿,偷空打个盹。
雀舌茶饼的价钱从最初的八十文一路下滑,直到今天,已跌到了五十文,这个价相较于去年,已是硬片茶的价了,可如今离谷雨还有三天呢。
“韩掌柜,今年的茶饼价钱怎如此低廉?”顾青竹将今天刚卖得的三百多文钱装在荷包里,愁眉不展地问。
“嗐,别说你了,就是我们茶山上,也是愁得很,这茶不采,白可惜了,可采了,卖得的钱,除去采茶工的工钱,再应付山上的开支,就所剩无几了。”韩守义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上次听秋生说,说南边出了什么制茶新技艺……”顾青竹犹犹豫豫地问。
“这话当初是一个外地来的收茶商人说的,现在没啥后文了,也不知真假。”韩守义停下手里的活,微抬了眼皮,瞅了眼顾青竹,接着说,“不过呢,这大概也不是空穴来风,起码茶饼的价钱一直没有回弹,昌隆的钱大爷上次屯了好些明前茶,最后保本都销不出去,这会儿还砸在手里,那可是好几万的买卖呢。”
“这么说来,雨前茶的价钱也不见得能有啥起色了。”闻言,顾青竹心里越发沉重。
“能保住目前这个价,就算是好的了。”韩守义说这话时,显得没什么底气。
顾青竹听着这话,着实有些丧气,雨前茶尚且如此,到了采四茬硬片时,岂不是连脚力钱都挣不到了?
顾青竹在县城买了些吃食,便折返了,一路走一路想,却没有什么头绪,不知不觉,她已经爬上了鸡冠子山,如今已是春日,白昼变长,这会儿,虽已是午后,可日头还明晃晃挂在头顶。
远眺莲花菁上慈恩寺的金顶黄墙,顾青竹摸着赤藤镯,在手腕上转了几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往顾家坳的入口去,而是拔腿走向野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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