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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舅甥是兄弟


“这……,切,这有啥谢的,还不是多亏我及时赶到,要谢也该谢我呀,再说研墨呢,他死哪去了,这会儿正是冷热交替的时节,他胆儿肥了,敢让你一个人出门?”慕锦成佯咳了一声,悄悄转移了话题。

“近些日子总有书生到衙门里报案,说自个在余记书画店丢了钱袋,崔阜查了几日也没个头绪,爹爹又出门访友未归,我便与他设计擒贼,不方便带着研墨,现下,贼倒是逮着了,却不成想惊着那位姑娘。

适才本想安慰她几句,谁知我只小跑了几步,身子就这般不争气,恐怕更吓着她了。”苏暮春有点懊恼地说。

“你哪能吓着她!”慕锦成想到顾青竹那个狠人,敢在热锅上烫伤口,背脊顿时生出一阵凉意,反驳的话,瞬间脱口而出。

“小娘舅认得她?”苏暮春被他说的疑惑了。

“不……不认得。”慕锦成摇头,他虽见过她几次,却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认识?

“宝应呢?”苏暮春发觉慕锦成说话颠颠倒倒,这会儿才发现,平日里狗腿子般跟着的人不在,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在家呢,我又不是你,时时刻刻不能离人。”慕锦成从鼻孔里叹了口气。

其实,不是宝应不跟着他,而是他之前捅了钱窟窿的事,被他精明的老爹发现了,虽然二哥为他担了几笔大数额的,但这已经足够触怒秉持薄利经营,勤俭克己的一家之主慕绍堂。

宝应偷摸让蕤华院的大丫头右玉去请老祖宗和夫人,慕锦成这才侥幸逃过挨打,却被禁足关在家里,至于他自个,则被慕绍堂骂做专会怂恿主子做坏事的刁奴,足挨了二十板子,屁股都打烂了,这会子正躺在家里养伤呢。

慕锦成今儿是偷摸爬墙出来,到德兴给宝应找伤药的,刚好不容易寻摸到,正打算回去,恰巧遇上苏暮春。

他眨眨眼道:“你这会儿没事了吧,跟我家去玩,老祖宗今早还念叨你呢。”

“外祖又责罚小娘舅了?”苏暮春笑,眉眼飞扬。

“还是不是兄弟啊,看破不说破嘛!”被苏暮春一语点破,慕锦成半点也不尴尬,一把搂住苏暮春的肩膀道。

慕锦成与苏暮春年纪相仿,并不是真正的舅甥关系,多年以前,苏暮春的父亲苏瑾还是个潦倒的书生,与慕家是隔着几代的老亲,后来家里父亲过世,生活无以为继,寡母带着他投奔到慕家寄居了三五年。

慕家虽是商贾之家,却极重视培养家族子弟的学问,慕绍堂这一辈往上数三代,出过一件轰动南苍县的大事,那就是慕家三兄弟同时考上秀才,极其光耀门楣,老祖高兴,当即就把慕记杂货铺更名为三生杂货铺。

如今,经过慕家几代人诚信经营,当年的一间杂货铺早就遍地开花,衍生出酒楼茶行,粮店酒庄、绣铺布店等等大大小小铺子,占着南苍县大半的行当,唯一不变的,就是三生这个百年招牌。

虽然数十年间,慕家再没有出过更辉煌的事,却一直遵循祖训,办有私学,苏瑾就是在这私学里认识了年长自己几岁的慕绍堂,两人同窗数载,虽差着叔侄辈分,却情意相投。

后来苏瑾相继考中秀才举人,慕绍堂出钱出力为他打通仕途,一直做到了京官,后又在燕安城娶妻生子,两家南北相隔几千里,虽少了人员走动,却从未断过书信往来。

三年前,苏瑾因性子耿直,在京中不愿趋炎附势,被人借机打压,那时结发妻子丧期已满,儿子苏暮春又胎里带有心疾,他一时竟心灰意冷,不肯伏低做小,便自请调出京城,到留都宁江城外的南苍县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官职虽小,却乐得无案牍劳神,反倒自在惬意。

他一回到南苍县便去拜访慕绍堂,不想在紫藤游廊深处,偶遇慕家大姑娘慕婕成,一时惊做天人。

说起慕婕成的身世,也是可怜,她是慕绍堂打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女婢浣娘所生,当年浣娘生下她时,慕绍堂尚未正式迎娶正妻卢氏,不好给浣娘名分。

只是慕婕成是小辈里的第一个,出身虽不高,但慕绍堂对她极其宠爱,破天荒地按家族辈分正经取了名字,老太太爱屋及乌,一直将她留在跟前抚养,吃穿用度都是按大小姐分例的。

待慕婕成长到二岁,慕绍堂娶徽州富商家嫡女卢氏进门,一个娇养闺阁十六年的女子突然要接受丈夫和通房丫头生的孩子,实在难为她了,她虽不敢明着嫌弃,但到底是气恼的。

既有了名义上的母亲,老太太便将慕婕成交给卢氏抚养,可二三岁的孩子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不是哭闹就是生病,总之是磨折人的,十六岁的卢氏不耐,慕婕成自然要吃苦头的。

浣娘隐约知道一些,可她自个是下人,哪敢说什么,她深知对女儿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要靠近照顾,更不要在慕绍堂面前哭诉。

出身卑微的浣娘生得极好,细腰丰~臀,面容娇媚,性格温柔,比慕绍堂长一岁,是老太太专门指给他的,对于慕绍堂来说,浣娘是他从男孩到男人的引路人,所有的糗事窘态都是他们俩心照不宣的私密。

当新婚之夜,慕绍堂和卢氏在一起的时候,他已似个掌控所有的威猛将军,将一切做的酣畅淋漓,她的娇羞和退却,她的迷离和迎合,都取悦了他,然而却没有一个眼神,一个探索,拿捏到恰到好处的默契。

慕绍堂对浣娘有亦姐亦妻的情分,情感上对她十分依赖,只是碍着规制,不敢给她太多,所幸浣娘是个好生养的,没多久就再一次有了身子,还和卢氏差不多月份,可惜后来生下一个男胎,不幸夭折了。

慕绍堂曾于床帏温存时应允过浣娘,若这次得了男孩,便为她在老太太跟前讨一个名分,浣娘对此抱着莫大的希望,然而,陡然遭遇失子之痛,让浣娘彻底崩溃了。

她勉强出了月子,却一病不起,多方延医请药,都无济于事,临死前,或许是有些预兆的,她冒险哀求同住的姐妹唤了慕婕成来,母女俩不知说了些什么,次日,浣娘便断了气。

出门做了几个月生意的慕绍堂,连浣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痛失心爱之人,对他打击很大,纵使老太爷几番警告,他还是颓废了好些日子,后来他以姨娘的名分重修了这个可怜女人的墓,但心里总存着些遗憾。

慕绍堂将这些遗憾都补偿在慕婕成身上,他按男丁的规制,单独划了栀华院给慕婕成住,还把身边老成持重的嬷嬷派去照顾,然而,经过浣娘的死,慕婕成突然变得懂事早熟,日子久了,心细的仆妇丫头们发现慕婕成日渐出落得亭亭玉立,却鲜少笑,大多时候只是读读《女诫》,抄抄佛经,再就是侍弄花草,做做针黹女红,性子沉稳贞静,更沿袭了浣娘的美貌。

人到中年的苏瑾遇见待字闺中的慕婕成,被她温婉如水的性子吸引,沉寂如枯井的心竟然再次泛起涟漪,他隔日便托了人与慕绍堂提亲。

慕婕成在慕家虽是长女,却非嫡出,择婿时十分尴尬,若要做大户人家的正妻恐怕很难,而若给人家做姨娘,爱如掌上明珠的慕绍堂断然不肯,故而,她的婚事一拖再拖,年岁愈加大了,却一直没有好的着落。

如今苏瑾提亲,虽说年纪稍嫌大了些,但他与慕家交往多年,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又有官职在身,慕婕成嫁过去,虽是填房,但到底也算是正妻,不失为一个合适的选择。

慕绍堂在做决定之前,小心地和慕婕成谈起苏瑾,谁知她只说了一句话——单凭父亲做主,瞧着,那一日似乎也心有所动。

经过深思熟虑,仔细斟酌,慕绍堂答应了这门亲事,苏瑾自是高兴,很快选了黄道吉日成亲。

故而,慕锦成一下子就荣升为一个半大小子的舅舅,可他是个贪玩的性子,又来自现代,对古代辈分尊卑不那么看重,混闹起来,哥哥弟弟乱叫也是常有之事。

“小娘舅,要我怎么帮你?”苏暮春被慕锦成霸气地搂着脖子,他一时挣脱不开,只好亦步亦趋跟他走。

“我爹最喜欢你了,恨不能拿我换了你,让你做他儿子就好了……”慕锦成仰头叹息。

“你都胡说什么!外祖……外祖疼爱,只是不想我为难小娘罢了。”苏暮春气得掐勒住他脖子的胳膊。

他是极聪明的人,三年前,他就很明白,父亲正当壮年,再娶只是时间问题,而慕婕成温婉娴静,心地善良,是个好相与的,年纪虽小了些,却与爹爹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他还盼着能早点有个弟弟妹妹,又哪会故意添堵呢。

“总之,你今儿去,就说想和我一起上学塾,我爹一高兴,说不定就给我解了禁足了。”慕锦成搓搓胳膊,赔笑道。

“先说好,和以前一样,我只管说,可不担保外祖能答应。”苏暮春斜睨了他一眼。

“你只管去,旁的,我自有办法。”慕锦成咧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两人一路说笑,径直往慕府而去,苏暮春叩门,从正门堂而皇之进入,可怜慕锦成还得做贼一般绕道翻墙,回到自个的蕤华院,正襟危坐,单等着老爹身边的随从庆丰来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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