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考语、墓铭
楚归荑抚安城这边,远离政治权利中心,画风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她和敔笙、余笙二人,早已趁着微微光亮,策马回秣陵。
云水间,日上帘钩,香冷金猊,被翻红浪,卿云缓缓睁眼,终年没有贴身侍婢的她自己整理着床铺。在不经意间,她猛然明白了昨夜牧公子那句“花月,很干净”的意思。
那血菩提色隐藏在锦被之下,似乎还想让卿云为这滴血优柔一生。
凝眸处,卿云愁眉渐舒,一对含情桃花眼,上方舒展着淡淡的羽玉眉,疑是九天玄女落凡尘。
此刻,房门被轻轻推开。
探进来了一个脑袋,来人正是青玉奴,“小姐,先用膳再梳洗吧~”
卿云没有过多推辞,只见青玉奴将一碗饺子放在桌上,别人新娘进洞房后,新郎会将娘家带来的饺子焯一下,还是生的就给新娘吃一个,问新娘生不生,新娘说“生”。
剩下的饺子则放在床褥子下,寓意多子多福。
卿云见玉奴水灵灵的大眼睛催促着,立马就明白了是谁的主意。
“小姐,快来!讨个好彩头,姑爷吩咐的!”
卿云刚起,唇色是带有些许橘红,上下两片唇瓣如柳叶般,轻轻张开,贝齿咬了一口,又吐了出来,“生~”
青玉奴见着自家小姐,本就是久别重逢,金豆子便又夺眶而出,争先恐后。
卿云连忙上前握住青玉奴的手,细声关怀道:“玉奴受苦了……”
青玉奴听着,使劲摇起了脑袋否认,“苦的是小姐,牧公子都告诉我了,小姐才苦,而……那个冒牌货,她、她……她好狠的手段……”
卿云羽玉眉微皱,问道:“玉奴?是在说庭奴?”
青玉奴盛满泪水的眼望着卿云,无语凝噎,疯狂地点头,待她将委屈哭完了,猛然跪倒在卿云腿边,“小姐,十五年前我和她被人所救,不知是敌是友,庭奴冒充小姐,起初奴婢也没在意,后来知晓那人是秣陵的老家主,奴婢就想着告诉老家主真相。可,奴婢根本出不了南望山,也进不了青丛山……”
“为何?”卿云看着这个小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丫头,语气十分心疼。
青丛山下的奇门遁甲阵她早有耳闻,厉害非常,许多江湖人士都在里面送了性命,玉奴进不去实属正常,但这南望山为何出不去呢?
“先是福乐郡主早就识破了庭奴,想将庭奴收为己用,庭奴也受不住诱惑叛了主,最后福乐郡主将我软禁,作为威胁的筹码……”青玉奴说完,双肩颤抖,似乎还遭遇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庭奴想杀你灭口?”卿云试探地问道。
青玉奴沉默了许久,鼻涕眼泪一大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她几次三番杀我不成,她就……”
玉奴说得越来越着急,却听不出什么,但卿云却感受到了一个女子遭遇一些事后,感同身受的绝望……“玉奴?玉奴?究竟怎样了?她还做了什么?”
“她……她乘秣陵两位小公子冠礼时,带着一群男人……他们逼我自尽……可我还好命大,被云皓四殿下救下。”
卿云听完玉奴的话,不敢相信庭奴狠辣至此。
花月阁内正是一番主仆情深、互为宽慰的场景,一个中年男子漆黑的影子却开始缓慢滑进了里面……
“好丫头?叔叔来得不巧……”
突然出现的顾二叔将玉奴吓了一跳,一双杏眼里满是防备,卿云将玉奴护住,轻轻地说道:“顾二叔是个好人~”,玉奴这才敢露出脸来,看那个壮实剽悍的大汉。
顾二叔喜欢逗人,眼看着那怯生生的姑娘探出头来,便道:“哎呦呦~怪不得说是凌江出美人,好丫头不用说,你这小丫头灵气逼人,也是个小美人儿!”说完,看玉奴又往卿云身后躲了躲……
顾二叔假咳了几声,漫无目的地往床榻上走去,“我啊,听说那冒牌货被派去了北邙,我好奇这凌江的风水是不是真的能养出美人,就去看了看,啧啧啧!真不如我好丫头!”话一落地,顾二叔便看清了床榻上的一抹血红,伸手将床单卷起准备跑路,一个黑影便经由窗户落地,留下一句——“我拿回去给你公爹看,顺便替你收拾一下顾寂~还有!最近你管着云水间,二叔去去就回!”
顾寂将恒姨娘设计送来,卿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没想到九黎公主不怎么安分,卿云自己被拿捏了一遭。
卿云站在阁楼上,听着顾二叔的话,一时间,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忽然,花月阁下跑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嬷嬷,往卿云这边福了福身,道:“姑娘,我家公主通宵地咳嗽,醒来想见姑娘,能否……请姑娘移步?”
玉奴这些年也看着福乐郡主身边的瑾娘如何行事,朝着那嬷嬷问道:“恒姨娘想做何事?”
那嬷嬷倒是个明白人,不是那恒姨娘身边的那些个腌臜婆子——
“公主受奸人挑唆,害苦了姑娘,特地派老奴前来赔罪,顺便请姑娘前去议事。”
玉奴早就对害苦了自家小姐的人感到愤愤不平,虽是公主,但毕竟现在身为姨娘,困在后院,失宠就是没命有,玉奴壮起胆子,道:
“恒姨娘理应亲自前来,派嬷嬷来赔罪?那……这议事?怕不是求人办事?”
心思被挑破,那嬷嬷面露难色,实打实地跪了下去,哀求道:“老奴替公主求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公主!!!”
那嬷嬷磕着头,声声都能听得到响,额头上鲜血直流,看着都令人胆颤心惊,可那嬷嬷始终是没有停下。
“嬷嬷严重了,恒姨娘贵为九黎公主,我始终也得给三分颜面,断然不敢伤她性命。”卿云的声线清脆明亮,却难听出起伏,好像自己置身事外。
嬷嬷心想着,若不是当日卿云想离开云水间,自家傻公主真应付不了眼前的女子,“那姑娘是想如何安置我们公主?”
卿云心底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毕竟这恒姨娘与顾寂交情深,牧公子在她小时候也待她不错——
“自然是送回九黎,公主年幼无知,爱慕公子,委身做妾,此时亡羊补牢,尚未晚矣。此时权当从未发生。”
嬷嬷心想果真,这姑娘不愧是牧公子带大的,说话做事,十分有分寸,但能在九黎安然无恙倒也不会来求卿云了。
那嬷嬷再一次拉下脸来,她堂堂宫廷掌事嬷嬷,不知有多少年没低下头来如今日这般求人了,“姑娘心善,公主呆在云水间只为保命,求姑娘不要将公主送回,老奴从今以后定好好管束公主!!!”说完,又是叩头的几声闷响。
“保命?”这话从何说起?卿云这才联想到顾二叔何故在此的原因,以及今日为何说去九黎找顾寂。虽然还有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但暂时将恒姨娘留在云水间,必定是符合牧公子的心思。
只是考虑到云水间各方姨娘的一些势力,卿云与玉奴耳语了一会儿——
玉奴道:“公主若是真心赔罪、求人办事,便应拿出些勇气自己来,嬷嬷来?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那嬷嬷哑口无言,正想替自家公主辩解,可……说曹操曹操到。
“奶娘?……奶娘?……咳咳!”恒姨娘步履漂浮地进了庭院,扑倒在自己奶娘怀里。
“来!公主,你先回去,奶娘替你跟姑娘说?”
卿云看着恒姨娘被自己的奶娘全心全意地护着,内心不禁有些羡慕,若是自己爹娘在,这么些年来,她可能也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肆意妄为,反正,天塌下来,她总有靠山。
“公主进来吧~”卿云说完,转身让玉奴伺候梳洗。
恒姨娘瞥见阁楼上那一抹风姿,不禁自嘲,多年不见,那人,还是如此美艳无双,举世飘扬着对云水间花月客才情美貌的溢美之词,已有了十来年,似乎有关花月客的种种经久不衰。
恒姨娘在楼下坐着等待,满屋的正红,留残着牧公子对花月客的爱意……
不一会——
卿云看着恒姨娘的身子微微颤抖,往嬷嬷怀里蜷缩,开口问道:“公主可有些冷了?”
卿云的话,使恒姨娘戒备满满,一下就联想到自己作为幕后推手送给各方姨娘的火盆,木讷地摇头,一双眼里,不见光彩。
“公主不愿回去?”卿云接着问着。
字字都能把恒姨娘吓着,卿云看来,这恒姨娘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漫不经心地接着问道:“为何?”
这个问题,恒姨娘想了许久,似乎很难回答,晨光渐渐飘洒了进来,玉奴假咳一声,示意恒姨娘回答。
“安心!”恒姨娘下意识地答复道,“……待在牧哥哥身边,安心而已……”
玉奴见自家小姐不忍之色写在脸上,又感觉小姐心过善,不失礼数,不卑不亢地问道:“既是为了安心,何故伤我家小姐性命?”
终是问到了这个点上,正当那嬷嬷注意力放在玉奴对卿云的称呼上时,浑然不觉自己疼爱的公主竟然屈尊跪了下去,口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公主!”
卿云面不改色,饮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公主既是觉得留在此处安心,便留下吧~”
听见这话的主仆二人如蒙大释,云姨娘死鱼般的眼前逐渐恢复了光亮,轻唤了一声,“花月姐姐?”
“公主日后带着这里,说话做事皆不可肆意妄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自己都要担责,嬷嬷护不了你一生。言尽于此,公主好自为之。”卿云看过诸多世事饶离,这嬷嬷固然是好的,可如若次次这般,这小公主永远不会长大。
恒姨娘怕卿云背后下手,又问道:“花月姐姐不追究我?”美眸含泪,就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卿云上前将恒姨娘扶起,笑容从心底里升起,极其温柔,道:“你我生作女子,已是不易,我何苦再难为你?”
恒姨娘心中突然明白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牧哥哥为何非她不可了,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块金色镶玉平安锁,塞到了卿云手中,右手起誓,道:
“我再也不伤你!此话,生为考语,死作墓铭!”
卿云看着手中的平安锁,有些失神,这平安锁,说是九黎之主为祈求小公主平安,网罗了世间的能工巧匠,耗时三年才得以制成的。现如今,就被小公主塞到了自己手里,这一举动,不禁让卿云更为好奇九黎发生了什么。
嬷嬷见那平安锁已经到了卿云手里,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将话憋了回去。
而眼前的这一个小丫头,惹得卿云一笑,考语、墓铭?倒也是敢说。
“多谢。”
恒姨娘回去的路上,面露喜色,心情舒畅了不少,咳嗽也少了些。
那嬷嬷虽是对卿云有些感激,但还是提醒道:
“公主,您可注意到花月客身旁的姑娘唤她‘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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