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活下去

黑丝绒礼盒里，安然的躺着一串佛珠。
赫连浔能够辨认出来，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一百零八颗，每一颗佛珠上都漾着金色的水波纹。
放在手里，触感像玉石一样光滑。
即便是这样倒春寒的天气，触摸它也不会觉得冰凉。
绕在赫连浔的手腕上，三匝有余。
既不过分紧绷，也不会太过松散。
完完全全，就是为他而定制的一般。
赫连浔对待这些身外之物，态度一直是淡淡的。
但这串佛珠，有漩涡似的，看一眼就把他陷进去，让他喜欢的紧。
从此贴身带着的东西又多了一样，赫连浔已经想好，日后若他薨了，封棺入殓也要带着它。
赫连浔拿起手机，对着他的手腕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录音给姜蜜，感谢的话说的太多了，似乎变得寡淡。
他想了想，问了他的小菩萨一个问题。
“承蒙厚恩赏赐，敢问小菩萨，有何事可差遣于子浔？”
——
姜蜜看到赫连浔拍的照片时，有种想要土拨鼠大叫的冲动。
这是什么手控福利嘛！
赫连浔的手，并不像姜蜜想想当中的武将的手那样粗糙。
他的手泛着病态的白皙，手指长且纤细，骨节像错落的山脊，金丝楠木的佛珠绕在他的手腕上，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高贵。
姜蜜看过数不清的霸总小说，对“骨节分明”这个词都已经麻木了。
但此时此刻，姜蜜脑袋瓜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还是这个词。
爱看！多发！
送赫连浔礼物这件事，姜蜜其实没有想太多。
赫连浔送给姜蜜的很多做工精致的金器，都上了拍卖会，她自己也有幸参加过几场，一眼就相中了这条老料金丝楠木打造的佛珠。
赫连浔好像很喜欢念经什么的，这东西送给他刚好。
所以收到赫连浔录音的时候，姜蜜也有点意外。
她没什么要赫连浔帮她做的，要是实在要提一件的话，那应该就是那个了。
——
蔚国十五年，梁清风别院（已充公），阴雨绵绵
赫连浔吩咐炽阳带人来，把小菩萨投送的物资换了包装，然后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有些东西是不能示于人前的，这一点赫连浔还是很谨慎。
打开仓库门的那一瞬间，炽阳愣住了。
“我了个天爷……我没做梦吧……”
太子殿下进去之前还空空如也，一出来里，里面就粮满仓了？！
添福在他身后，抽冷子的伸手掐了他一把，疼痛让炽阳回了神。
这才拱手对赫连浔回道，“属下失礼，殿下恕罪。”
“无妨。”
赫连浔并不怪他，想当初他刚收到小菩萨的发夹时，也对着青铜釜枯坐了半夜。
“粮食以后每天都会有，先屯放着，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现在这个局势，赫连浔料定了宣王会尽力鼓动灾民往岷县靠拢。
人心不足蛇吞象。
粮食是他的底牌，不能轻易的露出来。
赫连浔的手机被传了回来，他有些期待的点开小菩萨的回信。
他内心深处，非常的想为姜蜜做点什么。
录音很简短，只有三秒钟。
姜蜜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你，活下去。”
活下去……
张氏和自己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在赫连浔眼前重合。
没有人生来就是钢铁。
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在那些受人欺辱，遭人唾弃的日子里。
赫连浔被那些火，熬成了铁水。
他曾拼命从泥潭中爬出来，可才站上山巅却又坠落悬崖。
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就连他自己也要放弃……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隐藏着的阴霾，仿佛统统被驱散了。
活下去，他一定会活下去。
在这乱世灾年，九子夺嫡的明争暗斗中，好好的活下去。
疏影带着斗笠走了进来，“禀报殿下，那两个闹事的人已经被找到了，他们在街上绕了几圈，朝着西山去了。”
西山，果然那里就是起义军的据点。
“去西山，你和炽阳兵分两路，炽阳捉贼，你拿赃。
你带人去山上有两颗银杏树的洞口寻粮。”
赫连浔部署完之后，叫炽阳另外带上县衙的官差一同前往。
“不清楚起义军具体人数，你多带些人手。”
炽阳是和赫连浔一起上过战场的，他对自己和手里的几个暗卫都很有信心。
“殿下，西山上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带上，免得敌众我寡，错失良机。”
赫连浔每走一步都力求稳妥，他那些皇弟们输得起，他输不起。
赫连浔肩膀上，压的是蔚帝对他仅存的信任，他若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
炽阳对此也有顾虑，“可那些官差哪里像是会尽心尽力办事的……”
“带着罢，到时候，孤自有办法。”
添福一听赫连浔这是自己也要去西山的架势，立马爆发了老妈子属性。
“殿下！使不得，外头天寒，您身子可受不住这么折腾。”
赫连浔当然是不会亲自上山，他这腿疾也不允许他上。
但起义军这件事非同小可，这次的行动他一定要到场，一探究竟。
“你把孤当成是纸糊的了。”
添福好说歹说，才说服赫连浔留在马车行驶指挥之权。
一行人到了西山之后，添福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赫连浔这么坚持要来了。
因为他是来开“动员大会”的。
总共跟来了二十个官差，一个个穿着蓑衣，低着头，在绵绵雨幕里，像一排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
炽阳心里头嘀咕，就知道这些梁清风养出来的酒囊饭袋排不上用场，顶多就会拿着水火棍欺压百姓罢了。
待会要是见到了山上那些亡命之徒组成的起义军，还不吓得当场失禁？
但赫连浔有自己的想法，炽阳和那几个暗卫是他多年培养的珍贵玉麟军。
一把好刀经常使用，也会有磨损。
更何况，怎能频用宝剑切西瓜？
赫连浔还需要一支二等队伍，他们的武力，智力或许并不出色，但会对他忠诚。
而赫连浔要的也并不是绝对的忠诚，他要的是短暂的忠诚。
最近拜读小菩萨给他下载的《人性的弱点》之后，他颇有心得感悟，正好小试牛刀。
赫连浔披着深色大氅，添福举着把油纸伞跟在他身旁。
赫连浔习惯性的掏出他的毫无刺绣装饰的白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尔等岂愿终身成犬，为人所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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