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睡梦的人，眉头仍然皱起，好像梦到了什么可怖之事。叶瑛搂住他，轻拍背部，安抚着他。
沈观泽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叶瑛也是。
之后的好几天，沈观泽都会在半夜来，在黎明破晓前离开。叶瑛假装不知道，照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而后一个月，沈观泽都没有来。城里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开——右相被罢黜，举家流放了！
朝堂内位高权重的武官，联名上书，控告右相的恶行，证据确凿。照理说右相该被满门抄斩，皇后亦会受到牵连被废。
但右相被流放后，皇后还是皇后，地位于往日而言，并无不同。
京城内的百姓，都道圣上对皇后的情深。他们好像都忘了不久前对某个亡国公主说过同样的话。
听到这个消息，叶瑛并无喜悦感，相反愈发地不安了，好像什么事情在慢慢失控，她却一无所知。
现在无人可以撼动沈观泽的权利了。
掌握盛国兴亡的沈观泽，还是会在半夜悄悄来到叶瑛身边。
今日叶瑛特意等他到来。
他并不意外，坐在床边道：“阿瑛，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叶瑛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沈观泽沉思后，躺了上来。
叶瑛道：“薛鸿查不到小沁的消息，你帮我找找她在哪儿。”
沈观泽道：“好。”
“还有皇后，”叶瑛长吁一口气，“我不恨她。她也是身不由己的人，我希望你好好待她。”
沈观泽万般珍重地靠近她，“她还是皇后，但我从没有把她当作我的妻子。”
叶瑛道：“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从来没得到过丈夫的爱，还被家族当作棋子，做着很多身不由己之事。”
叶瑛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并无多少怜悯之心。她和皇后，经受着不同的苦难，谁又比谁好过？
“阿瑛，我爱你。”沈观泽抬起叶瑛的手，亲吻她的手背，“我爱的只有你。”
叶瑛忍住心里不该有的动容，“我们之间，横亘了两国之仇，还有礼哥哥这一条鲜活的人命。你要做帝王，就做不了我叶瑛的夫君。”
沈观泽急道：“那我不要帝王之位了，我只想要你。”
叶瑛笑了笑，“你能吗？”
沈观泽很快平复了下来，轻缓地摇了摇头。
“在遇见我之前，你心里只有登上皇位，因为你亦受尽了磨难，所有人都瞧不上你，你在宫内的日子举步维艰。”叶瑛柔声道，“沈观泽，不要为了我改变你自己的想法。”
沈观泽展颜一笑，“阿瑛，你不是喜欢我笑吗？”
叶瑛道：“那是曾经，我没看见鲜血之前。我理解你的做法，只有把权利掌握在手里，才能摆脱桎梏，你做得很好。”
沈观泽抚摸着她的脸颊，“我感觉我得到的越来越多了，但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们的棋盘，终究是一场死局。”叶瑛合上眼，“睡吧，我困了。”
她何尝不想换个角度想那些困扰她许久的问题。比如不管故国之仇，忘掉沈观礼，没心没肺地和沈观泽在一起。
可她是叶瑛。从小母后便教她，人生在世唯‘情谊’二字，偏偏世上最难成全的便是情。
爱情、亲情、友情，都是情……要如何割舍？
每每想到这些，叶瑛便觉得呼吸困难。她什么都想留住，最后什么都没留住。
她明明不怪沈观泽，他必须得那样做。
可是她又没办法不怨恨。
太难了，太矛盾了……
叶瑛想不出解局之路，任由自己继续困顿下去。
薛鸿托人找了许久小沁，却没得到小沁的一点消息。到了清明之时，小沁回来了，她风尘仆仆，整个人瘦脱了相，眉眼满是死寂。
她晕倒在了叶瑛面前。
叶瑛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行动迟缓，仍然亲自照料着小沁。小沁睡得不踏实，梦魇不停，好像心里藏了很沉重的事。
叶瑛心中的不安放大，她在心里祈求着不要是最坏的结果。
上天并未听取她的请求，把血淋淋的真相在她眼前剥开。
小沁醒来后，眸中一片死寂，她咬唇不说话，表情犹豫。
叶瑛手中捏着药碗，道：“小沁，你回了叶国？你都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小沁张了张嘴，哑声道：“公主殿下，我们没有家了，叶国王室除你之外，无一幸存……”
叶瑛手中的瓷碗掉在了地上，浓黑的药汁洒在了她的裙摆处，她道：“不可能，沈观泽不会骗我，他答应过我，会保全我的父皇和母后！”
小沁已然绝望，“公主殿下，叶国早就不复存在了。曾经的王城一片荒芜，早就是盛国人的地盘。随便找一个当地人问，他们都知道那场浩劫！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只有我们啊！”
叶瑛在拾掇地面的碎片，还是不信，“什么浩劫？”
“王室上千人，当街斩首，尸首曝晒悬挂于城门一月！”小沁捏着床架，气急道，“公主殿下，我们的家，早就被他毁了！”
碎片割伤了叶瑛的手，叶瑛朱唇轻启，含住了手指，她像个孩子般惊慌无措，她不相信小沁说的一切。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的，小沁，你好好休息。”叶瑛逃也似的离开。
“公主殿下，我尚存于世，只有告知你真相这一个愿望了！我已无憾！”
小沁的声音在身后徘徊，叶瑛已被心魔占据，没有时间去理清其中含义。
第二日，叶瑛看见小沁用绑伤口的白绫悬梁，将自己吊死在了屋内。
叶瑛没有伤心，更多的是迷茫。
为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小沁为什么这样吓她。薛鸿把小沁抱了下来，仔细整理了遗容，用白布盖住小沁饱受苦难的脸颊。
叶瑛道：“小沁怎么了？”
薛鸿于心不忍道：“小沁为自己寻了一个解脱。”
叶瑛迷茫道：“解脱？可我们还没有回家，她的亲人还在等她。”
薛鸿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把小沁的尸首抱离了这里。
叶瑛觉得脑袋很痛，心里像被挖了一个填不满的大坑，空落落的。
发生了什么？小沁回到了叶国，又专程回来告诉她真相。
什么真相？
故国已经灭亡，她知道。
但父皇母后，还有王室亲人们，他们都还好好活着。沈观泽答应过她，会留他们的性命！
其中就有小沁的家人，想回家是小沁坚持下去的动力。回家后看见了绝望，那点仅存的执念破灭，小沁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叶瑛在一瞬间想明白了，那空落落的心，被一股无法弥补的绝望塞满，她感觉到了抽筋扒皮的痛。
她跌坐在地上，捂住心口，眼泪在一瞬间汹涌而出。
“小沁——”
叶瑛喊着一个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名字。小沁待她那样的好，她早就把小沁当作家人了。现在小沁是她唯一的家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小沁，我好痛……”叶瑛把头埋进臂弯，无声哭诉。
再也不会有人，会和她有一样的念头了。她和小沁只是想回家，回到亲人身边。
什么都没有了。
叶瑛倒在地上，地面流淌一片刺目的鲜血，她意识是清晰的，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叶瑛还不想放弃，她捂住自己的肚子，用尽全力呼喊。
“沈、观、泽……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啊——”叶瑛无望地呐喊，那个名字让她心痛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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