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当有来世,与君对饮
宁苏没来由的又想起了阿沅来。
若有一日,他如星河道人一般不得不离去,阿沅她又该是怎样的伤心。
星河道人低下头来,看着抽泣不已的小丫头,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在心底只是化作一声长叹。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将她眼角的泪擦去,并不劝阻,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个动作。
一时间,在这处山顶之上,除了小姑娘的抽噎哭泣声,一片沉默。
林仲篪一个人坐在石椅上,不经意间,几乎将那坛秋杀酒喝了大半。
林仲篪看了星河道人一眼,心底终是有些失落难掩,便是连碗中酒都觉得有些寡淡无味。他转而看了宁苏一眼,不得不说在眼力之上他的确是要逊色星河道人一筹。
若不是星河道人提起,他绝对无法看出宁苏曾只身走过轮回。
良久,小姑娘似是哭累了,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抬起肉嘟嘟的小脸努力的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星河道人见此,亦是抚着小姑娘的眉眼,轻笑道:“清儿,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劳烦你林爷爷,你作为星河秘境的小主人,便帮我招待招待宁小友怎么样?”
说着,星河道人对宁苏微微颔首示意道:“星河秘境几无时间之念,与外间并不相同,宁小友只管随着清儿四处游览一番。”
宁苏听罢,心底有些讶然,他曾在古籍之上见过类似的描述,却不曾想今日亲身进入了类似的秘境小世界。就是不知,是否有着诸如境界之上的其他限制。
红衣小姑娘走到宁苏的身前,努着笑脸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想起早些时候拿着棍子敲在宁苏头上的场景,脸腾的瞬间红了起来,右手一翻,便将那截榆树枝收了起来。
小姑娘朝着宁苏咧嘴一笑,牵住宁苏的衣袖扯了扯。
宁苏看着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眉眼,轻笑着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而后将小姑娘的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上,轻轻握了起来。
他缓缓的蹲下身子,看着小姑娘,轻笑道:“清儿,正式认识一下,哥哥叫宁苏。”
小姑娘看着宁苏一脸端正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叫徐清梦。”
说完,小姑娘哧哧笑了起来。
宁苏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到白鹿身边,将她抱起,自己亦是一同跨坐到白鹿的后背之上。
星河道人看着踏虚远去的白鹿,身形一动不动,良久才长叹了一口气。
林仲篪看着落座倒酒的星河道人一眼,没好气道:“不过是转世重修罢了,到了你我这个境界还有什么是看不穿的,况且有了这枚玄道结晶之助,足以保得住你一抹性灵不灭,至于其他,便看运道了。说不得,经此一别,你我千年之后亦有一场重逢。”
星河道人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正色道:“林兄,我确有几事相托。”
林仲篪看着一脸正色的星河道人,复又转头瞥了一眼侍立在道人身后的老者,抬起手打断了星河道人的话,“等会儿,说之前先把寒山忘忧集还我。”
星河道人讶然一笑,探手自怀中取出那本棋谱,看了一眼之后便递了出去。
林仲篪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接过棋谱。
昔年,他便是凭着这本棋谱才能让眼前的臭棋篓子一次次的按着他定下的赌约走,此后啊,怕是再难了。人都不在了,他又与谁相赌呢。
林仲篪将手中的棋谱随手丢向星河道人,自顾自的倒酒饮酒。
星河道人轻轻的接过棋谱,有些不舍,而后将棋谱递给了侍立在身后的老者。
星河道人转而看向林仲篪,轻声道:“此后,清儿便麻烦林兄了,这幅星河图也一同交托给林兄了。”说到这里,他转眼看了身后的老仆一下。
林仲篪摇了摇头,“啰嗦,便是你不说,清儿我便不会照顾了吗?还有什么,早些说完,早些投胎去。”
星河道人抬手指了指对坐饮酒的林仲篪,笑道:“此外,还有一事。当年与我一同来到此界的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似是受青君所托,最终在此界留下了一处道统。在我沉睡之前,她曾前来找过我,便是她告知于我,等待洞彻九极霞光之人。”
听到此处,林仲篪亦是目光凝重,口中喃喃自语,“青,君。”
他面色一正,看向星河道人,想要问询有光宁苏一事,但话到嘴边终是未曾开口。
星河道人似是知道林仲篪想要问些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关于宁小友之事,我亦不知。只是,当年那青君提起要我前来苍青界等一个人之时,心神似是有些波动。”
说到这里,星河道人脑海中又想起了当年所见的那名自号青君的神秘女子,他回转心念,紧接着说道:“林兄出去之后,对守着星河图的这一处道统替我照顾一二,了结这千年守护之意。对这一脉的后人,只消提及星河图三字便可。自宁小友进来此间,已有一柱香左右,足以引起有心人的窥伺了。这些手尾便交给林兄一并解决了。”
林仲篪拿起那坛秋杀酒,欠过身来,将星河道人身前的酒碗倒满,缓身落座,复又将自己身前的酒碗也倒满。
他一脸凝重的做罢这些,抬起酒碗来,“诸事有我。此酒当敬君来世。”说罢,将碗中酒一口饮尽。
星河道人一声长笑,朗声道:“当有来世,与君对饮。”
林仲篪看了老友一眼,站起身来,手掌轻抬,一柄流银长剑出现在其左手之上,剑柄处一道金黄剑穗轻轻垂落。
他抬起右手五指一握,缓缓的抽出长剑,心底默念。
我为道友演轮回。
说罢,林仲篪抬眸看向虚空,在他的目光之下,星光散尽,为之静默。
此刻间,林仲篪的气息骤变,身形挺拔,如巍峨高山,令人不敢直视。他周身的气机激荡不已,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强大,向着他的身前威逼而去。
在他的目光之内,星河倒卷,唯有一片虚无之地。
林仲篪心神一凝,持剑在手向前狠狠一斩。
随着林仲篪的出剑,一抹璀璨至极的剑光以那处虚无之地为中心,向着四周猛然扩散而去。
一剑……两剑……直至无数剑……
无数的剑光骤起,于一瞬间洞穿了那一整片虚无之地。
星河无存,唯有无处不在的粲然剑光。
这一剑,洞彻此间,透过无尽虚无隐隐勾连出了一条长河道影。
林仲篪收剑,并指在前,陡然暴喝一声。
“起!”
随着林仲篪话音落下,虚无中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不多时,那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片刻之后,水流声越来越大,几如奔雷。
一条长河道影以那片剑光为媒介,逐渐凝实。那长河之内,此起彼伏的浪花,绵延不绝,其水浑浊无比,流速迟缓,在无处不在的奔雷声中,那水面之上却诡异的好似一片静寂,半点生机也无。
在那长河之上水汽弥漫,从其内传来一股淡淡的白芒向着林仲篪不断的侵袭而去。
当有三生,一度忘川。
身在此处,不见彼岸。
是为,黄泉!
林仲篪竭力抵抗着侵入神魂的那股白芒,默默的向着星河道人看去。
星河道人转身回望,在那片桃林中有一个个儿小小的红衣小姑娘,抬头向上茫然看去,眼角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滑落。
星河道人向着林仲篪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拍了拍身边的老仆,向前迈步而去。其身前的那枚玄道结晶轰然破碎,化成无数的灵光消散在他的神魂之中。
就在这时,自始至终安静侍在星河道人身旁的老者,对着林仲篪躬身一拜,将那本寒山忘忧集双手送还。
老者眼中的两道阴阳细纹瞬间破碎,凝聚出一棵翠绿的幼苗,向着星河道人疾驰而去。
林仲篪看着身形一点点破碎的老者,伸出手似是想要阻止,但终是没有出手。
星河道人感知着撞入神魂的那颗幼苗,身形一顿,发出长叹一声,而后径直踏入那黄泉之中,不曾回头,身影散作无数萤火彻底消失不见。
林仲篪看着消散在黄泉之中的星河道人,心底默念了一声,珍重。
在山下的那片桃林中,宁苏感知着渐渐消散而去的黄泉,心底有些怅然。
他牢牢握着身旁小姑娘的手,缓缓弯下身来,将小姑娘眼角的泪珠轻轻拭去,一遍又一遍。
红衣小姑娘抬起眸来,双眼茫然的看向宁苏,轻声问道:“哥哥,我爷爷是不是又睡去了?”
宁苏看着小姑娘的眼睛,柔声道:“是呀,徐……前辈又沉睡去了,清儿要记得爷爷的话,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向着他要酒喝了。”
小姑娘咧开嘴巴,张的大大的,可是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泪珠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涌出,顺着小姑娘的眼角流过她的脸颊,滴到她的耳垂上,滴到她的心里。
“可是……爷爷还没有和我说再见呢。”小姑娘双眼茫然,看着宁苏喃喃说道。
宁苏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说:“你爷爷他……已经和你说过再见了啊,你看。”
小姑娘向四周看去。
一阵风吹来,星河摇晃,桃枝之上,满是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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